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一行四人離了魚鷹幫,來到了一處半山腰的僻靜之所。龍風料到她們師徒會有一些私話要說,便和周泰上到了山頂的涼亭下,遠遠看着她們。
果然她師徒二人見面均是喜極而泣,兩人不由說起近來所歷之事。靜雲師太聽到夏侯英這幾個月飽盡滄桑,心下不免痛惜,便道:“英兒,爲師有些話想和你說。”夏侯英咬下嘴脣,點了點頭,道:“師父請講!”
只聽靜雲師太說道:“十三年前的事我就不必多說了,但是英兒,你要明白一個道理,人無好壞之分,世無善惡之別,就像那陳阿三,他雖然是個十惡不赦,好色奸詐之輩,卻也對你有過救命之恩。”
夏侯英似有所悟,又加之她已死過一次,雖然心中仇恨仍在,卻已不像之前那般要將自己吞噬,讓自己身不由己,絕無迴旋。她說道:“師父,我記下了,只是還有一事不明,還盼師父告知。”
靜雲師太輕聲撫慰道:“你說。”
夏侯英道:“還請師父告知徒兒,我妹妹是否還活着?活着的話,現又在何處?”
靜雲師太料想她就會如此問,便道:“英兒,此事爲師本應早些告訴你,只因此事牽扯重大,所以我一直想找個恰當的時機和你說。”
夏侯英急道:“難道我妹妹已不在人世了嗎?”
靜雲師太搖頭道:“這倒沒有。”
夏侯英道:“那她現在何處?”
靜雲師太答道:“魔教!”
夏侯英心頭一驚,忽得有一種不詳的預感,便一字一頓的問:“她是誰?”
靜雲師太長嘆一聲,道:“她便是北城煙義女,名震江湖的魔女脫脫!”
夏侯英大吃一驚,顫聲道:“怎麼會這樣?那。。那是爲甚麼?”
靜雲師太道:“自然是被人所用,借刀殺人。”
夏侯英聽罷,不由全身一顫,似乎十三年前火光沖天、血肉橫飛的場景又在她的眼前浮現。
靜雲師太不由大感痛惜,道:“英兒,江湖險惡叵測,爲師找到你好苦,還是先和我回峨眉山吧。孩子,我視你爲己出,你又聰慧睿智,待人寬厚,只要你不誤入歧途,日後這峨眉派掌門的位子,我定是要傳給你的。”其實,但凡一門一派的掌門繼承之事,均是幫內極其重大的事情,均需慎之又慎,察之又察,不然怎能服衆,又怎能確保自家門派發揚光大、源遠流長。
然而,靜雲師太片語之間便將此事敲定,雖然極其倉促,卻也看出,她對夏侯英是極爲看好和格外愛護。
夏侯英聽後,大爲感動,不知說什麼好。呆了半晌才道:“師父對弟子恩重如山,我怎能不知。只是弟子大仇未報,又加之妹妹失散。此等塵緣未了,我心中始終不安,實在有愧師父教誨。待我將一切了結後,我願黃卷青燈,侍奉師父終生,永不再下峨眉山。”
靜雲師太聽後,長嘆一聲,過了半晌才道:“英兒,既然如此,爲師便不強求,你且萬事小心!”說罷,一揮拂塵,飄然下山。
夏侯英趕忙跪倒行禮,說道:“謝師父。您老人家保重。”
龍風于山頂上瞧見靜雲師太獨自下山,又見夏侯英依依拜別,心下恍然,想必靜雲師太已救愛徒脫險,心中已無掛礙,而夏侯英卻是心中羈絆太多,還需一番爭鬥。他心道:“這一切都是因我們而起,這次好不容易尋到她,我豈能讓她再獨涉江湖,復履險境,不管她理我不理,我終需保護好她的周全纔是。”
想到這裡,他和周泰便奔下山去,只見夏侯英一人佇立眺望着遠處,雙目含淚,孤單影只,更是惹人憐愛。
龍風不住搓搓手,不知如何開口,一時氣氛頗爲尷尬。
忽然,只聽夏侯英說道:“龍風哥哥。”
這四個字,來的如此突然,如同一股暖流,直直的灌入了龍風的心窩,他只覺心頭一陣癢酥,有一種說不出的舒服。
他心情盪漾間,又聽夏侯英續道:“我親生妹妹現在落入了魔教之手,被奸人所用。還盼兩位相助,能救我妹妹於水火之間。”
其實她話說的雖然平淡如水,但她的心頭何嘗不是繁複駁雜:
遙想出朱雀堡之時,她只覺愛恨交加,如同織就了一隻蠶網,只將自己愈裹愈緊,勒的喉嚨發緊,呼吸都感到困難,只想一死了之,求得解脫。直到後來自己死而復生,終於想通了其中的道理,又加之靜雲師太的諄諄開導,她終於明白,鍾情於一個人,全然是自己的事,既無需那人知道,更無需在乎他的身份。愛是愛,恨是恨,兩者全不相干。即便兩人終究不能廝守,也是心中無憾。何況她自知良緣終究難成,便已暗下決心,一生要與青燈古佛爲伴。
她想通此節,心中釋懷,反而坦然了許多。又見龍風千里奔波來搭救自己,不由頗爲感動,便與他冰釋前嫌,相處如初了。
見夏侯英主動言語,龍風此刻也是心緒難平。
只見他按捺住心中激動,道:“夏侯姑娘但有吩咐,在下在所不辭。我曾與令妹在少林寺見過一次,她已被奸人誤導,走入了歧途,正與天下英豪爲敵。因此,我正要去尋找龍泉劍,來剷除北城煙這個罪大惡極的魔頭。”
夏侯英奇道:“什麼龍泉劍?”
龍風又將七星龍泉劍的來歷仔細與她說了,夏侯英聽罷,心道:“天下武林的安危竟繫於一把寶劍上,真是不可思議。”但見龍風說的真誠,料想他絕不會來誆騙自己,便點頭道:“既然如此,我願與少俠同往。”
龍風大喜,道:“如此甚好。”
見狀如此,周泰在旁也是微微頷首。
說罷,三人便來到山腳,從附近客棧買了馬匹,便直奔莫干山而去。
話說這莫干山乃天目山餘脈,距太湖僅不足二百里的路程。三人策馬揚鞭,只用了不到半天工夫,便在晌午時分,到達了山下。
此時正值穀雨時分,只見修竹滿山,綠蔭環徑,風吹影舞,芳馨清逸,宛如置身一個綠幕之中。
景色固然秀麗,山道卻是盤旋曲折。三人只能下馬,依靠腳力盤桓上山。
如此攀登了半個時辰,快到山頂之時,忽見眼前出現了一座佛寺,廟外油漆剝落,顯是歷盡多年風吹雨打所致,擡眼望去,上首一塊木製牌匾,上書道:天池禪寺。只見字跡斑駁,更有飽經風霜之色。
三人心下詫異,怎料這清幽密林之中竟藏有一處梵剎。
只見寺門大開,裡面隱約傳來陣陣目魚敲打之聲,卻不見一個人的身影。三人面面相覷,但既已至此,也只好進去一探究竟。
三人緩步走到廟門前,便即止步。三人相互看了一眼,只見周泰提了一口真氣,朗聲道:“不速之客,誤入寶剎,前來叨擾,還望恕罪。”聲音雖不如何響亮,語氣卻中正平和,一字一句傳出很遠,直至山谷中都縈繞着嫋嫋迴音。
原來單以內力而論,這三人當中,當以周泰的功力最深,他行走江湖二十餘年,實可算的上是武林中的一名高手。
他話音甫落,忽然間一個聲音遠遠傳來:“阿彌陀佛,貴客遠來,老衲不勝歡喜,快快請進。”聲音柔和圓潤,讓人聽起來如在身側,可見說話者內力渾厚,修爲已臻化境。
龍清三人環顧四周,眼看四下確無一人,當即心中一凜,不做他想,便腳步輕盈,直奔寺內,只見兩邊各有一個院落,正對大門有一座佛殿。
龍風三人跨入殿內,只見佛像前有一人站着,面容和善,白鬚垂胸,身披灰布僧袍。
龍風向上一步,躬身道:“晚輩路過此地,打擾大師清修了。”
那老僧含笑點頭,道:“好說,好說,施主客氣。”
龍風道:“晚輩魯莽,敢問大師法號?”
老僧道:“老衲法號空遠,隱居這深山已有四十五年,早已不問世事。不知施主遠道而來,有何貴幹?可是爲尋一件寶物而來?”
龍風心中一驚:“這老僧當真是料事如神,莫非他有未卜先知之術?”當下不再隱瞞,便道:“大師明察秋毫,在下慚愧不已。晚輩今日前來,確有一事,向大師請教。”
空遠大師道:“今日因緣際會,自是我佛旨意。施主但講無妨。”
龍風拱手道:“不瞞大師,我等今日前來,只爲那七星龍泉劍而來。”
空遠微微一笑,說道:“敢問施主大名?”
龍風答道:“在下不才,只是武林中一個無名小卒,未曾在江湖上有什麼名號,只是不忍看江湖顛覆,血流成河。在下只願爲這武林正道盡些微薄之力,更想救黎民百姓於這亂世之間。”
空遠大師聽畢,向他深深瞧上一眼,讚道:“有道是,自古英雄出少年。施主年紀輕輕,卻能以天下蒼生爲己念,實是難得。阿彌陀佛。”
龍風道:“大師過獎,在下慚愧不已。”
空遠大師微微頷首,伸手道:“少俠請隨我來。”
三人稍稍一怔,便隨空遠大師轉過佛像,只見佛像後面竟有兩扇木門。只見空遠大師緩緩上前把門推開,只聽支格支格幾聲響,顯然平時極少開啓。
三人頓覺眼前一亮,只見一片後山顯現,綠意蔥蔥,山霧嫋嫋,如同仙境。
原來這寺廟依山而建,後面卻又羣山延綿,既有高屋建瓴之妙,又有依山而棲之意。
只見空遠大師手指近處一處山峰,說道:“此山便爲莫干山,山上有一湖,名叫天池,敝寺之名便因此而來。翻過天池,在一瀑布流淌之處,便是施主所尋找寶劍的所在。”
龍風驚道:“莫非就是‘劍池’所在?”
шωш ▲тt kān ▲¢o
空遠大師道:“施主見後便知,事後,老衲在此等候少俠歸來。”
龍風奇道:“大師此言何意?”
只見空遠大師笑而不語,雙手合十,站到一旁。
三人大感不解,但也別無他法,只能拱手欠身道:“多謝大師指點。”說罷,順着門前小徑,朝着山下走去。
只見腳下小路似有似無,斷斷續續,顯是平時極少有人來。遇到荊棘雜草叢生之處,三人不得披荊斬棘,獨闢蹊徑。
不多時,三人便走到低窪之處,復而轉道上山。如此起起伏伏,花了整整一個時辰,方纔登上莫干山的山峰。
三人剛攀到山頂,已是汗流浹背,忽覺一陣清風拂面,頓覺涼爽了許多。只見山頂古木參天,綠竹濃蔭,着眼望去,只見竹林盡頭似有一潭清水,銀光閃爍,極爲耀眼。
三人大喜,疾步上前,穿過竹林,眼前果然有一片湖泊,只見湖水清澈見底,白雲飛鳥倒映其中,一陣微風拂過,更是顯得湖光粼粼。此情此景若在平地,當屬平常,但在這奇山峻嶺之上,卻是極爲難得,天池之名果然實至名歸。
面對這造化奇景,三人都是瞧得目瞪口呆,驚歎不已。
龍風道:“夏侯姑娘,周叔,空遠大師所指的天池,應是就是此地。只是不知從何處下山,才能尋到劍池。”
周泰道:“此湖有數裡大小,日已偏西,不如我們繞湖分頭尋找。”
夏侯英附和道:“此主意甚好。”說罷,便自己轉身向西。龍風哪裡放心得下,便道:“周叔,我與夏侯姑娘往西,你朝東尋找,如發現路徑,再相互呼應。”
周泰知他的心思,便點頭道:“公子爺,務必小心。”說罷轉向東繞湖而行。
龍風走在夏侯英身後,只見她青絲如瀑,耳後露出如雪般的肌膚,踏風徐行,宛如天仙般翩若驚鴻。他心頭一蕩,急忙收斂心神,但又忍不住擡眼再看,心中不由篤定:“我再也不會讓你一個人這樣孤孤零零的走了。”
第十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