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振玉擔心假扮他的賊人挾持孫月華離去,孫月華纔會出聲呼救。
其實那賊子真要挾持孫月華離去,也會用巧言哄騙,女人是經不起男人哄騙的,他怎會持強劫持?(何況孫月華早就被哄騙得死心塌地,認假作真,那裡還會出聲呼叫?這只是少不更事的方振玉纔會有如此想法。)
就因這一想,他才急匆匆的循原路退出,奔回石室。
孫月華就站在石室門口,她臉上隱然有驚怖之色,望着方振玉,不自禁的後退了半步,才道:“你聽到我聲音才趕來的麼?”
她這是故意試探他的,她認定方纔那個方振玉是真的方振玉,說的話自然也是真的了。
那麼聽到叫喊而趕來的方振玉,當然是假的了,面對着假方振玉,臉上自然會有驚怖之色,正因她存了戒心,自然會身不由己的後退了。
方振玉不知其中原委,頷首答道:“是啊,在下追出石室,已經不見人影,正在搜索之際,就聽到姑娘的喊聲,才匆匆趕回來的。”
不是麼?真的方振玉叫自己“月妹”的,此人依然叫自己“姑娘”,真的方振玉因爲負了傷,還沒有好,剛纔躲開的,只有假的纔會聽到自己的叫喊趕回來的,她心頭氣憤、羞怯,暗暗“哼”着罵了一聲:“該死的東西。”
但她知道自己武功不如人家,不能和人家硬拼,更不能露出半點破綻來,這就一手掩着胸口,臉上微微一紅,說道:“你閃出去的好快,這裡只留下我一個人,有多可怕?所以……所以我只有叫你了……”
方振玉不疑有她,女孩子嘛,本來就膽小的,他笑笑道:“在下還當姑娘遇上了壞人。”
孫月華心裡暗道:“好個淫賊,你纔是壞人!”她舉手掠了下鬢髮,緩緩後退了兩步,才道:“啊,對了,你方纔不是說有很多話要和我說麼?現在可以說了。”
她沒有再叫他“玉哥哥”,當然也沒有剛纔那樣親熱。
方振玉應該可以感覺得出來,但他卻認爲她的保持距離,乃是正常現象,是以對她毫不起疑,點點頭道:“是的,在下確實有許多話要告訴姑娘……”
他要把真相告訴她,向她解釋和她好的,是假冒自己的賊人,並不是自己,但這話他有顧慮。
那是因爲她已經受了騙,一個玉潔冰清的姑娘,聽到這話之後,會如何呢?這後果也許不堪設想,不跟她說明呢,自己豈非背了黑鍋?一時之間,不覺深感猶豫,很難啓齒。
孫月華看他沉吟不語,螓首微偏,問道:“你到底要和我說什麼呢?”
方振玉爲難的望望她,說道:“在下和姑娘第一次見面,是在鎮江城外……”
“廢話!”孫月華心裡罵着,口中輕輕“嗯”了一聲。
方振玉續道:“那時令兄和姑娘都懷疑在貴局脅待許賬房的就是在下……”
“嗯!”孫月華站在他面前,卻和他保持了數尺距離,隨口應着。
方振玉接下去道:“後來總算木大師澄清了誤會,也證明劫去貴局銀票的賊人,另有其人,並非在下……”
孫月華冷冷的道:“你說這些幹麼?”
方振玉輕咳一聲道:“在下和姑娘說這些的意思,就是說。目前有兩個方振玉,一真一假……”
孫月華道:“這我早就知道,是有人假冒你。”
她心裡卻在暗暗冷笑,明明是你假冒了玉哥哥,還說是有人假冒你,這就是作賊的叫捉賊!”
“是的。”方振玉道:“此人居心叵測,假冒在下,好殺了鎮江謝莊主的女兒謝畫眉……”
孫月華雖然知道這件事,但在此時此地聽到“姦殺”這兩個字,身子不由機伶一顫。
方振玉續道:“後來在下正在鎮江鄧老爺子莊中作客,聽到那假冒在下的賊子,又劫持了姑娘,在下就是聽到消息,才兼程趕來的。”
孫月華目光掠過放在地下的茶杯,故意說道:“你站着說話累不累,怎不坐下來說呢?”
“不用。”方振玉道:“在下站着說也是一樣。”
“那你喝口茶再說咯!”
孫月華輕盈的走了過去,俯身從地上取起茶碗,朝他面前送去,她心裡感到一陣緊張,捧着茶碗的手,也起了輕微的顫動,低着頭道:“這裡只有一個茶碗,你不嫌我髒,就喝一口吧!”
這話就是表示她喝過的,不會有毒藥。
“謝謝你。”方振玉不好拒絕,只得伸手接過。
孫月華又退後了一步,看他手中託着茶碗,並沒有喝、心中暗暗焦急,故意說道:“這些話,你都跟我說過,後來你把那個假冒你的賊人打跑了,自己也負了傷,但卻把我救下來了……,噫,你怎麼光是拿着不喝呢?一定是我喝過的茶,嫌髒了……”
她臉頰菲紅,話聲說得輕!
燈下看美人,本來就要比大白天添三分嬌豔,何況她粉靨泛紅,含情脈脈的模佯,更平添了幾分誘惑!
方振玉不禁看得一呆,連忙笑道:“不髒,不髒!”
孫月結心中暗暗怒惱:“看你色迷迷的,準不是好人!”一面故意伸過手去,嬌聲道:
“你不是還有話要和我說麼,你喝了,我再給你去倒。”
伸過手去,當然是去接茶碗的了。
方振玉趕忙一口喝完,笑了笑道:“夠了,不用再倒了。”
說着,隨手把茶碗遞還給她。
現在孫月華總算放下了心,玉哥哥在茶碗中放下了蒙汗藥,最多也支持不過一刻工夫,自己就不用再擔心他恃強了
這下她真的笑了,(方纔只是提心吊膽勉強的)手中拿着茶碗,嫣然道:“你不是說,還有許多話,要說嗎?怎麼不說了呀!”
方振玉喝下去的雖是大半碗冷茶,但感覺到卻有一股暖氣直下丹田,一時也並不在意,點點頭道:“不,孫姑娘,在下並沒有救你,也沒有負傷……”
孫月華心裡直是冷笑,暗道:“是你劫持了我,你當然沒負傷,負傷的乃是玉哥哥,當然不會是你。”她臉色漸漸寒了下來,冷峭的道:“我知道。”
方振五心中也在暗道:“你知道什麼?那是假冒我的賊子編造出來的鬼話。”到了此時,只得一面正容道:“孫姑娘,你應該聽得懂在下說的意思。”
孫月華突然冷笑道:”我當然懂,你不說,我也清楚的很。”
她臉上一片冷漠,話說得更冷,但在方振玉的眼裡,她變成了薄怒輕嗔,比她笑的時候更美,美得嬌豔欲滴,美得令人目爲之眩!
他確實有點目眩,心也隨着跳得很厲害。
不!簡直心神盪漾,有如百花盛開的春天,使人嗅到了春的氣,急,會從內心發出來一種不可抑制的綺思!
這下他不由的暮然一驚,自己怎會無緣無故有這種絝念呢?他想不出原因,只覺丹田中有一股暖氣,急速的上升,全身一陣烘熱,頭腦也有些昏沉沉的,但血脈債張,情慾如潮,不可遏止,不知怎的,心裡一直想把孫月華看個清楚。
不!這一看,他眼睛再移不開了,但覺她有着說不出的嬌豔美麗,越看越想看,簡直百看不厭!
不!他這時只有一個念頭,只希望摟住她,親她一親。
他雙目包滿了血絲,放射出貪婪的光芒,臉上肌肉扭動。鼻孔一張一縮。
這種神情,孫月華自然也看出來了,心頭小鹿不由得狂跳起來,雙手暗暗蓄勢,目注方振王,冷然道:“你到底是誰?爲什麼要假冒玉哥哥?”
“假冒?”方振玉雖已覺得有些迷惘,但說到有人假冒,心智依然是清楚的,大聲說道:“在下假冒了誰?在下就是真正的方振玉。”
喝醉酒的人,都不承認他喝醉的,孫月華當然不會輕信他的話,只是冷冷的哼了一聲道:“你是真的,那麼玉哥哥難道是假的了?”
“玉哥哥?”
方振玉大笑道:“你叫我什麼?玉哥哥,啊!你……你突然跨上一步,雙臂一張,把孫月華摟在懷裡。
孫月華又怒又急,雙手一掙,右掌“啪”的一聲,清脆的一掌摑在他左頰之上。
方振玉神智本已迷亂,但給這一耳光,打得兩眼金星直冒,一呆之下,不覺清醒了一半,急速放開雙手,倒退三步,脹紅兩頰,訥訥的道:“對不起,在下該死,太失禮了,在下怎會……怎會……”
忽然他想到方纔喝下去的那半杯冷茶,心中暗道:“莫非是她在茶水中下了毒藥,迷亂我的本性?”一念及此,忍不住逼上一步嗔目喝道:“是你在茶水中做了手腳?”
孫月華後退半步,冷然道:“是又怎樣,誰叫你假冒方振玉的?”
方振玉一面暗暗運功,逼住毒物,一面輕嘆一聲道:“孫姑娘,在下和你無怨無仇,你竟然在茶水中暗下毒藥,差點害人害己,使方某做出禽獸不如的事來………
他從袖中取出通天犀角摺扇,捏在手中,一面接着道:“孫姑娘,在下一直不好說出口來,你是受了假冒在下的賊子之騙,在下才是真正的方振玉。”
要知他這柄通天犀角摺扇,乃是他祖父陸地神龍昔年成名兵器,不僅不畏刀劍劇毒,而且也有解毒之功。他掌心握扇,默運玄功,就有一縷清涼之氣,緩緩由掌心循臂而上,輸入心,脾,這縷清涼之氣所到之處,綺念頓時大減,只是這種運氣逼毒,並不是一時半刻,就可以奏功。
孫月華冷笑道:“你這話有誰能信?”
方振玉緩緩在地上坐下,說道:“天下沒有兩個相貌完全相似之人,那就有一個是故意假扮的了,孫姑娘是江湖世家,總該知道要假扮一個人,要扮得唯妙唯肖,不外乎易容和戴人皮面具,但不論技術如何高明,假的總是假的,總可以看得出破綻來,姑娘不妨過來看看,在下是易了容,還是戴了人皮面具?”
這話說得十分實在,事實也確是如此,不由得孫月華不信,心頭猛然一緊,忍不住走上前去,伸手取過油燈,剔亮了些,凝足目力,仔細的在方振玉臉上,端詳了一會,確然和他所說一樣,並不像是易過容的臉孔,再舉手在他臉上輕輕一摸,當然也不像是戴了人皮面具。
“難道他果然是真的?那麼……那麼……”
她一時之間,全身如遭電擊,木然道:“你……你說他……是假的……他……欺騙……
了我?”
說後,已經搖搖欲倒!
方振玉手握摺扇,正在運功逼毒,睹狀不由一驚,急忙站起身來,把她扶住,一面柔聲道:“孫姑娘,你先冷靜一些,事情已經發生了,要有勇氣擔當得住……”
他正在握扇運功,心頭也清涼明淨,但究竟毒物尚未清除,這一扶住她身子,不由得心頭又是一蕩。
孫月華突然眼中滾出兩串珠淚,失聲哭道:“他……他欺騙了我,教我今後如何做人?”
說着,不由得一下撲入方振玉懷裡,放聲大哭起來。
“姑娘……姑娘……”
方振玉被她鬧得個手足無措!
不,她這一撲入懷裡,一時但覺心情大亂,綺念如死灰復燃,差幸他右手還握着犀角摺扇,還有一股涼意,從掌心透入,心頭還算清明,霎時就已警覺,左手急忙輕輕一推,說道:“孫姑娘,你是一個堅強的人,應該先冷靜一下,只要你心地清白,這不算是………
他下面想說“白壁之暇”,但又覺不妥。
孫月華站住身子,她雙目紅紅的,望着他,悽然道:“我只當他說的是真話,只當他真的是你……我才……我……還有什麼面目見人……”
她突然一個轉身,舉頭朝石壁上撞去。
方振玉吃了一驚,急忙一閃身攔在她面前,可是孫姑娘身法也並不慢,一頭撞在他胸口上,方振玉左手輕輕把她扶住,急道:“孫姑娘,在下還當你是一位巾幗女傑,那知你竟和普通女子一般見識。”
孫月華理理散亂的鬢髮,悽苦的以手掩面,低低啜位道:“我只是個女子,這種事情犯到身上,一生名節幸福都完了,你教我如何堅強得起來?”
方振玉道:“不然,孫姑娘,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在下不說,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姑娘只當它做了一個惡夢,事過境遷,慢慢就會忘記。”
孫月華咽聲道:“這是我孫月華畢生的奇恥大辱,心身創傷,能平復得了麼?”
她哭得淚珠盈面,哀哀欲絕。
方振玉緩緩納了口氣,說道:“姑娘當知傷心並無補幹事,應該振作起精神來纔是。”
孫月華忽然輕咦一聲,擡動一雙含着淚水的眼睛,凝睇着方振玉道:“你服了蒙汗藥,已經沒事了麼?”
“蒙汗藥?”
方振玉意外的道:“是姑娘下在茶水裡的?”
孫月華微微搖頭,搬然道:“不,是惡賊說的,他說你就是假冒他的壞人,他因救我負了傷,不是你的對手,所以在茶中下了蒙汗藥。”
方振玉怒道:“此人真是禽獸不如的東西,他在茶水中下的哪是什麼蒙汗藥?”
孫月華顯得關切的問道:“那是什麼藥呢?”
方振玉臉微紅,說道:“那是江湖下五門最下流的害人藥物……”
孫月華想起方纔他的情形,心裡登時明白過來,粉臉也陡然紅了起來,低低的道:“要不要緊?”
方振玉微微搖了搖頭,舉起手中犀角摺扇,說道:“還好,在下這柄犀角摺扇,可解百毒。”
孫月華眼睛一亮,說道:“那你已經好了麼?”
“沒有。”方振玉道:“目前只是仗着此扇,暫時抑制了毒性,要解去身內毒物,須得運氣行功纔可。”
“都是我不好。”
孫月華道:“那你快坐下來運氣,我武功縱然不濟,替你護法還差可勝任。”
方振玉道:“那賊人既在茶水中下毒,想必就潛伏在附近了。”
孫月華急道:“所以你要趕快運功纔好。”忽然輕“啊”一聲,低低的道:“我把燈吹熄了,守到門口去,你快運功吧!”
說完“撲”的一聲吹熄了油燈,石室內登時呈現了一片黑暗,她輕手輕腳的往門口摸索着過去。
方振玉知道她是一番好意,而且體內毒藥如果不把它消去,心頭總是煩躁如熾,僅憑犀角摺扇一點清涼抑制着藥性,也不是辦法,當下也就不再多說,在地上盤膝坐下,雙手握扇,瞑目調息。
這時百丈崖上,忽然亮起了一道色呈鉗碧的火花,沖天直上。
這自然是訊號了,但不知這訊號是誰發的?
這時正當深夜,又是百丈峰頭,因此在附近數十里之內,都可以清晰的看到。
這道火花亮起的同時,距百丈崖五里路的一條山徑上,正有五條人影,連袂奔行而來。
那是五個老人,雖在黑夜之間,他們奔行的相當快速,這五人衣分五色,正是五行門五老,一路搜索而來。
驀然那爲首的青衣老者腳下一停,目注天空,向後一擺手道:“是信號火花,前面可能發生了什麼事故?”
身後穿白衣的老者道:“也許是前面發生了敵蹤,此次應邀入山搜索淫賊的人,共有數批之多,這信號自然是大家的聯絡信號了。”
青衣老者頷首道:“三弟說得極是,咱們快走!”
走沒多遠,就發現前面山徑中間豎立了一方木牌。
天色雖黑,但五人目光凝注之下,還是可以看得清楚,那是用木炭寫的一行大字:
“淫賊方振玉劫持孫姑娘,就匿在百丈崖石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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