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衣老者連接對方十拳,喘息尚未平息,突覺背後被人無聲無息擊中一指,口中悶哼了一聲。
青衣老者聞聲問道:“老五,你怎麼了?”
黃衣老者打了個冷譁道:“果……果然……是……是‘摧心指’……”
青衣老者聽得心頭一凜,急忙手扶石壁,移步走來,低聲叫道:。‘老……五……你忍耐一下,咱們快……快退出去。”
他也因體內寒氣愈來愈盛,全身真氣,已有積滯之象,連說話也帶上了顫抖。
黃衣老者一指中在後心,全身冷得直抖,顫聲道:“老大……小弟只怕……不行……
了……”
“愚兄扶着你快走!”
青衣老人一手挾起黃衣老者,一手扶壁,奮起全力,往外疾行。差幸入洞未深,這一陣捨命疾行,總算被他衝出窟窿,腳下突然一軟,兩個人同時絆倒。
這窟窿口,正是五行三老列下陣勢之處,黑暗中,突覺有人傾跌出來,白衣老者大喝一聲:“什麼人?”
青衣老者心頭清楚,顫聲道:“老二……是愚……兄……”
紅衣老者聽得大駭,問道:“是老大,你負了傷?”
白衣、黑衣老者,急忙過去,把人扶住,發現者大、老五身子顫抖得厲害,兩人同時吃驚的道:“老大,老五,你們怎麼了?”
青衣老者咬着牙關,顫聲道:“愚兄……和老五……中了……‘摧……心指’……
快……快……列……陣……運功
紅衣、白衣、黑衣老者聽得更感震驚,一時無暇多問,急忙七手八腳的扶着兩人盤膝席地坐下,自己三人也隨着坐好,五個人擠在一起,圍成一圈,你握我的手,我握你的手,迅速的運氣行功。
原來五行門五老練的“五行真氣”,五個人各練一門,他們衣分青、紅、白、黑、黃,練的“五行真氣”,也分爲甲乙、丙丁、庚辛、壬癸、戊己,合則五行運通,分則各擅所長,傷在任何手法之下,只要五人合力行功,氣機互通,生生不息,即可療傷逼毒。
如果有敵人闖入他們“五行陣”中,他們也可以運用五行相剋之理,使你備嘗五種不同真氣的攻擊,無暇兼顧,因有這兩層妙用,五行五老一向出入與共,焦不離孟,數十年來,從未敗落過一次。
這回他們五人跌坐運功,因乙木(青衣老人),戊土(黃衣老者),二門爲陰寒之氣所襲,五人之中兩個人受了重傷,“五行真氣”就無法循環貫通。
青衣老者還勉強行氣,黃衣老者除了牙齒打戰,血氣凝凍,那裡還能納氣運行?
行功到了他那裡,就通不過去,四人就只好慢慢運功替他法除寒氣,這一來,收效也自然緩慢下來了。
但此時這座廣大的石窟之中,情勢卻愈來愈緊迫,真有瞬息萬變,撲朔迷離之局,衝進來的人,敵我難分,大家又不敢亮起火筒(火光一亮,就暴露了他們的行藏,豈不成了人家攻擊的目標),因此都在摸黑伺機出手,又豈會容他們(五行五老)佔據一角,自顧自的運功調息?
***
方振玉誤喝了孫月華遞給他的那盅茶,孫月華還只當是蒙汗藥,實則乃是媚藥,差幸手中通天犀角一絲涼氣,使他神智清明,未鑄大錯,於是就在這室中盤膝坐下,運行起“無極玄功。”
他先前對十六佛像的坐姿,只能參悟第一排四個,這回澄心淨志,緩緩納氣,忽如水到渠成,練到第一排最後一個坐姿,極自然的連貫上第三排四個坐姿,等到第三排的四個坐姿練完之後,本待休息,那知竟然欲罷不能,但感到自己體內真氣鼓動,愈來愈急,一個身子隨着自己一吸之勢,居然離地上升,一呼稍停,一呼再升,這樣竟然毫無憑藉,在懸空盤膝坐着。
這一升起,就和第五排的四個坐姿完全吻合了,因爲第五排四個羅漢坐像之下,雕刻着許多雲朵,而無蒲團,本來無法解釋的奧秘,等它自行引導真氣,使身子上升,就豁然無師自通了。
再等懸空的身子徐徐下落,第七排四個坐姿,也極自然的順序行氣,一下貫通。
這真是不可思議之事,你天天去思索它,模仿它,總是做的不大對勁,今晚方振玉連想都沒去想它,它卻一氣貫通,把十六個坐像全練成了,一時自然大喜過望,依然跌坐不動,依照方纔情形,揣摩着又演練了一遍。
孫月華雖然手無寸鐵,卻雙掌當胸,一個人目光凝注,全副精神的站在門口,替方振玉護法,她知道自己方纔做錯了事,不該把這盅毒藥給方振玉喝的,所以現在要全心全意的給他護法了。
方振玉這番運氣行功,但覺全身真氣,真像源頭活水,流向四肢百骸,一個人有着說不出的舒暢!
前後差不多經過了半個多時辰,石室中居然十分安靜,再也不見有人進來。
好像那假冒自己的賊人,在茶盅中放置春藥,就是爲了促成他和孫月華的好事,就悄悄離去,企圖把這筆帳轉移到他的身上,弄假成真(本來是假的,現在變成真的了),再也別無其他陰謀!
方振玉睜開眼來,這一瞬間他突然感覺到自己功力,經過這番運功,前後竟然判若兩人!
因爲在半個時辰之前,自己雖然也可以目能夜視,但那所謂夜視,是說有星月之處,可以看得清四周景物,看得清人的面貌和衣着,其實只是比一般人在黑夜中看不清人影,稍勝一籌罷了,這就是江湖上所謂目能夜視了。
如今自己在一睜開眼來之際,石室中燈火已熄,本來一無所睹,這回居然如同白晝(這石室中就是白晝也黝黑如墟,伸手不見五指)不但室中景物清晰可辨,連站在洞口的孫月華披肩秀髮,(她面向洞外,看到的是她的背影)每一根烏黑柔細的髮絲,都可以數得清楚!
他本來只是爲了喝下一盅毒藥,劇毒逐漸發作,心頭絝思不可遏止,才坐下來運氣行功的,當時原只想把劇毒逼出體外,或藉行功予以消除,就心滿意足了,那知竟有如此豐碩的收穫,自然是大出意料之處,不覺大喜。
眼看孫月華一直全神貫注的站在洞口,自己運功已有半個時辰,她始終沒有休息,心中甚是感激,這就輕輕站了起來,說道:“孫姑娘,真是多謝你了,在下已經運功完畢,你快坐下來歇一回吧!”
孫月華倏地轉過身來,關切的問道:“你已經把劇毒逼出去了麼?”
石室中黝黑如墨,她自然看不到他,但她睜大了一雙清澄如水的眼睛,喜悅和關切之情,是無法掩飾的!
方振玉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含笑道:“劇毒早就消失了,在下這次運功,竟然得到了意外的收穫,是從前無法領悟的境界,這回全做到了,這一點,真該謝謝你纔是。”
孫月華春花般臉上,綻起一絲甜甜的笑容,嬌聲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了,在下多日來都無法做到的真氣運行,這一瞬間就像水到渠成,毫無一絲阻礙!”
方振玉因爲心裡太高興,就把自己的感受說了出來,但看她雖已轉過身來,卻依然站在門口,忙道:“孫姑娘,這半個時辰,累了你了,快過來,坐下歇息,我們可以下山去了。”
“你是我親手下的毒,我應該替你護法,你好了,我才放心,我能爲你效勞,心裡感到很安慰,真的一點也不累。”
孫月華不知道他可以看得到自己,她幽幽的說着,眼中、臉上,都流露出幽怨而淒涼的笑容,接着低下頭去,輕輕搖了下頭,又道:“方少俠,你已逼出劇毒,一個人下山去好了,我要留在這裡再也不下山去了。”
說到最後,她眼角間忽然含蘊着一顆明珠般的淚珠,快要奪眶而出!
方振玉微微攢了下眉,他自然知道,她因失身於假冒自己的賊人,婦女名節爲重,纔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不知如何勸她纔好?只得緩緩走到她身邊,柔聲道:“孫姑娘,千萬不可如此想法……”
“那你……要我怎麼想呢?”
孫月華臉頰上滾落兩行珠淚,她擡起頭,望着他,她雖然看不見方振玉,但她從他說話的聲音,知道他就在自己對面。雙肩一陣聳動,突然縱身撲人他懷裡,嗚嗚咽咽的低聲啜位起來。
方振玉不能把她推開,而且內心對這位生性好強逞勝,現在又在弱得需人扶持的孫姑娘,感到無限同情,只好任她伏在自己懷裡抽噎着,想不出一句可以安慰她的話來!
男人寬闊的懷裡,就有着足以使少女感到溫馨的慰藉,她漸漸止住了抽噎,仰起頭來,低聲道:“方少俠,你會笑我麼?”
“你是一個好姑娘,你的心是冰清玉潔的,我怎麼會笑你呢?目前只是一時受騙,這不是你的錯,所以你應該珍惜自己,需要有人幫助你,離開這裡,就可以忘掉這裡,你依然是美麗、矯健的武林兒女,巾幗丈夫,大家都會爲你喝彩!”
方振玉不善言辭,尤其有一個美麗的少女伏在他懷裡,他更想不出妥切的安慰話來,這幾句,已經使他說的十分吃力。
孫月華舉起纖纖玉掌,輕輕擦了她有淚痕的臉頰,芳心感到一陣溫暖,她一雙鳳目之中,開始有了新的希望的光采,依然幽幽的道:“你會幫助我麼?”
“在下當然會盡我的能力幫助你。”
方振玉含着溫柔的笑容,他爲自己能說服她而高興,接着道:“好了,孫姑娘,我們還是早些離開這裡吧!在下上山之時,還遇上了令兄,他也是人山找你來的……”
孫月華忽然挺直了身子,堅決的道:“好,我隨你下山去,不過我有兩個條件。”
方振玉道:“姑娘有什麼條件,但請說好了。”
孫月華道:“第一,你暫時不要和我哥哥見面。”
方振玉一愣道:“這爲什麼?”
“你不要多問咯!”
孫月華接着道:“第二,我要扮成男裝,和你一路同行,不論你到什麼地方,我也要去。”
“這……”
方振玉攢着眉道:“在下……和姑娘……同行,只怕不大方便。”
孫月華道:“我暫時不想和我哥哥見面,是爲了要找出那個假冒你的賊人,要和你一路同行,也是爲了找到那萬惡的賊子,我要找到他,逮住他,當着天下武林揭穿他假冒你,然後我就手刃了他……”
方振玉道:“在下是非找到他不可,這是不錯,但你爲什麼不肯和令兄見面呢?”
孫月華道:“我大哥、二哥決不會同意我和你一路的,但我非和你一路不可。”
她不待方振玉開口,接着道:“因爲我方纔仔細想過了,他假冒了你的名,做出許多天人共憤的壞事,你知道爲什麼?”
方振玉道:“他想嫁禍於我。”
“是啊!”孫月華道:“依我看,他一定和你有着深仇大恨,非把人坑得身敗名裂,是不會休止的。因此,你走到那裡,他就會像陰魂不散的始終跟在你左右……”
方振主愕然道:“這個,在下倒不曾想到!”
孫月華嫣然一笑,道:“所以我要和你在一起,但我們並不是並轡江湖,走在一起,而是你在前面,我只是遠遠的跟蹤着你,我想不用多久,我就可以識破他的行藏,然後由我暗中通知你,就可以把他逮住了。”
“這辦法倒不錯!”
方振玉欣然道:“好,在下依你。”
孫月華漾起一絲甜笑,說道:“你說了要算。”
方振玉道:“在下答應了自然算數。”
“好!”孫月華欣然道:“那我們……”
她說到“我們”二字,心頭方自一羞,底下的話,還未出剛突聽遠處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叫道:“姓方的淫賊,你快滾出來,有許多人正在等着你呢!”
這聲音經過石壁夾道曲折的送進來,口音自然走了樣,聽不出是誰說的話來。
孫月華側耳聽了一會,低低的問道:“這人是誰?”
方振玉道:“聽不出來,咱們就出去。”
“慢點!”
孫月華一把拉住他的臂胳,說道:“這時候出去,只怕會引起很大的誤會。”
“不!”方振玉道:“在下不出去,他們也會找進來,何況誤會必須澄清,絕不能讓它存在,在下進入茅山,本是找尋假冒我的賊人來的,真者自真,假者自假,只有把誤會解釋清楚了,才能找出真正假冒我的人來。”
“好!”孫月華堅強的道:“我隨你出去,我可以替你作證。”
只聽外面又有人喊道:“姓方的,你躲着不出來,難道能躲一輩子嗎?好漢作事好漢當,你龜縮着不出聲,難道咱們不會找方鐵崖去嗎?”
方振玉聽他辱及祖父,心頭甚是憤怒。
就在此時,一雙綿軟纖潤的玉手,握住了他的手,低低的道:“方少俠,我們出去,但你必須保持冷靜,我想……這也許是什麼陰謀!”
方振玉點頭道:“我知道。”舉步往室外行去,但走了兩步,又回頭道:“你隨在我身後,不論遇上什麼襲擊,都由我來應付。”
孫月華含情脈脈地點點頭,學着他方纔說過的話:“我知道。”
兩人走出石室,這是一條寬僅數尺的夾道,石壁間凹凸不平,許多地方尖石銳利如刀。
方纔進來之時,還須憑手摸索,但如今方振玉己可清晰的看清楚了,他回過頭去,低聲說道:“這條夾道,曲折難行,你可要緊隨我身後而行,纔不致碰上尖石。”
孫月華奇道:“方大哥,你看得見?”
她還是第一次叫他方大哥,心裡可早就叫過他數十遍了。
方振玉不願多說,只是含笑道:“看不大清楚,只是進來的時候有些印象罷了。”
就在話聲甫出,似是有所警覺,腳下方自一停!
忽見“嗤”的一聲,一道火花,朝自己疾射過來。
方振玉左手急忙拍出一掌,但聽“啪”的一聲,火花立被掌風捲的倒飛回去,擊在七八尺外的石壁上,登時爆散開去,化作數點火焰,一閃而沒。
就憑這一閃而沒的火焰,敢情人家已經發現了方振玉停身之處,緊接着一簇“嗤”
“嗤”輕響,聲音雖細,卻十分尖銳,分明是一種勁急的暗器,電射而來!
方振玉口中大喝一聲道:“什麼人出手偷襲在下?”
右手摺扇“豁”的一聲,往前捲起,一下就把對方三支暗器一起兜住,左手輕輕一接,就接到了手中,但覺沉甸甸的竟是三支三寸來長的鐵筆。
身後孫月華關切的低聲問道:“你沒事吧?”
方振玉道:“只是三支鐵筆。”
“三支鐵筆?”
孫月華驚異的道:“難道會是鐵筆三郎?”
鐵筆三郎祝祥,方振玉自然知道,他就是七星堡主的三弟子,自己曾經在龍王廟見過他,這三支鐵筆,會是他打出來的?這倒有可能,當時爲了毒華佗的事,也許仍然懷恨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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