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沉新在包間中面對那仙娥時陡然沉下去的面色,我的心跳得越來越厲害,一個不好的念頭在我心中逐漸成形。
我知道這念頭來得荒唐又沒有根據,畢竟我只是遠遠地看了那仙娥幾眼,甚至連那仙娥對沉新說的什麼都不知道,但是……
——公主這可是錯怪在下了,我此前借玄女神女哨一用時,可是真的不知曉玄女在神君身上下了魂追……
——是玄女的神女哨,她好狠的心……沉新……沉新!
那日在忘川河邊迴盪許久的哨聲又一次在我耳邊聲音尖銳地響起,刺得我耳膜生疼,太陽穴處也開始隱隱作痛,彷彿被一根針細細地紮了進去,疼得細小又尖銳。
我甩了甩頭,又擡手摁了一下太陽穴,將這因爲回想起神女哨的哨聲而引起的頭痛壓下,不顧周圍人的側目而視,也不顧二哥追到門口卻被師傅呵斥回去而不得不在原地跳腳的呼喚,腳步匆忙地轉身沿着白雲聚集而成的仙梯盤旋而下,往沉新之前所在的東邊閣樓處的所在走去。
因爲焦心沉新,我這一路上是走得又急又快,連續撞到了好幾個同門,也只來得及扶他們一把,埋頭說了一句對不起就又疾步離開了。快步走了半天,終於來到了蒼穹弟子所在的東閣處。
瑤境的構造並不遵循傳統的四方制,每一處地方都與別處看似相同,卻是內裡構造皆別有洞天,我對東閣不熟,怕貿然進去多走彎路,也怕沉新這時已經跟了那仙娥離開了,遂不顧那些蒼穹弟子對我驚訝看來的眼神,隨手拉住一個經過我身邊的蒼穹女弟子,匆忙間擠出一個笑容,問道:“不好意思這位仙門,請問一下你剛纔有看見你們大師兄往哪邊離開了嗎?”想起蒼穹的師承製,我又加了一句,“就是那一位沉新神君。”
“沉新師兄?”那女弟子聽聞,便擡頭謹慎地看了我一眼,目光掃過我身上的崑崙虛弟子服後,面上神情就由一開始的謹慎變成了嫌棄,哼笑一聲,不屑道,“你是崑崙虛的弟子,問我們大師兄的行程幹什麼?我可告訴你,你們可別打着那種下三濫的主意。先不說我大師兄乏力高強,不會中你們的陷阱,就說我們蒼穹,那也不是光大師兄一個厲害人的,可別以爲設計陷害了大師兄,你們崑崙虛就能在這三仙會上拔得頭籌了!”
我被她這一通劈頭蓋臉的臭罵罵得一愣,當即哭笑不得,連忙解釋:“我不是——”
“好了,不用解釋了。”那女弟子又哼笑了一聲,神色高傲道,“我知道你們崑崙虛着急,畢竟繼你們的首席大師姐敗給我們的小師弟後,那唯一有些名氣的桑延又明顯不敵明軒師兄,眼看着就要敗給他,若是接連敗北,那你們崑崙虛不就只有一個鴻逸勉強算得可以了?而我們蒼穹的大師兄卻是一場都未上,你們着急,也是難免的,只是我可告訴你,大師兄他——”
“芝蕖,”就在我被她這一通擠兌擠兌得心頭火起時,又一名蒼穹女弟子路過,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對那女弟子道,“師傅叫你去把花朝師妹叫回來,你怎麼在這裡跟別人聊上了?這位姑娘是你的熟人?”
“熟人?”那芝蕖聘聘婷婷地一笑,“師姐,你不知道,她纔不是什麼熟人,她啊,是來找大師兄的。”
“大師兄?”聽那芝蕖這麼一說,那女弟子的神情也變得謹慎了起來,仔細打量了我一眼後,面上就帶了些許懷疑與敵意,“姑娘,你身爲崑崙虛弟子,怎麼來我們這找大師兄?你……認識大師兄?”
我在心裡翻了一個白眼,面上卻是笑眯眯地道:“沒有,只是仰慕你們沉新神君的風采,就過來問一問,想着能不能說上幾句話,也長長見識,只是既然你們不想告訴我,那就算了,告辭。”
“師姐!你看她的口氣!”
不再理會那女弟子的抱怨,我笑眯眯地說完了這段話後就轉身離開,我在這裡跟她糾纏了這麼久都沒有看見沉新下來的身影,那想來他一定是早就跟着那仙娥離開了,我再在這裡糾纏也只是浪費時間。
不知怎麼回事,我心裡總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心跳得很虛,就算是我大驚小怪想多了也好,我總要先找到他才能安下心來。
不過這一回我學乖了,沉新聲名在外,他是蒼穹弟子的事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我就穿這麼一身崑崙虛的弟子服到處找人問他的行跡也的確是不太好,便捻了個訣,隨便換了一身看起來不那麼突兀的衣裙,這纔再拉了一個人,詢問他可曾見到過沉新。
只是不知道是那仙娥帶路帶得刁鑽,還是這三仙會當真是難得一見的盛景,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臺上的比試給吸引了,少數幾個不看臺上比武的傢伙也是隻顧着對桌上的美食大快朵頤,基本上就沒有人注意誰曾經路過了他們眼前或是身旁,我問了幾個,竟然都對過路來往的人沒有任何印象,我身上又沒有沉新佩戴過的飾品,追蹤之術也使不出來,真是急死我了。
我急得在原地直跺腳,那股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弄得我的心七上八下的,沒有一刻安生。
好在我靈光一閃,忽然想到了另外一個尋找沉新的方法,雖然不確定那仙娥是不是就是那女人派來的,但若是不是,我也頂多是無禮冒犯一位玄女,沉新沒事就是最好,便連忙隨手拉過一個正在臺下諸仙間穿梭奔走的仙童,問他知不知道瑤臺玄女殿在何處。
那仙童眨巴了下眼睛,一本正經地告訴我:“天宮雖有瑤臺玄女,但九重天卻尚無瑤臺玄女殿。”我正失望,沒想到他卻話鋒一轉,又道,“姐姐可是想找瑤臺玄女?姐姐,我告訴你,瑤臺玄女不住玄女殿,她乃長生殿主人,自然住在長生殿。”
我忙道:“那你可知道長生殿在何處?”
“東北以兌位七百里,長生殿與諸神殿不同,它和師傅的天清殿一樣,都處虎位之上,所以要往上找。”
沒想到這仙童竟是常清神尊的弟子,我匆忙道了一聲謝,就按着他所說的方位駕雲過去,要不是顧忌着在這九重天上化出真身來太過惹眼,我都想直接飛到那邊去了。
好在我的駕雲技術掌握得不錯,不過片刻,我就到了那仙童所說的地方,這裡的氣息果然與別處都不相同,似水一般柔和,卻又彷彿如刀刃一樣刺人鋒利,還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森冷之意。
我伸手摸了摸胳膊,撫平胳膊上下意識冒出的雞皮疙瘩,在四周看了一圈,卻沒有找到任何一座神殿的影子,連個房屋的輪廓都沒有,目光所及之處只有如霞光一般的雲彩與緲緲的流雲,朝霞碧露好不美麗。
我卻無心欣賞這般美景,只駕着雲把方圓百里都晃了一遍,卻始終沒有見到一絲神殿的影子,心中的那股不安更是愈加強烈了起來。
若是這長生殿沒有異常,又怎麼會讓我找不到?莫非那仙娥真是瑤臺玄女派來的?
可她到底是沉新的親生孃親,有什麼仇恨是連自己的親生孩兒都能下手毒害的呢?!沉新身上已經被她下了魂追——
等等。
八百年後,沉新身上有瑤臺玄女下的魂追,也正是因此,他才被神女哨壓制得死死的。
那八百年前的現在,他身上有沒有被玄女下了魂追呢?
還是說,正是今日,魂追才被下到他身上的?!
這個念頭一旦起了就如野草般在我心裡瘋長,我被我突然想到的這個念頭嚇到了,可仔細一想,卻又害怕得發現還真有這個可能,當下越發着急起來,圍着這詭異的氣息所在的方圓百里處四處亂轉起來,期望能找到什麼結界的入口。
長生殿再怎麼說也是一座神殿,這裡又是九重天,想要完全隱藏起來只可能靠結界,只要找到了結界的入口或者界心,我就能想辦法進去!
入口!入口到底在哪裡!
我如同一隻爬在熱鍋上的螞蟻那樣急得團團轉,可轉了好幾圈,直到氣息最微弱的邊緣處,我卻沒找着一分長生殿的影子,正猶豫着要不要祭起水靈珠強行以水氣推動附近方圓百里,以此來映出一瞬間的結界模樣,周圍的氣息卻忽然大變,清氣大盛,一聲嘯聲也沖天而起,似痛苦似哀嚎,又似想要吞噬一切的狂怒。
麒麟嘯!
我震驚回頭,卻依舊不見任何影子,有的只是一大片緩緩移動的流雲。
再這樣下去不行!我咬了咬牙,看着周圍一陣強過一陣的清氣與纏繞在其間且開始逸散的絲絲法力,咬了咬牙,翻手喚出了水靈珠。
這清氣或許我不認得,可這法力我卻熟悉透了,正是沉新的法力!
沉新的真身是麒麟,剛纔的那一聲長嘯和這沖天的清氣與逸散開來的法力……他一定是出事了!
後退幾步,我勉強定下心神,正要以水靈珠之力強破這周圍的所有結界,一道火光卻忽然憑空出現,如水波一般由一團小小的火球泛成一大片火海,朝着周圍四散燒開。
我連連後退,卻還是差點被這火燒着了衣袖。
紅蓮鄴火!是屬於鳳凰的紅蓮鄴火!
瑤臺玄女的紅蓮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