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青陽明白,金蟾長老沒有大事不會與自己照面,既然來到開封,肯定是有大事發生。兩人眼神一對,彼此會意,到伍青陽的房間碰頭。金蟾長老笑道:“沒想到我會來吧?”伍青陽點頭:“長老既然露面,肯定有大事。”金蟾長老點頭:“不錯,醉霞道人出山了。”伍青陽一驚,忙問:“是不是要攻打霧靈山莊?”金蟾長老搖頭:“如果霧靈山莊有事老夫就不會出現在這裡了,醉霞道人就在此地。”伍青陽納悶道:“他來這裡做什麼?”金蟾長老嘆口氣:“我們都犯了錯,小瞧常霄了,醉霞道人八成是來探聽常霄的武功。”伍青陽頗爲懷疑,納悶道:“常霄的刀法確實不錯,可是遠沒到驚動醉霞道人的地步。”金蟾長老搖頭:“你有所不知,齊士真對這次比武極爲重視,也可以說這次比武就是他一手促成的。高震得到的藥方肯定出自醉霞道人,他們急於讓高震挑戰一定是出了什麼大事,你最好儘快見一見常霄,問清楚其中原委。”伍青陽爲難道:“可是家父還在生常霄的氣。”金蟾長老笑道:“你還不知道你父親的脾氣,不是我褒貶,你父親確實沒理由責怪常霄,他與幽冥劍士發生衝突本意是要援助你父親,爲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不惜面對四名高手,這份熱心遠遠比追風駝珍貴。”伍青陽點頭:“常霄這個人最大的長處就是古道熱腸,寬以待人,既然驚動了醉霞道人,肯定發生了不尋常的大事,長老寬坐,我馬上找常霄談一談。”金蟾長老叮囑道:“照目前情形,常霄已經知道霧靈山莊和幽冥劍士的詳情,用不着再隱瞞,跟這個人打交道最好的辦法就是開誠佈公,推心置腹。”伍青陽對金蟾長老極爲尊重,連聲答應,收拾一番來找常霄。
比武日期臨近,常霄仍然若無其事,自己已經接近頂峰,高震還在半山腰,而且走錯了路,沒必要擔心。正與万俟嵩品茶,下人來報,青陽劍客來訪。常霄一愣,伍青陽極少公開亮相,這次一反常態應該有事。無暇多想,連忙迎接,万俟嵩拿不定主意,弄不清伍青陽願不願意跟自己會面,就留在樓上。常霄下樓迎接,發覺伍青陽換了裝束,穿着緊身衣,頭帶英雄巾,肋下佩劍,頗顯英武。常霄抱拳道:“伍兄大駕光臨,必有要事,樓上請。”伍青陽笑道:“老弟修爲一日千里,我是趕不上了。”常霄搖頭:“伍兄玩笑了。”兩人攜手登樓,万俟嵩預先回避了。兩人落座,有人端上茶來,伍青陽開門見山:“老弟,你知不知道醉霞道人出山前來觀看你比武?”常霄一愣,隨即釋然:“雖然沒得到消息,也可以推測出來。”伍青陽聽出話裡有話,繼續問道:“老弟做了什麼事驚動醉霞道人?”常霄笑道:“南華聖母夜探聚龍山莊,與我交手,有一名神秘高手偷襲,被我斬斷右手,留下一柄寶劍。本來我以爲是幽冥劍士,万俟堂主卻說是什麼血影劍花夢蝶,如果真是這個人,醉霞道人出山就在情理之中。”伍青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無影劍花夢蝶,那可是僅次於醉霞道人的一流高手,尤其是浮光掠影身法,沒有任何先兆欺進身邊,防不勝防,難道說常霄真的有這樣的本事?經過思量終於確定,常霄的話可信,花夢蝶斷腕,醉霞道人出山就是必然了。一霎時想到了許多事,找不到頭緒,半晌無語。
常霄明白伍青陽對這件事難以置信,微笑解釋道:“伍兄不要見怪,我們初次會面,伍兄多方指點。從那以後我一直沒有顯露過真正的實力,經過百濟大師的指點,我的刀法確實進步不少,否則也不敢面對兩名幽冥劍士。”伍青陽理清思路道:“老弟的話我相信,可是最好能證實一下,花夢蝶是醉霞道人的得力助手,出了這麼大的事應該有些大舉措,照常理醉霞道人應該馬上出頭爲花夢蝶報仇纔是。”常霄一笑:“本來我也不知道來人是花夢蝶,是万俟堂主聽說寶劍上有青龍之形,這才斷定。”伍青陽當然知道幽冥劍客的標記,武林高手,兵器就是第二生命,死也不能放手,既然寶劍上是青龍之形,完全可以確定花夢蝶的身份。一時又驚又喜,讚道:“想不到老弟竟然有這樣的手段,還是万俟堂主看得準。事到如今,想必老弟已經知道霧靈山莊的事,我也不再隱瞞。醉霞道人確實劍術無敵,家父自知不敵,三次拒絕挑戰,霧靈山莊不齒於武林,所以我一直不曾挑明。”常霄點頭:“伍兄的苦衷我明白,從來沒有責怪的意思。”伍青陽大爲放心,輕嘆道:“老弟傲骨英風,想必對家父有些看法。身爲劍客,就算死也不能低頭,拒絕挑戰確實不光彩。”常霄搖頭:“匹夫之勇只能徒送性命,真正的高手不止要有高深的武功,還要有智謀,接受挑戰,慷慨赴死固然悲壯,卻於事無補。令尊忍辱負重,保住霧靈山莊,還跟醉霞道人抗衡多年,這比接受挑戰難多了。”伍青陽想不到常霄會說出這樣的話,喜道:“如果家父聽到這樣的話,一定視老弟爲摯友。”常霄正容道:“其實我也是這樣做的,新婚的妻子紅杏出牆,我輕鬆放過,不知有多少人說我軟骨頭。後來解散聚龍幫更是被江湖人傳爲笑談,說我有始無終,轟轟烈烈打敗萬仙堂,卻把到手的成績一筆勾銷。可是如果我殺了丁香,驅除異己,把聚龍幫佔爲己有,江南的綠林道會是何等模樣?所謂退一步海闊天空,何必在風口浪尖打滾?”
聽到這一番話,伍青陽心服口服,點頭道:“老弟的武功,見識遠在我之上,看來今後要向老弟學了。”常霄笑道:“伍兄過謙了,不管今後發生什麼事,我始終牢記伍兄的救命之恩,提點之情。可以這麼說,沒有伍兄就沒有我的今天,只要伍兄有事,常某赴湯蹈火,萬死不辭。”這一番話發自肺腑,伍青陽頗爲感動,自己當初看不慣四大名門的做法出頭救下常霄,本來沒打算得到什麼好處。如今常霄的武功直追第一劍客,如果真心相助,霧靈山莊的實力大大邁進一步,再加上醉霞道人的手下受到重創,此消彼長,用不了多久就能佔到上風。想到這裡不由心花怒放,金蟾長老的話沒錯,跟常霄打交道,推心置腹是最好的辦法。兩人談得投機,忽然一股香氣傳來,常霄務農出身,馬上明白是烤苞米,登時勾起童年的回憶,眉頭一展笑道:“很久沒吃烤苞米了,不知何人提醒,伍兄如果有興趣,我們一道大吃一頓如何?”伍青陽經常裝扮成各種人物,在野外露宿極爲平常,烤苞米的滋味並不陌生。當下笑道:“難得老弟有這個興致,我也很久沒吃這農人的美味了。”常霄剛要找人,万俟嵩進門笑道:“不知尹天雷從哪裡弄來苞米,在外面生火烤着吃,搞得樓上樓下的人不想山珍海味,都想嚐個新鮮。”常霄點頭:“原來是天雷,我也想大吃一頓烤苞米,麻煩堂主準備一下。”万俟嵩馬上安排,尹天雷聽說常霄要吃烤苞米,特意上樓來稟道:“莊主,在酒樓上吃烤苞米不合適,還是下樓大家一起圍坐火堆,邊烤邊吃,談笑喝酒才更有味道。”常霄點頭:“不錯,親手烤的更好吃,我這就下樓。”起身與伍青陽一道下樓,此時万俟嵩已經派人搜尋苞米,很快送來,万俟嵩與同來的四名弟子加入,尹天雷和鍾元,鍾海自然少不了,加上常霄,伍青陽,這一羣武林高手圍坐在樹下吃烤苞米,過往的人都覺得新鮮。
伍青陽與万俟嵩沒有來往,因爲常霄的關係坐到了一起,兩人代表了兩股勢力,一言一行都要謹慎。不過有常霄在,大家都沒什麼壓力,與普通農人沒什麼差別。有人送來幾罈美酒,尹天雷一皺眉:“吃烤苞米只能配五十文一罈的酒,這樣的酒吃不出滋味。”万俟嵩馬上命人換過,這樣的酒常霄也喝過,當初在家務農,能喝這樣的酒就算享受了。衆人放下所有心事邊吃邊談,其樂融融。不講身份高低,不論武功深淺,也不分年紀大小,大家席地而坐,這樣的氣氛很容易拉近感情。感觸最深的就是伍青陽和万俟嵩,這兩個人身份特殊,平時跟任何人交往都要多加小心,從來沒有這樣的經歷。万俟嵩嘆道:“老夫開創萬仙堂,勞神費力,別人看着挺風光,其實辛苦的很,每時每刻都要小心。想不到烤苞米竟然讓老夫得到前所未有的享受。”伍青陽頗爲贊同:“堂主之言極是,身在江湖,明槍暗箭防不勝防,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常霄笑道:“你們背的包袱太重,又放不下來,偶然輕鬆一回就覺得暢快之極。其實放下包袱,將心神融入天地之中才是真正的自在。”伍青陽讚歎道:“難怪老弟武功進步神速,這個道理大多數人都明白,可是真正做到的少之又少,老弟將來不可限量。”万俟嵩輕嘆:“每個人都有包袱,不管多沉重都不捨得放下來。常老弟能跳出這個圈子,恐怕醉霞道人也要遜色一籌。”常霄自己明白,當初在生死邊緣徘徊的經歷讓自己對所有事物的看法都變了樣,這才能從容面對一切難題,輕鬆化解。
衆人飲酒暢談,尹天雷發覺,常霄烤的苞米比自己烤的還要好,頗爲納悶,問道:“莊主烤的方法跟我沒什麼分別,爲何比我烤的好吃?”常霄解釋道:“說來簡單,你我手法一樣,只不過我比你用心。好比大戶人家門口的石獅子,有的死氣沉沉,比普通石頭強不了多少。有的卻威風凜凜,好似有生命一般,這就是匠人用心的緣故。萬事一理,你要多加體會。”在座的都是武林高手,聽到這番話,當然明白其中的含義,練武何嘗不是一樣。万俟嵩嘆道:“跟老弟在一起果然長見識。”伍青陽調侃道:“既然老弟烤的苞米最好吃,我們都想嘗一嘗,能吃到鐵臂神刀親手烤的苞米極爲難得。”鍾元馬上附和道:“不錯,莊主辛苦一些,我們都嚐嚐,就算皇帝老子也沒這個福氣。”衆人起鬨,常霄笑道:“好說,其實我也是普通人,不比誰強什麼。”專心烤苞米,一個人烤,九個人等着當然跟不上,不過沒人着急,這樣的機會實在難得,爲了吃到常霄親手烤的苞米,等多久都值。這時一名老漢推着一車苞米走來,伍青陽認出是金蟾長老,心裡暗笑:這位老人家的饞蟲也被勾出來了。只見金蟾長老一身農人裝束,近前開言:“老夫侍弄莊稼多年,烤的苞米沒有人比得上,今日聞到香氣,就知道遇到了高人,能否跟老朽比試一番?”常霄一眼看出金蟾長老不是普通人,微笑道:“難得遇到對手,老伯帶來苞米,顯然是有心人,正要領教一下。”金蟾長老告罪入座,專心致志烤苞米,讓其他人品嚐,果然比尹天雷烤的更有滋味。常霄遞過一根苞米道:“老伯嘗一嘗,我可有些不捨得吃。”金蟾長老修爲高深,當然明白常霄的意思,雖然是簡單的烤苞米,卻是常霄精心製成。於是點頭道:“老朽也不捨得吃自己烤的苞米,你我互相品嚐。”吃過常霄烤的苞米,金蟾長老一挑大指:“強中更有強中手,老朽心服口服。”常霄品嚐金蟾長老烤的苞米,心裡對金蟾長老多了一分了解,此老深的箇中三昧,乃是罕見的高人。
這些人高談闊論,品嚐美食,饞壞了一個人,就是專程趕來觀戰的神刀門主段昔雲。此番段昔雲喬裝進入開封,本來不打算露面,在一個小客棧住下,只等觀看比武。因爲有不少人下了注在常霄身上,對常霄的一舉一動極爲關心,聽說常霄與不少人坐在一起烤苞米,信心大增,這樣的心態顯然有必勝的把握。段昔雲聽到旁人的議論心裡一動,當初自己在深山迷路,遇到一名青年烤苞米,那種滋味畢生難忘。從那以後,雖然品嚐過多次,卻再也比不上青年烤的滋味好。想到這裡,起身離開客棧,循着香味尋來。遠遠看見十餘人圍坐,談笑風生。常霄和万俟嵩都認得,鍾元,鍾海也見過,別人就認不清了,猶豫半晌,不好意思近前。後來見到一名老漢加入,就有些忍不住,在座的有不少人武功不及自己,連一個推車的老漢都可以加入,自己應該不會被拒絕。遊歷多時,如今段昔雲已經很像獵戶,跟從前判若兩人,誰也認不出這就是當初在這裡比武的神刀門主。左思右想,段昔雲下了決心,整衣近前施禮,万俟嵩未曾留意,常霄一眼認出,展顏笑道:“昔雲,想不到你也來了,過來坐,嘗一嘗我烤的苞米。”段昔雲忙道:“這個機會實在難得,正要品嚐莊主的手藝。”万俟嵩見到段昔雲也甚爲歡喜,叫道:“昔雲過來,莊主烤的苞米堪稱極品美味,快來嚐嚐。”段昔雲見過師伯,就在万俟嵩身邊落座。尹天雷認識的人不多,一眼看出段昔雲就是山中迷路的獵戶,按照原先的脾氣,尹天雷不會打招呼。跟常霄相處一段,尹天雷的心境發生了變化,如果不是這個人迷路,自己還沒機會遇到恩師。於是笑道:“看來閣下與烤苞米有緣,又見面了,還認得在下麼?”段昔雲一愣,這個人雖然面熟卻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