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自古有“九省通衢”之稱,地理位置對控制長江中游極其重要,所以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
武漢三鎮的地形極爲獨特,漢水從北方流到這裡,與長江交匯,大武漢就被長江分爲南北,江南爲武昌,江北又被漢水分爲漢口、漢陽。
曾紀澤和曾國華、曾國荃率兵趕到武昌時,武漢的戰局已經白熱化。
曾紀澤在見胡林翼之前,找到一些回湖北援助胡林翼的湘軍,瞭解到了戰局:早在1855年夏,太平天國的燕王秦日綱就率西征軍攻克漢口、漢陽。西征軍中另一支隊伍,由國宗韋俊帶領攻進武昌城。
太平軍佔領武漢後,利用長江、漢水地形,夾江爲營,構築堅固城防工事,並且在武昌城環築土牆,以城東紫荊山、小龜山、雙峰山爲制高點配備火炮建立防線。漢陽方面,城東築木城,沿江列炮,南門有外壕,還構造了包括龜山在內的外廊,直至漢水邊。南面,則在蝦蟆磯築有土城。
清廷爲奪回大武漢,以湖廣總督官文爲欽差大臣,調集10個省的兵力會剿太平軍。
官文統帥清軍一萬餘人,於1855年11月底先後佔領德安、漢川、蔡甸,率軍進駐蔡甸,派兵猛攻漢陽,清軍的水師則攻抵龜山腳下。
湖北巡撫胡林翼統帥陸軍及水師共一萬餘人,以金口爲基地,向武昌白沙洲、八步街、江堤、李家橋等地進攻。
韋俊率領太平軍憑高壘深溝固守,並多次出擊進攻胡林翼的老巢金口,迫使胡林翼軍退至大軍山,並急奏清廷速調湘軍羅澤南部援鄂。羅澤南部共5000餘人,由江西西進,與胡林翼的軍隊會師羊樓洞,攻下蒲圻,韋俊被迫率兵退守武昌。
羅澤南軍由紙坊一直殺到洪山,到達武昌城下;胡林翼軍也由武昌南路經李家橋、板橋到達武昌保安門外的五里墩;湖北提督楊載福率湘軍水師10營重佔金口,進駐沌口,並以沌口爲基地沿江下攻。
這樣一來,漢陽、武昌的太平軍就處於清水陸軍分割包圍之中。
到了4月,太平軍從九江、黃州、大冶等地調來的援軍,日間同清軍野戰於雙鳳山、大東門、小東門、沙湖、五里墩等地,夜間還偷襲敵營。
武昌的太平守軍還暗中建穴城多處,作爲突門,多路出擊,遇到強敵則撤退回城,誘敵深入。
羅澤南就是因爲率軍單兵突進,追至武昌城裡,突門忽開,太平軍從各突門衝出伏擊湘軍,飛炮擊中了羅澤南的左額,血流而下佈滿臉上。他很快撤回洪山營地,仍端坐在營外指揮作戰,第二天在軍中逝世。
曾紀澤和曾國華、曾國荃率兵趕到武昌時,正趕上羅澤南去世,湘軍無主帥,三軍俱縞素。
瞭解戰局之後,在五里墩的清軍大營,曾紀澤和曾國華、曾國荃見到了胡林翼。
見胡林翼之前,曾國華、曾國荃讓曾紀澤以曾國藩的名義,向胡林翼借兵借槍炮。
胡林翼擔任的是湖北巡撫,穿從二品文官的錦雞補服,胸前掛着一串朝珠,在大帥椅子上正襟危坐,兩旁一些清軍高級將領站立。
曾紀澤入營看了一眼大名鼎鼎的胡林翼,胡林翼是標準的國字臉,眉毛很細,眼神銳利,令人驚訝的是,他面色蒼白,身體似乎不太好,說不上幾句話就咳嗽不止。
胡林翼聽說曾國華和曾國荃從家鄉帶了數千湘勇,心裡很高興,問道:“你們這次帶來了多少人?”
曾國華回答說:“兩千。”
“兩千?”胡林翼面色有點失望,道:“而且都是沒有上過戰場的新兵?”
曾國荃站出來說:“他們雖然沒有上過戰場,但在地方上也殺過土匪強盜。”
曾紀澤知道歷史上胡林翼這人還比較正直,不喜歡拐彎抹角,便對胡林翼說:“胡帥,你別看我們人少,他們都很勇猛。再給我三千兵,還有洋槍洋炮,三個月之內,我們保證可以拿下咸寧、蒲圻、崇陽、通城、新昌、上高,打通江西和湖北的通道,這樣湖北的軍隊和我爹在江西的湘軍就可以相互照應。”
石達開率精兵萬餘人從湖北通城出征江西,短短三個月就連克新喻、峽江、萬載、分宜、袁州府等七個府、四十七個縣,江西和湖北兩地的聯絡被阻斷,曾國藩的湘軍坐困南昌、連情報都送不出去,胡林翼見曾紀澤這少年竟然口出狂言,三個月打通湖北和江西的要道,大笑道:“賢侄,軍中可無戲言。”
曾紀澤面色嚴肅回答:“我沒有戲言。不瞞胡大人,我自小留心時事,好讀兵書,明朝抗倭名將戚繼光所著十八卷《紀效新書》和《練兵實紀》,從小我就倒背如流。在軍事方面略懂一些。”
胡林翼雖是文官,但他也懂得軍事,他1846年就以知府分發貴州,在任強化團練、保甲,鎮壓黃平、臺拱、清江、天柱等地的起義和湖南李沅發起義,後總結戰爭經驗編成了《胡氏兵法》。胡林翼聽曾紀澤說他自己略懂軍事,有了興趣,道:“賢侄,曾大帥可從未跟我提起過你懂軍事,你小小年紀對軍事有造詣,實屬難得,不妨說來聽聽。”
曾紀澤娓娓道來,對胡林翼說:“行軍制勝,海戰惟恃船炮,陸戰惟恃槍炮,稍有優拙,則利鈍懸殊。叔伯和家父練兵多年,湘軍雖然也操練洋槍,但現在大清的軍制操法和軍械,都落後於西洋各國,必須變法。以炮兵爲例,我觀察多日,軍中會放洋炮者甚少,放炮之後,很多炮兵竟然捂住耳朵,這樣放洋炮幾乎是浪費炮彈。如果我軍操練得法,不出十天,戰鬥力可提升一倍。而且,現在湘軍和長毛作戰,優勢在於水師,武漢三鎮都靠水,我湘軍必須強化水師,以己之長,攻其所短。”
胡林翼聽曾紀澤的話,不像吹牛,便說:“賢侄才學和見識俱佳,是可造之材,如何操練?”
曾紀澤當年在當青島艦艦長之時,喜歡看書,在大海上的無數個夜晚,他將古今中外的兵書都熟記於心,這時正好派上用場,於是他回答胡林翼說:“洋人的軍隊,多習洋操,有洋槍隊和開花炮隊,使用新式兵器的人較多。我看過克勞塞維茨的《戰爭論》,這本書被譽爲泰西近代軍事理論的經典之作,研究了1566到1815年期間歐洲所發生過的130多次戰爭和征戰案例,還有羅賓斯的1783年的《炮兵專業理論》和吉貝爾的《戰術概論》。根據記憶,在率軍來武漢的路上,小侄總結了這本《西洋軍事考》,請胡大人過目。”
胡林翼接過曾紀澤遞過來的《西洋軍事考》,裡面不僅記敘了陣地戰、壕溝戰等多種實戰要領,還配了插圖,圖文並茂,真是一本軍事奇書,他驚訝問曾紀澤道:“這些,都是賢侄所著?槍炮都是賢侄所畫?”
曾紀澤本來就善於畫畫,他最拿手的是畫獅子,於是笑道:“是的,我最擅長的,不是畫這些槍炮,而是獅子。現在的中國也是一頭東方睡獅,一旦醒來,我中華四萬萬人足以將改天換地,全世界都將爲之顫抖。”
“曾大帥真是教子有方,賢侄真是大將之才。”胡林翼略懂軍事,翻看了一會《西洋軍事考》,不禁感嘆。
羅澤南戰死武昌時,胡林翼敬獻一副輓聯:“公來使我生,公去使我駭,公逝使我悲,七尺軀系天下安危,存宜尸祝,歿宜尸祝;賊至還他戰,賊退還他守,賊熾還他死,一腔血酬半生知己,成亦英雄,敗亦英雄。”
胡林翼的這一句“公來使我生,公去使我駭”,道出了羅澤南在軍事上輔佐自己、撐持湖北大局的事實。胡林翼撫鄂期間,整飭吏治,引薦人才,協調各方關係都還行,羅澤南沒死時,胡林翼在軍事上倚重他。羅澤南死後,胡林翼正愁羅澤南手下湘軍無主帥,羅宗南的部隊,初入湖北是五千人,現在大約還剩下三千人,胡林翼打算將這批人交給曾紀澤去救曾國藩,便問道:“賢侄,不知羅將軍手下的三千湘軍,你是否指揮得動?”
曾紀澤回答說:“韓信點兵,多多益善,我也是如此。莫說三千,給我三萬,我也指揮得好。”
“賢侄好志氣,不輸滌帥,那就這麼說定了。”胡林翼說,“你們今日好好休息。明日我就親自帶你們去洪山,收編羅軍。”
“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曾紀澤謝過胡林翼,說:“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請大帥爲我協調一批洋人的最新火器。”
“這事好辦,我手裡正好有一批朝廷剛從洋人手中買來的洋槍洋炮,賢侄需要,儘管去軍火庫裡挑。”胡林翼痛快地答應了。
曾紀澤大喜,他在胡林翼軍營的軍火庫裡,挑了四百支前膛裝彈的燧發槍,還有三十尊黃銅加農炮。讓曾紀澤意外的是,軍火庫裡竟然還有三十杆德萊賽M1841針發槍,每槍配子彈500顆。
德萊賽M1841採用“針刺”發火原理,當扣動扳機後,彈簧的力量釋放細長的擊針,從槍機前端刺入彈膛內槍彈紙殼的底部,並一直向前直至刺到彈丸底部的起爆藥並將其引爆,繼而點燃紙殼內的黑火藥。
當時清軍幾乎沒人會用這種後膛槍,就連英法軍隊這時也很少用這種後膛槍。
早前的火槍,彈藥都是由槍管前面裝進去的,而後裝槍是子彈從槍械後面裝進去的。那麼優勢就很明顯了。如果一個人要從槍口裝彈藥,那麼人必須站起來,在缺少掩體的情況下,整個人都會暴露在敵人的槍口下;而後裝槍不一樣,使用後裝槍,在臥倒的情況下就可以裝填彈藥,敵人就很難攻擊到,所以後膛槍比前膛裝彈的燧發槍要先進得多,曾紀澤如獲至寶,將這三十杆後膛槍收入囊中,又送自己的“洋槍隊”裡挑選了三十個槍法好的,換上了德萊賽M1841,他的洋槍隊如虎添翼。
當晚,一輪明月高懸半空,曾紀澤在胡林翼的軍營睡不着覺,他很激動,自己搞定了胡林翼,“澤”字營現在終於全部換上了洋槍洋炮,而且還能收編羅澤南手下的三千湘軍,他總算有了戰鬥的老本,橫掃天下的夢想就從武昌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