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身現,並非是我想象中的木塊或蟲蟻等物,而是一條條糾纏夾雜在一起的藤蔓,在地上蠕動不止。
那些藤蔓不知是因爲洛玄的戾氣還是蘇晉的法術所致,都失了原本青綠的外皮,和死灰一樣暗淡無關,蠕動了不過片刻,就在緊接着吹拂而來的微風中化爲了粉末,隨風飄遠了。
與此同時,洛玄的長冥也已經到了蘇晉跟前。
司命神色大變,握緊了手中令旗驚呼了一聲“大哥!”,下意識地上前一步,似乎是想幫蘇晉一把,卻被洛玄的戾氣給生生地逼退了。
蘇晉則像是早就預料到了洛玄會衝他拔刀而來一樣,立在原地分毫不動,噙着一抹意義不明的微笑,就這麼直挺挺地面對洛玄。
長冥攜着萬千戰鬼的戾氣,被洛玄狠狠地一刀劈下。
我睜大了眼,盯緊了蘇晉,想看看他會不會像那晚一樣被洛玄的長冥重傷。
長冥落下,帶起一片鬼哭狼嚎,死氣震盪,蘇晉衣袍鼓起,長衫獵獵作響,正面迎下了洛玄這一刀!
刀鋒閃過,如有雷霆之勢,蘇晉卻是身影一淡,在須臾間就沒了影子。
“看來,”下一瞬,他的聲音就自我身後響起,“將軍的準頭還有待提高啊。”
洛玄抿緊了脣,神情一厲,沉新的動作卻比他要更快,他眉眼一沉,身形未動,卻是反手朝着蘇晉一掌擊去。
法力如海嘯一般洶涌澎開,附近的房舍街道在這一擊下頓時被夷爲了平地,房屋傾塌,橋樑倒下,揚起的塵埃在下一刻變成點點白絮,被風捲得狂亂地飛舞迴旋。
沉新這一招幾乎是攜帶了萬鈞的雷霆山河之勢,威力龐大無比,饒是他並沒有針對我而來,我也仍然受到了幾分波及,好在我反應得快,及時身側一避,加之沉新早在我身上設下了貼身的保護屏障,這才免了被這道法力擊開的命運。就算如此,我也是胸口震盪,估計要是沒有沉新的那一道屏障,就該被這法力的餘波給震得吐血了。
沉新這一擊來得突然又霸道,若是一般人,早就被他一招擊倒了,可蘇晉卻不是一般人,他沒有像之前對上洛玄一樣避開沉新的這一擊,而是也一掌揮出去,和沉新硬對硬地對上。
兩道法力都是霸道又深厚的路子,這麼一實打實地對上,相互震散開來的餘波立刻就將方圓百里的一切盡數化爲了灰燼齏粉,腳下大地震顫,附近的河流奔騰洶涌,幾乎呈了海嘯與山崩地裂之勢。
一時間,沉新和蘇晉互相以法力抗衡,形成了龍虎相爭的對峙之勢。
“神仙妹妹!蘇公子!”正僵持間,譚蓁的聲音在風中有些變形地傳來,“發生什麼事了?!你們怎麼打起來了?”
洛玄持刀而上,用長冥的戾氣劈開了正在僵持着的兩道法力,刀鋒直指蘇晉而去。
他這一來就打破了沉新和蘇晉的僵持之勢,蘇晉不及收手就要應付洛玄的長冥,可沉新卻在洛玄這一下後得了空,抽身跳出了法力波動最劇烈的那一圈。
我立刻上前,想跟他說幾句話,他卻不給我說話的機會,一手搭住我的肩,快速地低聲默唸了幾句口訣,一道金光就自他手心間緩緩籠罩了我一身,又逐漸淡去。
“這裡很危險!”他道,“去譚姑娘那,把司命的令旗拿到手!”
我正欲應下,一道鋒利灼熱的火光卻擦着我們疾馳而過,在沉新搭在我肩上的手背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口,皮肉燒焦的味道在空氣中瀰漫開來。
內心的憤怒如山洪一般傾瀉而下,我憤怒至極,連同壓抑了多日的憤怒一道全部付諸於仰天長嘯的龍吟之中,引起一陣天搖地動,水浪拍岸,捲起一陣沙塵白絮,全部水流擰成了一條長龍,高聲吟嘯着朝蘇晉席捲而去。
“靜心!”一片混亂中,沉新的聲音壓過了水龍的長嘯,他對我大聲喊道,“你魂魄不穩,不能貿然使用法力!聽碧!聽見我說的話了嗎!”
我仍自氣憤不已:“可是你——”
“你好好地在這待着,或者去找司命和譚姑娘,我來對付他!”他說着就右手一翻,順着點點滴滴落下的鮮血,滄海冷光泠泠地現出劍身,被他一把握住。
“保護好自己。”低聲拋下了這句囑咐,沉新就持了滄海加入了戰局。
“沉新!”我阻止他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的身影沒入蘇晉和洛玄的混戰之中,見事態已經無可挽回,明白我現在上去也只是給沉新添亂,我立即強行鎮定了心神,開始在一片狂風亂卷的白絮中尋找司命的身影。
很快的,我就看見了司命的身影,他立在離原來不遠的地方,面色慘白地注視着不遠處沉新蘇晉洛玄三人的爭鬥,握着令旗的右手被他捏得骨節發白,顯然是用了大力。
“司命!”我頂着狂風艱難地扯住了他的衣袖,聲嘶力竭地對他大聲喊道,“揚起令旗!”
司命悚然一驚:“聽碧?”
“令旗!我叫你揚開令旗!再這樣下去誰都討不了好,他們三人會三敗俱傷的!”
“……”司命只是盯着那三人纏鬥不休的身影,抿緊了脣沒有說話。
“你不來我來!”我瞧他這樣是不能指望了,怒從心起,乾脆一把從他手中奪過了令旗,手中注入法力就要隨風一展,司命大喊着“不要!”就要拿回令旗,我自然不會讓他得手,身形一轉,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迎着風高舉起了令旗。
令旗隨風揚起,眼看着就要完全展開,我察覺到手中令旗的變化,面色一變,還沒來得及想好該怎麼辦,剛在心中大罵司命,蘇晉的身影就晃到了我跟前,揮袖一捲,奪走了我手中的令旗。
劍光一閃,劍雨朝着蘇晉從天灑下,無數細小卻鋒利的劍光反射着海水的顏色在一瞬間漫天落下,蘇晉皺緊了眉,眼中厲色一閃而過,旋身避開了那些劍光,有一兩道劍光擦着他的衣袍而過,頓時結了一層厚厚的冰層,速度飛快地沿着他的衣袖蔓延而上,不過片刻,他大半個人就被冰塊凍住了。
蘇晉衣袖鼓起,法力激盪開了冰層,使其碎裂成了一塊塊細小的碎冰,那些碎冰眼看着要落到地上,卻在下一刻又變成了無數道細小的劍雨,轉了方向繼續朝他攻去。
“雕蟲小技。”他冷哼一聲,猛地法力一蕩,將那些冰塊劍雨全部消得乾乾淨淨。
一時間,他周身法力流轉,白絮狂舞,不可逼視。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沉新持着滄海劍筆直刺來,刺入蘇晉的右肩,刺中了他的右肩大穴。
蘇晉身軀一震,鮮血順着劍身落下,滴到地上,在附近飄舞的白絮頓時被鮮血染紅,變得如血一般通紅。
他伸手欲拔劍,沉新卻沒給他反應的機會,劍身一轉,劍尖順着他的右肩一挑,就帶起一道血光。
血光落下,令旗易主,落入了沉新手中。
沉新左手接住令旗,面上剛露了一分挑釁的笑意,就笑容一滯,動作也緩了緩。
他這是也發現了令旗是假的?
我心中一虛,心中破口大罵司命的同時又止不住地擔心,蘇晉突然發難就是因爲這枚令旗,若是讓他知道了這令旗是假的,那他行事豈不是就再也沒有顧忌了?
我正擔心着,卻見沉新在笑容凝滯了一瞬後挑眉一笑,竟是伸手以法力催動,欲將令旗完全展開,登時震驚不已。
他這是想幹什麼?明知道令旗是假的還揚起它,到時令旗展開天兵不來,蘇晉可不就知道這旗子是假的了?!
我心下大驚,司命也是臉色劇變,伸手欲搶那令旗,可誰都沒有蘇晉的動作快,我只覺得眼前一花,一道杏色的身影一閃而過,蘇晉就已經和沉新交上了手,引起了又一番纏鬥。
一白一杏的兩道身影化作兩條殘影帶起一陣勁風,夾雜着數道劇烈動盪的法力,直把周圍攪得天旋地轉,河中水勢劇蕩,捲起一個又一個巨大的浪頭,將附近被沉新和蘇晉法力摧毀的地方數次沖刷,水位下降得厲害,可卻還是不見水底,彷彿這裡的水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一樣。
不對,這裡的水勢產生了變化,它通向外界了!
周圍狂風大作,我眼前一片白絮飛揚,似飛雪一般席捲飄舞不停,洛玄長冥刀上的死氣本就引起了覆河城上方籠罩着的死氣一陣動盪,此時又加上了沉新和蘇晉這二人的法力,更是一時間弄得天翻地覆,磅礴渾厚的死氣開始自四周逐漸往一個地方聚攏,在我們正上方處緩緩形成一個漩渦的雛形。
烏雲和死氣相互擠壓結合,逐漸蓋住了日頭的光芒。
白絮飛旋不停,我耳邊一片風聲呼嘯,敏銳地察覺到水勢的變化,我心中不安,正想着該怎麼提醒沉新,那原本互相糾纏絞殺的三道法力就猛地撞在一起,炸開了。
他三人的法力雖然大部分都在剛纔的那一撞中消弭了,可餘波卻還是威力無比,讓周圍的一切再一次夷爲平地,也讓白絮停止了瘋狂的飛舞。
一時間,塵埃迭起。
等飛絮散盡候,我纔看清了那三人的身影,他們和白絮一樣都止住了動作,互相佔據一方,沉新和洛玄一前一後、一左一右,依靠地勢制住了蘇晉,讓蘇晉不能輕易動作,可他們二人卻一個背水一個背向譚蓁,也不能輕易動作,三人一時僵持住了。
沉新背水而立,站在塌倒的橋樑廢墟之上,比起原本就被奪了過來的令旗,他此番手中又多了一樣東西,在漸顯昏暗的日光下顯得銀光閃閃,我正要細看,他卻一揚手,將那東西朝我丟了過來。
“聽碧,接着。”
聽了他的話,我忙伸手去接,卻冷不防幾道水柱沖天而起,伴隨着一聲龍嘯長吟,一條銀龍自水柱中躍然而出,將那東西半途截了過去。
銀龍盤繞,一個熟悉的人影緩緩顯現。
當我看清那人影后,我再也忍不住,失聲道:“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