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此變故,不但魔教衆人疑惑不解,脫脫更是頗感意外。
因爲她從慧通適才所顯示出的身手來看,不但掌力柔和充沛,而且方位拿捏也是極準,實在是當世第一流的武功。加之北雁龍清剛纔所施展的劍法,自己竟然久戰不勝,知道今日是小覷了這天下英豪,不由狂傲之心陡收。
她心思轉動極快,當即上前一步,說道:“大師高義,敢作敢當,讓人佩服。”說罷,轉頭向慧明方丈道:“既然慧通大師已自承其罪,不知方丈還有何異議。”
慧明方丈知道慧通心思,也是大感爲難,但心中還存着一絲的指望,道:“阿彌陀佛,女施主既得藏真劍法的真傳,想來在劍術上已難逢敵手。但若今日能放下昔日仇怨,老衲當感激不盡,全寺也會對女施主感恩戴德。”
脫脫等的就是這句話,說道:“大師當真迂腐了點,殺父殺母之仇豈能商議。”隨即話鋒一轉,說道:“不過,我教一向以仁義爲本,我教教主更是寬宏大量,若方丈能答應我們一件事情,萬事都好說。”
慧明方丈心念一動:“這魔女上我少林寺,當真不只是爲了報仇這麼簡單,看來是另有打算,有備而來。”當即說道:“願聞其詳。”
只見脫脫神色跳脫,大聲說道:“只需大師率少林派,歸於我教麾下,聽從我教教主號令,到時我們自成一派,至於以往的仇怨,便可一筆勾銷!”
此言一出,羣雄一陣驚呼,有的道:“魔教好不要臉。”有的道:“果然是狼子野心,想着一統江湖。”有的道:“奶奶的,老子今天和你們拼了”。
今日來聲援的各路豪傑,好多都是粗糙漢子,言辭間更夾雜着許多咒罵聲。
慧明方丈心道:“這魔女心思縝密,步步爲營,實在是個勁敵。”
一旁的龍清也看得明白,心道:“魔教果然野心勃勃,今日若逼得武林之首的少林派歸降,江湖上必將人心大亂,不日,魔教便真成了武林霸主。”
少林諸高僧也是怒從中來,但終歸是出家人,不好發作。
忽然,少林僧旁一個女子的聲音緩緩說道:“魔教不圖小利,所謀之大,當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衆人循聲望去,那人身穿道服,氣定神閒,原來是峨眉派的靜雲師太。只見她走上幾步,朗聲道:“即便少林派今日心有苦衷,不得已而屈服於你們魔教,但我們這些名門正派卻是斷然不會投降,一定會與你們周旋到底,勢不兩立。”
衆人見她說的大義凜然,紛紛出聲喝彩助威。有道是,衆人拾柴火焰高,這羣雄的氣勢又激昂了起來。
脫脫見狀,倒也不惱,便道:“久聞靜雲師太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你我同爲女流,我對大師很是欽佩。”
靜雲道長卻嘆道:“當日我救你姊姊之時,不知當時你也落入魔教之手,以致後來爲人所用,貧尼日後想來此事,不由時時痛心。”
脫脫卻一臉茫然道:“你說什麼?姊姊?我怎麼會有。。。”
一言未畢,忽聽身後一個陰鬱的聲音喊道:“久聞靜雲師太的劍術獨樹一幟,在下想討教幾招,不知師太肯賞光嗎?”
話音未落,一個身影幾下起落,已來到靜雲師太身前。衆人只見他手拿長劍,劍身是白晃晃的耀眼。衆人識得來人正是魔教六大長老之一的歐陽曼。
靜雲師太一收手中拂塵,抽出背後長劍,道:“魔教長老個個武功卓絕,今日能和‘游龍錫劍’過招,貧尼不勝榮幸。只不過貧道有個不情之請,若今日貧道能勝得了閣下一招半式,還請貴教給老尼個面子,你等速速退下山去。可行麼?”
歐陽曼嘴角一笑,說道:“好說,好說。師太所請,合情合理。若老夫真的輸了,不但在此給諸位英雄賠罪,而且我教永不再上少林。”
羣雄初聽,均覺不信。只覺對方若無必勝的把握,怎能出此狂言,而且如此的言之鑿鑿。衆人均知靜雲師太的劍術能獨步川蜀,自然非同小可。高手對招,更是處處充滿變數,稍有一招不慎,便會滿盤皆輸。
此時,羣雄便不約而同的看向了脫脫,但見她眼神迷離,似乎並未聽見。原來她心中一直在疑惑:“我怎麼會有個姊姊,義父怎麼從來沒和我說起過。。。”
只見左首的吳土公上前幾步,站在脫脫身旁,小聲道:“少主!少主!”
脫脫猛的回過神了,定了定神,又恢復了起始的兇戾之色。
正所謂,勝,不妄喜;敗,不惶餒;胸有驚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將軍!僅憑處變不驚這一點,這脫脫也當真了得,不然又怎會年紀輕輕,便統率了這千軍萬馬。
只見她道:“衆位莫疑,我教一向言出必行,若今日歐陽長老敗於靜雲師太劍下,我教自當全體下山,絕無反悔。”
衆人一聽,這才放心,心知魔教雖然兇殘好殺,無惡不作,但卻都自重身份,極少背約食言。何況今日是在這衆目睽睽之下,倘若魔教反悔,全天下的英雄都會瞧他們不起,即便日後真成爲武林霸主,那時人心皆失,不過也是徒勞一場。
但又轉念一想,魔教能如此有恃無恐,不知後面又藏着什麼陰謀詭計,因此在場的羣雄大多心下惴惴,凝神關注着場上的局勢。
靜雲師太一橫手中長劍,道:“那請閣下出招吧。”
歐陽曼也不再答話,一抖長劍,如琴絃般鏗鏘有聲,身子一晃便刺了過來。靜雲師太斜斜跨出一步,身子避開對方劍鋒的同時手中出劍相擊,這是峨眉派的一招“紫霞東來”,乃轉守爲攻極其高明的打法。但她沒有想到對方手中的錫劍乃是軟劍,韌性極佳,一碰即彎。劍刃甫交,靜雲師太長劍無從借力,這一招頓時落空。
靜雲師太心頭一驚,說道:“游龍錫劍果然名下無虛。再接我幾招!”
歐陽曼未待她出招,移形換影間竟反守爲攻,手中之劍便如柳條般柔韌,如鞭如鉤,揮揮灑灑變化無方。他連續變幻了八個方位,招數也變了四四一十六招,劍術當真如夢似幻。靜雲師太不由騰騰退後了幾步,心下又是一驚。
歐陽曼得勢不饒人,軟劍使得噼啪有聲,把靜雲師太逼入羣雄這邊。衆人也不由退出幾步,讓出了一個新的空地,卻不能施之援手。
因爲衆人均知,這是說好的單打獨鬥,若旁人相助反而授人話柄,何況還未到生死搏命的關頭。因此羣雄心下雖急,卻也只能袖手旁觀。
忽見,歐陽曼一個箭步跳來,原來是靜雲師太乘虛突襲,反擊得手。
羣雄見狀,不由爆發出一陣喝彩。
原來靜雲師太所習的峨眉劍法,綿密嚴謹,每一招都暗含陰柔內力,對敵時多以守勢爲主,但往往會在最令人出其不意之處突出殺着,也就是所謂的綿裡藏針。若一味死纏爛鬥,也有悖於出家人的慈悲爲懷,不妄動刀劍的初意。
歐陽曼見對方劍招雖不張揚,卻也暗藏鋒芒,絲毫不敢馬虎。見對方刺到,又挺身上前順手還了一劍。鬥了一頓飯的功夫,兩人相鬥的圈子,愈鬥愈小,外人看來,歐陽曼是大大佔據了上風。
如此戰況,靜雲師太卻也絲毫不急,心想:“這廝打法如此兇狠,必將後力不繼,破綻定會更多,到時便可一擊制勝”。
歐陽曼見對手招招成圓,餘意不盡,並無半分敗象,也是不急不躁。
兩人又鬥了一會,忽見他嘴角上揚,嘿的一聲,招數頓時由柔變剛,袖中真氣鼓動,手中錫劍也猶如豹尾般伸直開來,堅勁有力,羣雄中嘖嘖有聲,均暗贊他內力了得。
靜雲師太見狀,知道對方是要比拼內力,當即力貫長劍,斜斜向對方斬去。歐陽曼手中長劍內勁充盈,此時招數雖略顯滯澀,威力卻非同小可。兩人劍鋒一觸,均是全身一震,均讚道:“此人內力好生了得!”
靜雲師太知道自己這一戰,關係重大,不敢有一絲的鬆懈,激戰許久,她也漸漸看出對方下盤似乎不穩。當即使出一招“臥雲浮舟”,對方果然堪堪退了三步,靜雲師太一招得手,順手又是一招“接引飛虹”,這招極其精妙,已將對方的頭頂罩在自己的劍鋒之下。
這幾招招數凌厲,暗含殺着,與先前綿密有餘的劍法頗有不同。原來這是峨眉派最高深的功夫,若非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極少使用,靜雲師太眼看今日一戰關乎重大,也只能傾盡全力了。
歐陽曼見對方攻勢陡增,若再退出三步,當可解得這閃電一擊。但他面如沉水,不慌不忙,看準了對方劍數來路,舉劍便欲擋下這招。
在場不乏當世的武學名家,均想:“歐陽曼劍術雖精,這一招卻不如何高明。適才兩人相較,功力相當。但靜雲師太畢竟佔得先機,又是居高臨下。正所謂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趨下,避實而擊虛。當此之機,要麼避之鋒芒,要麼攻敵之不備。如此硬碰硬的打法,即便不敗,也會大大吃虧。”
果然,只聽叮咣一聲,靜雲師太劍鋒夾雜着迅雷之勢,直直斬向歐陽曼的錫劍,那錫劍經受不住內力衝擊,登時斷爲幾截。
羣雄看到此時,揪着的心纔算放下,剛要歡呼,忽見歐陽曼的斷劍中,一團白霧霎時散佈開來。衆人還未及反應,只覺雙眼劇痛,喉嚨發緊,進而咳嗽不止。
衆人紛紛呼叫:“不好!中了魔教詭計了。”“哎呦,我的眼睛。”“這是什麼鬼東西。”
事出極其突然,誰都沒有料想到,連少林諸高僧及龍清等人也是不及反應,頓覺眼痛難忍,淚水不止,忽聽身後咕咚哎呦幾聲,羣雄已紛紛癱倒在地。
靜雲師太見狀,怒道:“魔教竟然如此卑鄙!”便欲挺劍刺去,只覺全身酥軟,長劍竟也拿捏不住,身子重重摔在地上,再無半分力氣。
慧明方丈等諸高手畢竟內力深厚,雖然不至於立時倒地,但也覺腳下輕浮,如踩棉絮。也只能緩緩坐下,盤膝打坐,調整氣息。
這時,羣雄方纔恍然,對手打一上山便做了十足的準備,先以報私仇爲名,瓦解少林派的鬥志,實則是包藏吞併武林之心。此計未得逞,便主動上前挑釁。先讓歐陽曼將靜雲師太壓到己方半場,然後催動內力,再故意賣一破綻,待劍刃破裂,毒氣散發之時,對方已無人可以倖免。
此等計謀一環扣一環,實在讓人防不勝防。
慧明方丈坐在地上,勉力道:“女施主工於心計,老衲自愧不如。”
只見脫脫笑吟吟的走上前來,說道:“小女受義父所託,冒犯了方丈,還請見諒。少林今日若能歸順我教,自然皆大歡喜。倘若你們敬酒不吃吃罰酒,可莫怪小女子絕情!”
龍清忍不住插口道:“妖女,竟這般歹毒,只怕你要枉費心機了。”當即提了一口真氣,只覺胸膛空落落的,腦中更是一片眩暈,才知這毒氣厲害,非一時半刻能解。
脫脫說道:“老賊,不要再掙扎了。我這毒霧是從天山大峽谷毒菊提煉而來,凡中毒者,即便內力再高強十倍,兩個時辰之內也絕難解開,除非。。”說罷,從鼻中拿出一片解藥,在手中一晃。原來適才上山之前,他們已早有準備。
“卑鄙小人,無恥之徒!”“不敢正大光明的比武,只知道背地裡暗算,算什麼英雄。”“這魔女當真是蛇蠍心腸。”在旁一些還算清醒的豪傑恨恨的罵道。
脫脫聽後,不由一惱,說道:“當日你們誅殺我父母之時,何曾不是心腸狠毒。”當即轉頭向龍清說道:“龍清老賊,當日殺我父母者,你們北雁南雀是帶頭之人。可惜那南雀朱老賊今日沒來,不過也沒關係,遲早我會尋到他的。現在,我就先取你的性命,來告慰我父我母的在天之靈。受死吧!”
說罷,一抖手中長劍,便向龍清斬了過去,衆人一陣驚呼,卻又苦於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而無能爲力。
突然,半空中一個聲音傳來:“魔女,住手!”
第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