展昭吃過了飯,走進花園,就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坐在他院子裡的石桌邊。
這背影展昭再熟悉不過了,是白玉堂的。只是,今天這個背影似乎與以往有些不同,除了還是一樣的玉樹臨風英俊瀟灑之外,不一樣的就是……那背影后腰的位置,有一根白色的尾巴,正在輕輕地,一晃、一晃……
展昭揉了揉眼睛,沒錯!白玉堂的身後長出了一根白色的、軟軟的、細細的尾巴,看着就像是白老鼠的尾巴,打着卷兒,一晃、一晃……
展昭努力將自己的注意力從那根尾巴上移開,往上看……就見那耗子好看的頭型也與往日有一點點不同。在腦袋的上方兩側,長了兩隻白色的毛茸茸的耳朵,圓的……耗子的耳朵!
展昭擡起頭看了看天色,亮着,又伸手掐了自己一下,很痛!
展昭張大了嘴,走到白玉堂身後,“玉……玉堂。”
隨着展昭話出口,那兩隻可愛的白色耳朵動了一下,展昭後退一步捂胸口,隨後……就見白玉堂回過頭,依然是那麼俊朗非凡的臉上,左右各有三根白色的鬍子,鼻頭動了動,張嘴……兩顆大大的門牙路露了出來,說,“貓兒……吱吱。”
……
“哇啊!”
天矇矇亮的時候,趕了一夜路,終於到了應天府安頓下來,還沒睡足一個時辰的開封府衆人,在展護衛的一聲慘叫中,驚醒了過來。
當然了,首當其衝的還是和展昭一間屋子休息的白玉堂,以及地上趴着的小五。
白玉堂先是聽到慘叫聲,猛地睜開眼就看到一個巨大的黑影朝着自己飛撲過來,等他聽到牀上“嘭”一聲響,回頭,就見小五正躲在自己身後探頭看着對面展昭的牀,才明白這老虎被嚇得蹦了起來。
再回頭,就見展昭已經坐起來了,邊擦汗邊喘氣,一個勁拍胸口,“媽呀,大吉大利!”
……
隔壁院子,小四子從被子裡探頭出來,眼睛都睜不開了,迷迷糊糊說,“爹爹,貓貓在叫……”
公孫困得都不行了,稀裡糊塗答應了一句,“唔,大概看到耗子了。”說着,將他塞回被子裡,摟着繼續睡。
對面牀上,趙普打了個哈欠,搔搔頭,心說展昭這是幹嘛呢?翻身繼續睡。
牀尾,小良子抱着個枕頭爭取時間努力睡,很快就要爬起來練功了!
再隔壁屋子,殷候躺着沒動,對面牀上,天尊也躺着沒動,就是開口說,“你外孫怎麼了?叫耗子咬了?”
殷候慢悠悠開口,“大概是做了什麼怪夢了,小時候有一回說夢見蘑菇追他,也這種叫法。”
“哦……”天尊點了點頭,自言自語,“真好啊,做了噩夢還會叫,玉堂小時候做了噩夢就直接踹牀板,不可愛!”
……
而此時,白玉堂不解地看着展昭,心說這貓做了什麼夢了?
正疑惑,就見展昭突然掀開被子爬下牀,然後跑到他牀邊,伸出雙手捧住他臉一頓摸。
白玉堂就感覺展昭先是摸了摸自己的頭頂,還翻了翻頭髮,然後捏了捏鼻子,隨後掰開嘴脣看牙齒,最後“嘩啦”一聲掀開被子,看他身後。
白玉堂驚駭地看着展昭。
展昭盯着他後腰的位置看了良久,突然伸手掐了一把。白玉堂愣住有些反應不過來……展昭摸他哪兒呢?
不過展昭摸了摸之後收回手,又湊過來看了看白玉堂的臉,再捏了兩下耳朵,最後長出一口氣。轉身,跑回去,爬上自己的牀,蓋被……接着睡了。
白玉堂就聽到展昭蒙着被子嘀嘀咕咕說什麼,“嚇死貓爺了,還好沒板牙,不過長耳朵和尾巴的樣子倒是還蠻好看的。”
又過了良久,展昭沒動靜了。
白玉堂回過神來,回頭,和也同樣睜大了眼睛目睹了這一切的小五對視了一會兒。
小五打了個哈欠,蹦下牀伸了個懶腰,回到屋子正中間那塊屬於它的大羊毛毯子上,趴着繼續睡了。
白玉堂愣在牀上,又過了一會兒,狐疑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又掀開被子看了看自己身後——什麼情況?
……
清早,陽光特別的明媚,天氣甚好。
月牙兒和辰星兒帶着一幫下人準備好了早飯。
包大人和太師一大早就起來了,坐在院子裡,和應天府尹一起喝茶吃早飯。
應天府尹叫易賢,四十多歲的文官,相貌堂堂斯文幹練。
應天府不是小地方,府尹官拜正三品,經常要進開封述職,所以他和包大人還有龐太師都很熟悉。
易賢是標準的文官,兩榜進士第一名,直接入仕,不到二十歲就開始做官。因爲他是應天府本地人,所以先是到了應天府的幾個縣城做縣官,別看是個文官,但是屬實幹型,表現出色深得民心。
上一任府尹的案子牽連到太多人,基本上所有地方上年長一些的官員都牽涉其中。朝廷需要選拔一位和劉天完全沒關係的官員來接任,於是……年輕的易賢就被推薦暫代府尹一職。
後來適逢先皇駕崩,於是他就一直做代府尹做了好多年。趙禎親政之後,調整地方官員,發現此人年輕有爲,就索性讓他做了應天府尹,一直做到了今日。
說起來也巧,易賢考進士的時候,甲科和乙科的閱卷人都是包拯,也正是包拯評了他兩個第一。而推薦他做代府尹的,又恰恰是當年來應天府查案的龐吉,包拯和龐吉這麼巧正是易賢的兩位伯樂!也正因爲以上的因緣,三人關係甚好,易賢稱二人位恩師,自稱學生。
易賢與包大人和龐太師一起坐在院中吃早飯,談起了成縣的案子。
原來半年前,開始有人繞過成縣衙門,直接告到應天府衙門,說成縣的劉仙人是個騙子,建立邪教害人不淺。
易賢原本以爲劉仙人只是普通的江湖騙子,這年頭,從看手相的算命先生到驅鬼捉妖的茅山道士,假的自然是多過真的,因此他就派人送信去給成縣的縣令,叫他仔細調查。可成縣縣令答應得挺好,後來又沒了音訊,他派人詢問,就說證據不足,正在調查中。可後來有些人告訴易賢,劉仙人還害死過人命,手法極端又殘忍,這才讓易賢重視了起來。
之後,易賢派了不少人調查,可劉仙人做事謹慎,且手法高明,再加上信徒隱瞞不報,因此能掌握的線索還是有限。易賢曾經兩次直接抓捕劉泰炎,到堂上與告他的人對峙,可他擁躉太多又罪證不足,都沒有成功。反而那些信衆不斷騷擾原告,最後害得原告撤狀不告不說,還要搬家避難,事情不了了之。
易賢聽說包大人要出巡至此的時候,就準備將劉泰炎的案子提交給包大人。沒想到包大人的出巡隊伍在成縣待了一天,劉仙人就被抓了,還沒造成騷亂,易賢是佩服得一塌糊塗。
包大人詢問了一下應天府的狀況,易賢說,“應天府倒是沒有這樣大規模的信衆,不過也有一些相信的,但是沒傳播開來。他已經派人詳查。說實話,看了劉仙人自己供述的那些罪狀,易賢也覺得觸目驚心。
隨後,包大人又問了許縣的事情。
“紅櫻谷我是真沒聽說過,紅櫻寨我倒是知道。”易賢說話間,院門口,展昭他們來了。
衆人多日趕路都有些疲憊,特別是今早睡了一半就被展昭的慘叫聲驚醒了,所以看着都不算太有精神。
小四子坐在趙普胳膊上還在打哈欠,展昭除了沒睡好肚子餓之外,還在糾結早晨那個夢,爲什麼會做這麼詭異的夢呢?不好的預感。
易賢給趙普行了個禮,趙普點點頭,他們都在朝中見過,不陌生。
展昭看到易賢就叫了聲,“世伯。”
“賢侄有些日子沒見啦。”易賢似乎也和展昭很熟,跟他打招呼。
衆人好奇問,才知道,易賢和展昭的爹展天行竟然是把兄弟。展天行是生意人,買賣做得挺大的,而且樂善好施,經常出錢賑災,兩人幾十年的交情了,所以展昭從小就認識易賢。
“你可算是回來一趟了。”易賢道,“前幾天我跟你爹碰面的時候他還說起你。”
展昭嘿嘿笑了笑,也有些不好意思,是好久沒回家了。
殷候從院子裡溜達出來正好聽到,嘟囔了一句,“不孝子啊,隨他娘。”
易賢又給殷候見禮,“老爺子,風采依舊。”
殷候對他點點頭,認識,這個是那個拐走了他閨女的臭小子的把兄弟。
展昭瞄了殷候一眼。
殷候瞪他,“瞄什麼?一年回不了幾趟家,不是不孝子是什麼?”
展昭嘀咕了一句,“好男兒志在四方。”
話剛出口,從他身邊走過的白玉堂涼颼颼留下一句,“你是好男兒吃在四方。”
展昭眼皮子一抽,回頭……正對上白玉堂的臉。那耗子英俊無敵的臉上,有明顯的兩個黑眼圈。
展昭尷尬,氣焰立刻沒了。
事關今早展昭噩夢驚醒之後就對白玉堂上下其手了一番,然後不明不白又鑽回去睡了。
白玉堂就這麼睜着眼睛到天亮,搞不懂展昭是怎麼回事,然後又是怎麼個意思,然後……就沒有然後了。五爺沒睡飽導致比以前更加慵懶以及面癱以及不想說話。
易賢瞧了瞧白玉堂,“哦,這位就是白少俠啊。”
白玉堂也不廢話,對他一拱手,隨着展昭來了句,“世伯。”
易賢笑着點頭,“好好……天行總跟我誇你呢。”
說話間,白福跑了進來,手裡拿着兩個酒罈子,遞給易賢,道,“易大人,這是陷空島的土產,專門治療風溼痛的。”
易賢吃驚。
“哦,少爺說,展老爺跟他書信來往時提起過,他把兄弟是當官的,年輕的時候治水災,雙腳在水裡泡了太久,所以風溼一直治不好。”白福笑呵呵,“這個治風溼可靈了!我家大夫人也是神醫來的。”
“哦……”易賢趕忙道謝,臉上的笑紋都看到了。
公孫在一旁點頭,“盧夫人做藥酒是藥王真傳的本事,我都做不出來的,這個藥酒是治療風溼裡邊最好的!”
易賢連忙道謝,白玉堂禮貌地說,“應該的。”
衆人此時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什麼……白玉堂果然不是省油的燈啊!
展昭坐在一旁吃着早飯有些糾結——他爹都不跟他說的事情竟然跟白耗子說得那麼詳細……木有存在感了!
展昭正啃筷子,小四子往他碗裡夾了個小籠包,問,“貓貓,你今早叫什麼?做惡夢了麼?”
“哎……別提了。”展昭又想到今早那個夢了,甩頭……大板牙什麼的,太驚悚了!
“說到夢……”太師問了一下易賢許縣的近況。
易賢倒是嚴肅了起來,“說起來也實在是有趣又蹊蹺。以前,許縣只是個不起眼的小地方,來往商賈多但是居民少,規模也不大,就好像個大型的驛站一樣。可最近幾年人突然就多了起來,還多是些背景複雜的江湖人或者乾脆是賊寇強人,地面上就不太太平,時常出官司。而最怪的是,這許縣還多了個花名。”
“花名?”
“叫夢縣!”
衆人都疑惑,“夢縣?”
“嗯。”易賢點頭,“聽說到了許縣,特別是在許縣過夜的人,特別特別容易做夢,而且夢得是稀奇古怪難分真假。”
衆人彼此對視了一眼,都看龐太師。
太師當年也是在許縣,做夢夢到了那“鳥人”邪羽。
“都做些什麼夢啊?”包大人問了一個,在易賢聽起來有些怪異的問題。
易賢笑了笑,“這夢……每個人都做的不一樣的吧?還是說這裡頭有什麼蹊蹺?”
“哦?”太師和包大人都問他,“你既然這麼問,莫非有什麼蛛絲馬跡?”
易賢笑了笑,“不瞞二位恩師,學生府裡原本有幾個來自許縣的衙役,但是後來紛紛辭,回許縣種田去了。”
“種田?”衆人都覺得不可思議,放着衙役這能拿薪俸的官職不做,回家種田?
“這些衙役還都很年輕,沒理由解甲歸田!應天府的衙役雖然不算多肥的差事,但也是好差,比種田好了不知道多少。”易賢道,“我起先沒在意,但後來發現這些衙役都是回家探親之後,突然就說要辭官。於是我問了一下跟他們一起當班的衙役,他們都說這幾人回許縣一趟後都神神叨叨的,說什麼,‘天底下有的是大富貴,做衙役辛苦不賺錢還危險,反正也要冒風險,不如干他一比大的,日後說不定就飛黃騰達了’。”
“那幾人都這麼說麼?”展昭問。
“具體的話不一樣,但我聽着他們身邊的人轉述,大致都是這麼個意思。”易賢道,“再想想,許縣突然聚集了那麼多江湖人,而且不少都是專發橫財的強人……這些人幹嘛聚集到這個小縣城?”
衆人都看了看太師,又聯想到劉泰炎之前說的那分不清真假的夢境。
昨日離開成縣的時候,他們去劉泰炎的道觀看過,找到很多金銀財寶,同時,他們也找到了用來熔金的爐和模子,而劉泰炎的牀底下,也找到了很多一兩重的小金條。於是,所謂的夢究竟是真是假,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同樣的道理,如果在許縣的人都做了和太師接近的夢,那倒是可以理解,爲什麼那麼多旁門左道的人聚集於此了——他們都是來找紅櫻谷的唄!一百萬個黃金骷髏,一萬萬兩金子,這是怎樣的財富啊!不說全部拿走,看一眼也好呀。
“世伯。”展昭忽然好奇地問易賢,“以你的性格,你沒去許縣住兩天做做夢看麼?”
衆人都看易賢,易賢樂了,笑着拍了拍展昭的肩膀,“賢侄還是瞭解我的,我還真的就去了!”
“然後,做夢了沒?”展昭問。
易賢嘆了口氣,“我總共去住了三天,兩天我在不同的客棧睡覺,一天我索性就睡在露天、官道邊、林子裡……這三天我什麼都沒幹,盡換地方睡覺了。”
衆人都哭笑不得,“結果呢?”
易賢一攤手,“結果就是沒結果!我什麼夢都沒做。”
衆人都有些遺憾。
“不過。”易賢卻又將衆人的興致都拉了起來,“陪我一起去的那兩個隨行的侍衛,卻是做夢了!”
“真的?”衆人一驚。
“他倆夢到什麼了?”趙普問。
易賢嘆了口氣,一攤手,“他倆不肯說。”
“不肯說?”衆人都不解。
易賢無奈,“一個睡夢中驚醒,一個睡夢中笑醒,但我問他倆,他倆都隨口一句搪塞了過去,一個說夢見鬼了,一個說夢見美女了。可回來之後,第二天他倆也不幹了。據我後來派人尋找,他倆就在許縣、,租了房子住着,每天進山打獵。美其名曰打獵,可從來沒見他倆帶回來過獵物。”
“嗯……”太師點了點頭,“有點兒意思。”
“鐵定是夢到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了!”龐煜在一旁插嘴,“比如說有個妖怪告訴他哪兒的山裡有錢,或者一個神仙告訴他哪兒有大富貴!”
“也對啊!這種夢做到了當然自己獨吞,哪兒有說出來的!”包延也點頭,“如果夢夠真實的話!”
包大人點了點頭,問衆人,“你們昨晚上趕路,今早也都沒睡飽吧?”
衆人都點頭。
包大人笑了笑,“那甚好,一會兒啊,我們兵分幾路,一起去許縣。”
衆人眨眨眼,“去幹嘛?”
包大人喝了一口茶,嚴肅臉,“找個地方,睡覺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