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正在一場陰謀的煙雲籠罩中。無數人蔘與其中,立憲派勢力這次下定決心要奪權,這也開了一先河,革命黨人的江山是很好搶的。
譚延闓作爲幕後黑手也是忐忑不安,在家中宅院反覆奔走,承受着極大的壓力,時不時的便讓家人出門去看看,注意着外邊的聲響。
他實在害怕兵變失敗,忽然有一隊士兵衝進來將他綁走,他嚇得渾身發抖,彷彿真的被抓住了一般,渾身是汗,但是卻拒絕了妻妾替他更衣的舉動,耳朵豎的筆直,全神貫注的聽着外面的動靜。
只要北門外槍聲一起,都督府外就會發動,梅馨被他寄予厚望,身家性命全押在了他身上。
不過他的一舉一動早就在張孝淮的監視中,他與梅馨等人商定的陰謀也早就被洞悉,即便他智謀過人,卻也敵不過一個從後世來的人。
湖南必須要掌握在手中。將來即便湖北有失,這裡也可以作爲反擊的基地,這裡對西南太重要,不得不在此籌謀。
譚延闓雖然爲了自己的督湘野心而利用驕橫的湖南將軍們發動兵變,企圖謀害焦達峰與陳作新,但是說到底,他也是想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
在這個時代,很難去評論一個人是好人還是壞人,拋開謀害焦陳不談,後世史書上記載的譚延闓三次督湘,都有着積極的作用,對湖南的經濟與民生是有好處的。
湖南光復之初,人心思治,“軍政府以剃髮、放足、禁菸三事爲首先推行之政治”。關於禁菸和懲治貪官污吏,譚延闓雷厲風行,十分堅決。
在政治體制上,譚推行三權分立,他遵照南京臨時政府制定的《臨時約法》,建立議會,設立司法局,成立長沙律師公會,有開明資本主義氣象,對除舊佈新,發展經濟無疑具有一定的推動作用。
在經濟政策上,譚延闓厲行“開明專政”,放手發展民族資本主義。除了大力發展工礦業,還大力主張興辦新式銀行和新式商業。
雖然他在田賦制度上積極改革。減輕了農民負擔,但是並沒有觸及到地主豪紳的利益,從這點上看,他並不是個徹底的改革者,因爲他本身代表着地主豪紳。
加上英國駐長沙領事基爾士在1912年的《長沙商務報告》中稱:長沙“自從辛亥革命以來,發起工廠企業得到很大的動力,幾乎每天都有新公司註冊。其最大的目的是儘可能使湖南在工業上不僅不依賴外國,而且不依賴其它省份。”
從這點就可以看出他不過是想在湖南實現獨裁實現割據,爲了這個目的才拼命發展湖南,不想讓湖南成爲北方或者南方的附庸。
如果在和平年代,作爲一省之長,或許能名垂青史,但是在這個時代,他改變不了自己的命運。
李秉衡是想徹底的改變湖南,不是改良,除了發展資本主義,推行民主政治,還要進行徹底的土地改革,必然要觸及地主豪紳的利益,不整倒一批人,那麼新興的民族資產階級就不會壯大。
讓民族資產階級沒有妥協性。是發展經濟實力的目標。
不解決地主豪紳中鐵桿反動分,將來總有野心家會藉助這個階級的力量嘗試在湖南或是其他省份搞獨裁搞割據,尤其是掌握軍事力量的兵匪。
湖南的驕兵悍將也該治一治了,湘人驍勇,不愁沒有兵源,這些人不當兵有的是人當兵,照樣能練一支鐵軍出來。
如今這幫驕兵悍將正在北門外的和豐洋火廠鬧事,準備以下犯上,開惡劣的先河,這是張孝淮絕對不能容忍的。
陳作新心急火燎的往和豐洋火廠趕,這家工廠是湖南僅有的兩家工人滿500人的工廠之一,地位可想而知,要是這裡出了亂,都督府不能保護這些工廠,可想而知投資工業的資本家是不會在湖南興辦實業的。
黃岱是原來巡防營總統領黃志浩的族人,這次抱着給黃志浩報仇的念頭,同時也看到了立憲派人在背後搞鬼對自己將來也有好處,張其湟在南面興師動衆,自己則帶着精兵參與長沙兵變。
他的人在和豐洋火廠鬧,其他亂兵則在都督府動亂,這是之前就商議好的,聽得陳作新帶了百來人的衛隊正在趕過來,不禁全身都激動得熱血亂竄,本來只是想復仇,如今聽梅馨等人一合計,鬧兵變讓譚延闓上臺,將來自己便是功臣。
這和豐洋火廠油水雖然足,但是他卻看不上眼,到時候成了擁戴新都督之功臣。功名利祿那還不是滾滾而來。
他們算準革命黨斷然不會允許亂兵騷擾和豐洋火廠這樣舉足輕重的工廠,所以好整以暇的守株待兔。
陳作新趕來的消息讓他們精神抖擻,只要除掉了這個副都督,那麼都督府內的焦達峰便去了條臂膀,發不出威風了。
不過他們並沒有想到已經有人提前在半路將陳作新截下,他們的美夢或許要泡湯了。
由於新舊軍互不統屬,有一羣亂兵在城外古吊橋關帝廟附近設下埋伏,也想伏擊陳作新,搶着功勞,卻被張孝淮親自帶隊盡數成擒。
“本來我是不相信新軍這幫將領會對我等下此毒手,此事着實讓我心寒,如此我革命形勢危急,果然不是我等能夠掌控得了的。”
得知張孝淮已經埋下了伏筆,等待圖謀焦達峰的亂兵自投羅網時,陳作新安下心來,但情緒低落,連連長嘆。
他與焦達峰最大的缺陷就是年輕,此前不覺得,現在才覺得無力,根本不是這幫驕兵悍將以及老謀深算的立憲派人對手。
“他們過半個時辰便會動手,我們便安心在這裡等着,然後前往和豐洋火廠將那幫舊軍擊滅,都督府那邊我已有完全之策。”
張孝淮否決了回去向焦達峰示警的提議。這邊的消息傳過去,說不定對方便會打退堂鼓,不肯再進攻都督府了。
“我們這次忍了許久,就是要將他們一網打盡,將來湖南政治、經濟與軍事都要大變動,早晚要與他們的攤牌,早先解決他們,以除後患。”
四川的模式完全可以移植到湖南來,作爲湖南人,張孝淮希望湖南也可以按照這套模式發展起來,讓家鄉不再是如今這般的落後。
現在談民主談資本主義都是次要的。關鍵還是要解決土地問題等涉及到階級對立的根本問題,只要解決了幾個頑固的地方豪紳,剩餘的地方士紳完全可以轉化爲民族資產階級。
對付陳作新,亂兵還不敢動槍,生怕槍聲傳到都督府會讓焦達峰警覺,但是攻打都督府的那幫驕兵悍將可就不是那麼的客氣了。
才平靜了幾天的長沙終於亂了,亂兵們開始圍攻都督府。
槍聲在都督府外響起,焦達峰焦躁起來,想不到事情終於發生了,讓他心生恐懼,自己從來就沒有如此的頹廢,爲什麼他們竟然容忍不下自己,情願以兵變這種手段來對付自己,背後的那些黑手難道真的如張孝淮等人所說的那麼急不可耐的要解決自己。
不,湖南不能亂,不能落在那些立憲派的手中,軍隊落在他們手中便會成爲他們統治湖南的爪牙,而不會爲革命付出,湖北離不開湖南的支持。
“我要出去看看,向他們曉以大義,他們只是被人矇蔽了,之前我忽略了他們,今天我便要問問他們,到底是哪裡不滿意。”
焦達峰站起身來,整了整衣冠,挎上長柄東洋指揮刀,大踏步的往外走去。
“不,都督,不能出去,他們是想要你的命啊!”
副官連忙攔住他,聲嘶力竭的勸道。
從槍聲來看,進攻都督府的亂兵很多,他們的意圖很明顯,就是想要徹底攻佔都督府,撕破臉了還顧忌什麼,不是生便是死,迂腐不得。
“他們要我的命麼。我就給他們,我就是不明白,爲什麼他們當初贊成革命,現在卻要來破壞革命。”
焦達峰也清楚兵變背後沒有立憲派人的推動,是怎麼都不可能發生的,他的命令在長沙無法貫徹執行,更別說湖南其他地方,要不是蔣方震的部隊橫掃湖南幾個主要城市,說不定他只能困坐在長沙城內。
梅馨見都督府防守兵力並不多,壯起膽喊道:“弟兄們,衝啊,衝了進去湖南便是我們的天下,想要升官發財的就給我衝,我就不信他們能擋得了多久。”
亂兵們聽的分明,嗷嗷直叫,富貴險中求,敢來攻打都督府的都是些亡命之徒,沒有情分道義,只知道被升官發財的貪念佔據了腦,渾身都是勁道。
“焦都督,你還是不要出去,他們敢冒天下之大不諱進攻都督府,便是存了要你命的心思,還是不要白白丟了性命。”
史雙弟見焦達峰一身戎裝往外趕,連忙拉住,勸道:“這裡有我們應付便可,將這些亂黨一網打盡,將主謀加以審問一切便水落石出,如今出去大爲不智。”
他是負責這次都督府防守的,早就對梅馨等人的兵力與佈置一清二楚,陳作新帶走衛隊他也沒有吭聲,自己這邊的防守力量他是有自信的。
梅馨在外邊有些急了,都督府的火力兇猛程度讓人心生怯意,竟然有不下五挺機槍,看來自己帶了五百多人還是太少了。
“通知北門那邊,得手了便過來助陣,這裡點硬,扎手的很。”
要是他知道對方暴露的火力只是三成還不到,只怕無論如何都不敢前來都督府送死的,不過現在已經晚了。
“都督且在堂上安坐,他們久攻不下,只怕騎虎難下,各方面勢力都會來增援,到時候省得一家家去找他們。”
史雙弟說的沒錯,要是亂兵們拿不下都督府,等忠於焦達峰的部隊趕來,他們只怕都是死路一條,而且背後的那些勢力都將被牽連出來,一場滔天大禍。
焦達峰被對方死死拉住,只能任憑他擺佈,就憑他只用了十來個人就將外邊的亂軍壓住,便能看到他的能耐,也有心觀察事態變化。
“張處長(張孝淮)他們早有定計吧?我竟蒙在鼓中,什麼都不知道,這都督當得,嘿嘿。”
史雙弟自豪的說道:“要說情報工作,還是我們厲害,不是我吹,湖南的這些人我看看臉就知道哪個是好鳥哪個是壞種。”
焦達峰肚裡暗歎,李秉衡果然是個厲害的對手,手伸的那麼長,誰跟他作對都要倒黴,上海那邊已經有不少革命黨人要求改組同盟會,選舉李秉衡當魁首,看來他是對這個位勢在必得。
湖南這些陰謀家欺負自己年輕,卻不知道有更厲害的對手站在暗處,實在是可笑,這人生充滿了諷刺。
想來自己的確不是督湘的料,當初走馬上任,意氣風發,以爲可以做番大事業,誰知道卻是這副模樣,自己還是好好的領兵打仗吧,政治不是軍人能玩的。
外面槍聲大作,焦達峰的心中卻百轉千回,轉過了無數的念頭,卻不是外人能得知的了。
得到消息的譚延闓在家急的團團轉,嚷道:“快給長沙的幾大家送信,成敗在此一舉,讓私兵們都過去,今日之事不成,異日我等都要身首異處。”
不用譚延闓報信,暗中策劃參與此事的衆黑手也很自覺的讓家族武力以及私練兵勇全部趕到都督府助陣,一時都督府外成了反動派的天下。
史雙弟大叫道:“來的正好,弟兄們,讓他們看看什麼是巷戰之王。”
他說的是南華最新產的蝴蝶衝鋒槍,令人驚訝的是這種衝鋒槍居然是幾個退役的傷殘老兵加上從馬辰兵工廠挖來的技師搗鼓出來的,由於目前南華產的衝鋒槍種類型號達到了數十種之多,出現了激烈的競爭。
而南華參謀部也一直在考慮訂造一款適合於中國內地使用的衝鋒槍,結合補給、彈藥以及修理等問題,設計一款全新的衝鋒槍。
在南華,國有軍工企業在參謀部的競標中失敗不是一回兩回了,南華鼓勵民間參與到軍工中來分得蛋糕,有了民間的加入競爭,國有企業就會避免出現大規模的與墨守成規,對軍工產業來說是非常重要的。
至少史雙弟很喜歡這款蝴蝶衝鋒槍,結構簡單,安全可靠,而且維護保養也方便,聽說這種衝鋒槍已經秘密出口到了德國,用這項技術從德國換回了不少有用的技術。
“殺啊,給我狠狠打,這幫雜碎,老虎不發威,當我們是病貓啊。”
史雙弟命令火力全開,將對方囂張的氣焰打下去,十餘支衝鋒槍加上幾挺通用機槍瞬間將衝上來的亂兵打成了篩。
亂兵們丟下了百多具屍體到處亂竄,完全不顧梅馨的命令,直到他拔出東洋刀來狠狠的砍翻了幾個,這纔有所收斂。
損失慘重啊,梅馨心都寒了,對方瞬間爆發的火力讓他有些架不住底下的苦求,都不想上去送死了。
之前對方只是放冷槍,打的是賊準,一槍一個,都打在頭上,如今倒好,對方只怕是將一個協的兵力藏在都督府一般,火力之強讓人望而生畏。
形勢危急,知道再不拿下這孤零零一座小小的都督府,只怕自己這邊的人都要死無葬身之地。
“怕個球,大不了一死,給我上。”梅馨親自帶着人發起衝擊,衆豪紳家中的狗兒們也是紛紛不要命的撲上。
這次都督府內沒有集中火力射擊,他們倒是精明,知道這麼多人衝上來自身難免傷亡,梅馨等人又驚又喜。
不過對方還是給他們一個更大的驚喜,衝到近前的他們忽然看到裡面飛出來一片冒着青煙的鐵疙瘩,“不好!”
一連串的爆炸隨即在他們中間響起,與斷肢血肉一起交相輝映,有聲有色,這狗日的鐵疙瘩爆炸也就罷了,炸開了全是橫飛的鐵片與鐵塊,還有鐵釘。
那幫壞蛋又露出頭來趁亂掃射,本來一頓爆炸將近半的人炸翻在地,這會兒不費什麼力氣,衝上來的人僥倖沒被鐵釘們這種超級暗器奪去性命的,立馬就被打倒。
這還不算完,四面的街道到處傳來喊殺聲,“不好,他們的援軍來了。”
梅馨身上被洞穿了十餘處,肚裡吃進去四根鐵釘,吃了個飽,聽得援軍來了,心想要糟,掙扎着爬起來,又仰天倒下,小樣,南華產的殺人利器殺不了你,那廣告不是白做了麼。
剩下的事情便很好辦了,餘下的蝦兵蟹將們盡數成擒,張孝淮的人馬一進城就封鎖了全城,並且派人嚴密監視各個參與謀殺的豪紳家族。
許多列入必死名單的新舊軍叛亂分全部被抓起來,剝奪了所有權力,等待他們的將是審判與懲罰。
張孝淮並沒有急着向譚延闓等豪紳大族下手,他們必定會頑抗到底,爲此損失兵力不值,而且對方在外面也有喉舌幫手,到時候顛倒黑白,不是那麼的好辦。
“他們想負隅頑抗,便隨他們,至多明天后天,他們就乖乖的了。”
張孝淮一臉輕鬆的安慰焦達峰,看到外面的屍首中大部分都是新軍官兵,焦達峰的心都已經涼了大半。
南路巡防營集合的那幫舊軍孫們還沒收拾,這些豪紳們當然有理由頑抗,抵抗到底,哼,我倒要瞧瞧,他們能囂張到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