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維不說還好,這麼一說,驚嚇得易龍龍當即躥回林琦身後,嬌小的身體動作敏捷,就好像一隻受驚的小老鼠。
裡維奇怪地問:“你幹什麼躲起來?我又沒有要把你怎樣。”
易龍龍從林琦背後伸出一隻顫抖的小白爪:“你不可以一直盯着我胸口看,我是龍,你是人,我們是沒有可能的。”
裡維活了這麼大,也算是見過風浪,曾經有過不少女人對他說“我們是沒有可能的”,又或者他對不少女人說過這句話,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有一日,會有一隻龍這麼對他說!
發現氣氛的沉默,易龍龍偷偷地探出半個腦袋,卻見坐在對面的裡維,擅長以笑容欺騙人的娃娃臉上僵硬着一種接近鐵青的顏色,看他這幅模樣,易龍龍不確定地想:難道她猜錯了?
心裡想着,她也將問題問了出來。
裡維的聲音是從牙齒裡咬碎了蹦出來的:“不要忘了,你是一隻龍,一隻龍的胸口有什麼好欣賞的,我又不是變態。”
易龍龍小心翼翼地望着他:“但是,我聽鎮上的居民說……”她不敢說下去了,因爲裡維用一種有點兇狠的眼神望着她,假如她繼續說,可能會遭遇到什麼不測,提早結束龍生。
足足又沉默了一會兒,裡維才剋制着自己,從屠龍的邊緣立地成佛:“你胸前的徽章……是艾瑞克那小子的沒錯吧?”假如不是顧忌着徽章的原主人,他不介意送出一記神聖審判。
易龍龍這才知道了裡維所留意的東西:那是一枚六芒星徽章,中央鑲嵌着一塊透着細密星光的黑色寶石,邊緣六個角都繪製着奇異的紋路。
那是艾瑞克送給她的。在湖邊生活的時候,艾瑞克覺得她只穿草葉衣服太單調了,但是又一時間找不到別的東西來打扮,就將這一枚徽章送給了她,據他說這是當初塔希妮雅贈與的紀念品,現在交給她正合適。
森林裡時易龍龍一直小心地把徽章系在草葉衣服裡,防止弄丟,直到到了小鎮上,才讓裁縫牢牢地縫在衣服上,進而被裡維發現。
易龍龍很驚訝:“你認識艾瑞克?”聽裡維稱呼艾瑞克的語氣,“那小子”這個詞很是微妙,好像兩人有很親近的關係,但熟捻之中,又帶着十分的不客氣。
裡維沒有多解釋,他只是玩味地摸着光潔的下巴,盯着易龍龍說:“雖然早知道那小子不簡單,卻沒料到他竟然能找到世界上還存活的龍,並且收爲寵物。”
易龍龍拍拍林琦的肩膀:“上!繼續打他,不必跟我客氣。”
……
誤會這種東西,是可以通過溝通解除的,雖然因爲思維的差異,裡維和易龍龍這一人一龍之間的溝通出了點波折,比如易龍龍以爲裡維是好龍色的衣冠禽獸,裡維又以爲易龍龍是艾瑞克養的寵物,在又一次幾乎發生武裝衝突後,纔算是勉強溝通完畢。
裡維毫無誠意地表達了他錯認林琦爲非人類的歉意,相對地,易龍龍也毫無誠意地進行了誤以爲裡維禽獸不如的認錯,爲了防止被人聽去,裡維在四周佈下了一層隔音屏障,這才難得有了點認真的神色。
“艾瑞克在樹海里迷路我不擔心,那傢伙即便是倒黴進入了樹海里最危險的地方,應該也有自保的力量,現在最爲擔心的,應該是你自己纔對。”收起嬉皮笑臉,裡維淡淡地說,“先前你莽撞地解除我的封印,就是非常莽撞錯誤的行爲,假如你不是跟艾瑞克有關係,我不介意把你賣掉換錢的,千萬不要小看人類的貪婪。”反正他原本就不是什麼正直無私的神官。
易龍龍目光微黯:“我知道。”對於自己的價值,她已經從羅蘭的表現中明白了不少。
“你不知道。”裡維冷漠地說,“你現在的價值,不單只是大陸上僅存的龍,你的血有破除封印的力量,光是這一點,就足以引發任何組織的爭奪,他們奪走你後,會割開你的身體,取你的血液研究……”雖然能感覺到易龍龍身上隱性的強大,但是那種強大不能轉化爲攻擊,又或者說,是來源於本身的血統,根本不能用於自保。
他忽然停了下說話,因爲眼前的小龍已經被嚇哭了。
晶瑩的藍眼睛裡涌出大滴大滴的眼淚,易龍龍控制不住身體的發抖:她很害怕啊。
雖然不斷告訴自己要滿足,能繼續擁有生命便不該抱怨,要勇敢要快樂,可是爲什麼她偏偏是最後一隻龍呢?爲什麼她的處境這麼糟糕?難道她要一輩子留在樹海里永遠不見任何人才是安全的?
就算在湖邊的生活很安寧平和,可是曾經作爲人的她還是想接近人類,否則她也不會跟着艾瑞克走出來。
能看到人,能跟人說話,她其實是很開心的,在心裡偷偷的開心。
樹海中遭遇調色盤小隊,伊斯利想要買她,分散後被羅蘭脅迫,偶然幸運地逃離,來到香草鎮,也不敢公然露面,只能偷偷藏在林琦身後,任何事都要以林琦的身份出面處理。想從神殿裡稍微瞭解一些東西,卻還遇到裡維不由分說的攻擊。
假如她不是一隻龍,而是一個人,她不會有這麼多的困擾,這麼重的壓力。她一直害怕着,卻也一直忍耐着,直到今天裡維的教訓,彷彿一粒火星落入火藥庫裡。
這段日子以來積累的東西一次性爆發,易龍龍索性放聲大哭起來,幼嫩的童音在殿堂中迴盪:“你以爲我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