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妻鳳夫 039 魔與仙
這玲瓏大晚上的冒着寒氣跑到這裡來，就是爲了讓這亦正亦邪的大巫師去討論琴藝，她就不怕他身上的寒氣會直接把萬事知好不容易修好的水琴凍成冰塊嗎？玲玲瓏一直笑盈盈的，她明明是在對着大巫師說話也在等着他的答覆，一雙比星星還要明亮的眼睛卻一直盯着宋翎和鳳凰。在她的視線停留在鳳凰身上時，她忽然嫣然一笑道：“原來你已經好了，也不枉我主人那張做了五百年的水琴毀在你的手上。”
宋翎愣了一愣，那毀琴之人竟是鳳凰。鳳凰臉上卻並無愧色，他微微一笑道：“在下雖不才，但對於風雅之事，一向有些嚮往。不知在下可否有這份榮幸與大巫師一起去欣賞萬事知先生的琴藝？”
這廝一下說要去找妖怪，一下又帶她去寒音教，現在又說要去聽萬事知彈琴，宋翎真不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麼。她忍不住用腹語向他發泄一番，鳳凰亦用腹語答道：“我本意是想來找大巫師，但能去找萬事知也不錯，現在有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豈不更好？”
他的話更是讓宋翎一頭霧水，“你是說大巫師會去聽萬事知彈琴，你看他那樣子，你覺得可能嗎？”
鳳凰一笑，沒有再答話。大巫師終於擡起頭來，眼睛直接看着玲瓏，但玲瓏反應速度極快，在他擡眼的剎那就迅速低下了頭。
大巫師握緊手中的蛇杖，口中念出一串苗語，那些還長着冰川寒氣中的白蓮登時自動的向後迅速移動，很快他們的周圍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冰川。
大巫師對玲瓏道：“彈琴，之人，已，無。何處，有，琴音，讓，我，欣賞？”
玲瓏臉色一變，大巫師又繼續道：“你，是，萬事，知，最，親近，的，人。莫非，你，不知，他，早已，離開，苗疆？”
這次不僅玲瓏，連鳳凰的臉色都變了。大巫師脣角動了兩下，宋翎以爲他在笑，可是在這麼一張充滿寒意的臉上，即使真的會展露笑容，恐怕也會馬上凍僵吧。他的眸子看向宋翎，宋翎也看着他，他活了二十年，這竟是世上第一個敢跟他的目光對視的人，他心神一動，蛇杖對着宋翎輕輕一點，“聖女，請，隨我，回教。”
宋翎一怔，還沒回話，那玲瓏忽又笑了起來，“你爲什麼要叫她聖女？是不是就是因爲她身上沾染了我主人的氣息？真是可笑，我主人不想當你們的聖王，你就隨便拉了一個丫頭來頂替！”
萬事知？聖王？宋翎茫然的與鳳凰對視一眼，不過貌似她從萬事知的樓上離開以後，那些苗人們就突然對她又跪又拜的，然後這詭異的大巫師就派一羣巨人來接她，還稱呼她爲聖女，難道竟是這個緣故？
在苗疆這種地方，一般大巫師的地位非常之高，百姓們崇拜他比崇拜他們的國主還要厲害，可如今看來，那萬事知的身份似乎還更加微妙。
玲瓏忽然走到鳳凰面前，“我知道你來到苗疆，就想知道你親生父親的消息。但這世上只有我主人知道你的親生父親在哪裡，只要你肯幫我去把他救回來，我保證你一定能得到你想要的。”
鳳凰眉頭一挑：“很明顯大巫師應該就一直呆在這裡，他甚至沒離開半步，你憑什麼因爲他說的一句話就認定萬事知已經離開，而且遇到了危險？難道，他也擁有跟萬事知一樣的本事？”
自從見到玲瓏的第一眼起，宋翎就覺得她有一顆七竅玲瓏心，是一個聰明的不能再聰明的少女，但如今，鳳凰的幾句話卻像一下封住了她身上所有的穴道一般，讓她陷入了一種呆滯狀態。過了片刻她纔回過神來，苦笑一聲道：“你不肯出手相救也罷，我自己一定會救出他來的！”
說着她就轉身離去，明明她身上穿着厚厚的裘衣，在這白茫茫的世界中，她卻顯得彷彿只有那麼小小的一團。但鳳凰很快開口道：“我沒說過我不去救他！”
玲瓏猛地回過頭來，鳳凰輕嘆一口氣，“雖然是因爲他，我才受了重傷，但憑着過去的淵源，我是不可能見死不救的！”
宋翎睜大了眼，開始的時候鳳凰不肯告訴他受傷的原因，怎麼會是萬事知造成的？在她眼裡，萬事知雖然神秘，但卻是個謫仙一般的人物，按理說也不會做出傷人之事。她瞅了瞅邊上的大巫師，一個像仙，卻還會傷人，一個如魔，偏偏又是他救了鳳凰，苗疆果然是個神奇的地方。
她心中還有許多疑問，但鳳凰已經走了上去。宋翎想跟上他，卻發現自己的手被人拉住。這大巫師有着一雙世界上最冰冷的眼，又常年生活在這極度嚴寒的環境之下，可是宋翎沒想到的是，他竟還有一雙溫暖的手，這手的溫度，比他還高。
他拉着宋翎，緩緩道：“聖女，不要，去。”
宋翎無奈的嘆道：“大巫師，我知道你是個聰明人，你應該明白我根本不是什麼聖女。你還是去找別人來當你的聖女吧，至少要是不怕冷的，我可是很怕冷。”
她想把手抽開卻發現大巫師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你有，水，靈珠，護體，你，若是，怕，冷，天下，就，沒有，不怕，冷，的人，了。”
宋翎臉色一變，他竟然連這個都看得出來，果然很不一般。宋翎勇敢的直視着他的眼睛，想從這雙冰冷的像蛇一樣的眸子裡看出點東西出來，忽聽已經走在她前面的鳳凰涼涼的說了一聲道：“小龍兒，大巫師的手的手感是不是特別好？”
宋翎“啊”了一聲，她這樣被大巫師一直握着手的確很不妥，宋翎決定不再管他，直接抽出手去追鳳凰。然而她剛走幾步，就發現大巫師站在她旁邊跟她並排而行。
“你要出去？”
大巫師這次沒有看她，目光只是定格在前方，“跟你，去，救人。”
宋翎跟看怪物樣的看着他，但馬上感受到一道比大巫師還要涼涼的視線停在她身上。宋翎抓抓頭，那隻鳳凰鳥似乎吃醋了，她還是趕緊收回自己的好奇心，走一步看一步吧。
於是她不再管大巫師，直接三步並作兩步快速走到鳳凰面前，主動討好似的拉着他的手臂笑嘻嘻道：“鳳君，你做什麼走這麼快？”
鳳凰隔着她頭上的帽子在她額間重重彈了一下，看得宋翎吃痛得瞪着他，才笑的一臉星光燦爛。他回頭淡淡掃過那根離他越來越近的蛇杖，繼而握緊宋翎的手，“走快一點。”
出來的時候又是見到那兩排寒音樹，現在夜色更濃，但因爲裡面的溫度太低，現在到了外面來，宋翎的身上反而一下就熱出了汗，然而片刻之後，她身上的汗就全都化作了一股涼氣。這種現象她不用想也知道，因爲大巫師已經站在了她的邊上。
雖然玲瓏只是叫鳳凰去救人，但看到多了兩個好管閒事者，她也沒多說一句話，只是在前面扮演着帶路者的角色。鳳凰和宋翎是駕着祥雲過去的，但他們來到萬事知居住的樓下時，玲瓏和大巫師也已經到了那裡。
宋翎小聲的對着鳳凰嘀咕道：“他們都是深藏不漏的高人，尤其是那個萬事知。還有什麼人能夠抓走他？”她想着腦子忽然想起大鵬鳥那一幫人，“難道是魔族的人？可是魔族的人連萬事知灑下的花粉都對付不了，怎麼還能帶走他？”
鳳凰用腹語告訴她道：“他們對付不了萬事知的花粉，卻能輕而易舉的把萬事知帶走。只因萬事知不僅雙目失明，足不能行，更重要的是，他身上一點法力都沒有。只要是一個有點力氣的人，都能將他帶走。”
萬事知沒有法力，可他活了那麼長的時間，還有那超然若仙的姿態，若非有很強的功力在身，又怎麼會擁有那種神韻？如果是這樣，那麼真正厲害的，應該就是一直守候在他身邊的少女玲瓏。但玲瓏爲什麼明知魔族中人對萬事知虎視眈眈，她還讓他一人留在家中？
鳳凰仍用腹語答道：“也許她來找大巫師去欣賞萬事知的琴藝是假，來請我再次去魔界纔是真。”
宋翎去看玲瓏，她已經飛上了樓，但很快就下來急匆匆的走到鳳凰面前道：“裡面一片混亂，主人，主人真的被人抓走了！”
宋翎瞧着她的一張絕美容顏，還有一雙比星星還要美的眸子，她這樣一個優秀的少女，爲什麼會心甘情願的喚一個殘疾人爲主人？宋翎想去問她，鳳凰輕輕握住她的手，“小龍兒，也許他們這樣並無惡意。而且事到如今，我也非去不可，有些事情是永遠無法逃避的。”
他說的無法逃避是說他還是要去魔族，還是要面對魔界東魔王和神界鳳君這樣雙重的尷尬身份。這兩天他們呆在苗疆，沒有魔，也沒有神，她甚至以爲他們終可以遠離它們，可是……
這份黯然只是在宋翎的眸中停留了一剎那就迅速消失，她擡頭專注的看着鳳凰，“鳳君，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我們所有的人到了最後都會好好的，對不對？”
鳳凰輕輕點頭，宋翎燦爛一笑，卻見大巫師就站在他們身後，一雙被寒氣籠罩的眸子也若有所思。
宋翎直接走到他前面，“大巫師，我們要去魔界救人，你也要跟着我們一起去嗎？只怕大巫師答應，你的子民也不答應吧。所以大巫師還是快些回寒音教吧。”
大巫師擡起寬大的黑袖，從裡面忽的飛出一朵巴掌大的白色蓮花。他將白蓮遞到宋翎手中，“你，是，我，寒音，教，的聖女。將來，你，還會，回來，的。”
宋翎撇撇嘴，這白蓮雖然神奇，但這大巫師太過詭異了，而且聽說苗疆最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保不準這看上去潔白無瑕的白蓮就隱藏了什麼蠱蟲在裡面。她本想把白蓮還給大巫師，誰料鳳凰卻輕輕按住了她的手，他的眼睛看着白蓮輕笑道：“如此，那我就替小龍兒謝過大巫師了。”
“世上，只有，聖女，才，敢，看我。就連，你，也，不敢。所以，這，世上，只有，聖女，才，知道，我，長得，是，什麼，樣子。”因爲不會講流利的漢話的緣故，他的話仍是一頓一頓斷斷續續的，他的語調也很輕柔，但宋翎卻從他的話中聽出了一股辛酸的味道。永遠不敢有人直視他，這原本是一件極其威風的事情，可是因爲這個原因，沒有人知道他的樣子，知道他的喜怒哀樂，甚至是他的親生父母，也許在他出生的那一刻就被他眸中的寒氣給凍僵了。這，應該算是世界上最寂寞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