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讓說這些話的時候,心態是十分矛盾的,畢竟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希望月白能贏,還是天夕能贏,亦或是不必拼得你死我活,最好吧。
決絕冷酷的冥殤君卻突然冒出了這樣的念頭,連他自己都感到匪夷所思。
“侍者……”,天夕突然叫道。
“在,安都拉。”門外的一名身穿索利斯白色宮裝的清秀少年迴應道。
“請明楓來我這聽琴。”天夕說道:“算是我對他的答謝吧。”
“遵命。”少年並沒有多說什麼,而是走下了平臺,一路順着樓梯跑了下去。
影讓啞然失笑,誰不知道,明楓是個“音熊”,這個天夕似乎把什麼人都想得太簡單了,居然想請明楓聽琴來答謝他千里馳援的厚恩。
“別,別,別……別綁石膏啊,啊,疼……”在戰場上的明楓還顧及到軍儀軍威,哪怕右臂都林當欲斷,都不吐半句呻吟,一下了戰場,失去了作戰勇氣的支持,身上頓時就像散了架一樣,軍醫輕輕一碰就痛得殺豬似的亂喊亂叫,若是尋常的傷員,軍醫早就塞上一個紙團把這個倒黴鬼的嘴賭上了,稍微有點修養的就會讓他咬上一隻筷子。
可是軍醫們也知道這個是雅比斯復國軍的明楓殿下,誰還敢用這樣簡單粗暴的方式?你小子有幾個腦袋?
不這樣做的結果就是,給明楓包紮了一下傷口,簡單固定了一下斷骨,就有兩個軍醫差點被嚇出了心臟,病。
可就在他們將明楓扶着坐了起來,挑開他背上破爛的衣衫時,眼前的一幕讓所有的軍醫都肅然了。他們難以相信,一個人會在受了這樣多致命的傷之後竟然還能活着,深的劍痕甚至可以看見裡面森然的白骨,淺一些的也都割開了背上的皮膚,很多處傷口都是流血結疤之後再次被割開的,反覆幾次之後甚至讓那一整塊皮膚都碎爛了。
而這些傷疤的主人,從年齡上看,還只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甚至是一個孩子。
一個軍醫拿出一瓶北國的燒酒,蘸在毛巾上,狠了狠心覆蓋在了明楓那滿是傷疤的背上,只見少年的眉頭驟然擰成了麻花,臉上也隱隱發白,顯然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好在替他接骨時,明楓已經喊夠了,此時嗓門裡已經再難說出完整的一個字來了,只能用力咬住嘴脣,直到把蒼白的嘴脣咬出血來。
“你們這些庸醫,有你們這樣治療的嗎?”一個聲音怒吼着衝了進來,卻是個一身白衣,怒目圓睜的少年,用力扯下那個醫生覆蓋在明楓背上的毛巾,只見那個白衣人在看到那些可怕傷口之後,的神色也凝重了起來,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撫摸着明楓背上的一道道傷痕,看到明楓因爲傷口被觸動而微微顫抖的身體,他似乎連氣息彷彿都凝噎了。
只見他從袖子裡取出一隻白瓷小瓶,又取出一方潔淨的手帕墊在右手上,倒出一些白色的粉末,慢慢地搽在了明楓的背上。
只見他從袖子裡取出一隻白瓷小瓶,又取出一方潔淨的手帕墊在右手上,倒出一些白色的粉末,慢慢地搽在了明楓的背上。
似乎嘴中還在喃喃地說着什麼。
那幾名軍醫正要阻止,卻看見那些可怕的傷口在以肉眼能夠看見的速度迅速地止血,結痂,癒合,新生,新長出來的皮肉看上去竟然與之前的皮膚連色澤都是一樣的。
不用說,療傷能有如此神效的,放眼高原,只有用百年寒玉入藥的冰魄凝露了。
“這,這是冰魄凝露?”一名年長的軍醫驚叫道。
翼朔雪沒有說話。此時明楓的周身都散發出刺骨的寒氣。明楓用冰魄凝露也不是第一次了,這種有着極寒效果的療傷聖藥給明楓的1極深,顯然他已經感覺到了背上被敷上了冰魄凝露,於是壓住一口氣,強忍住身上傷口傳來的痛苦運起霜神訣心法,這本來就至陰至寒的冰魄凝露在外,霜神訣心法在內,配合起來的效果竟然出奇的好。
原本聚集在一處的冰魄凝露藥效隨着霜神訣內功漸漸流轉全身,開始修復着明楓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與此同時霜神訣開始一絲一毫地修復着他斷裂受損的脈絡和骨骼。
只見盤腿坐着的明楓,周身籠罩的寒氣越來越濃,連他墊着的那一張羊皮毛氈都已經被完全凍結,毛氈邊緣甚至被凍得鋒銳到扎人。衆人知道明楓是在療傷,誰都不敢上前打擾,甚至是後來到的雪壤等人,一見到明楓盤腿運功的模樣,也都十分自覺地退了出去。
就這樣大約到了黃昏的時候,明楓竟然自己從那間小屋裡走了出來。除了面色慘白一些,竟已經與尋常時候無異了,連雪壤都不得不驚歎這霜神訣配合冰魄凝露的療傷效果,像明楓這樣重的傷勢,即便是有冰魄凝露治療,想要完全恢復也得要半個月時間,甚至還有可能影響可是明楓不過半天的時間就已經能夠下地走動了,這樣的恢復速度只能用匪夷所思來形容了。
若絮看到明楓恢復得這麼快,心中也鬆了一口氣。
此時的明楓披着一件簡易的外套,從布料上看似乎是牀單製成。
他在衆人詫異的目光中,扭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說道:“哎,全身好像散架了一樣,真叫我受不了。”
若絮走上前幾步,面對着明楓,有些靦腆地說:“明楓殿下,今晚我在祈星宮爲您設宴慶功,還請您光臨。”
原本以爲明楓會很自然地答應,誰知道他竟然十分詫異地說:“啊……慶功?這就算了吧,衛沃人還沒走呢。”明楓笑道:“毅暉,你跟朔雪代表我去參加一下吧,我還有點事情要去處理。”
這時連老實巴交的雪壤都已經在心裡罵明楓是狗熊了,若絮公主請你去赴夜宴,這還不清楚嗎?是要跟你單獨談談,你居然讓毅暉和翼朔雪去……
就在這時,身穿索利斯白色宮裝的清秀少年出現在了衆人身邊,先是向着若絮公主行了一個標準的宮廷禮節,隨後雪壤,接着說道:“安都拉請明楓殿下去闕星宮聽琴……”
“哦?天夕請我?”明楓此時居然笑了起來,“好,我這就去。”在所有人費解的目光中,明楓輕輕吐出了後面半句話:“我看這個小白臉這次又要耍什麼花樣。”
若絮和在場的古多華等索利斯本土將領一齊色變。
他,他叫安都拉什麼?小白臉!
檀香漸起,靜靜環繞在闕星宮內。
一名白衣的劍客緩緩地走進了闕星宮的前庭,月已經爬上了中天,如水的月光下,一切的回憶似乎在一瞬之間襲來,充斥了明楓的腦海。
那個黑髮的劍客紫澤,一直是明楓心中最難以忘卻的痛苦。他與他在這裡喝過酒,練過劍,也吵過架,還有影讓……冥殤君影讓,他們總是合夥欺負這個死人臉的傢伙。
明楓猶記得那一次,影讓用一隻劍盒偷偷把一根火腿帶進了宮中,結果硬是被紫澤和明楓兩人一邊下酒一邊扯淡跟消磨掉了。
可是如今呢,影讓因爲紫澤的事,反而與他鬧得幾乎生死對立,就在這闕星宮大殿前,森冷的百鍊鋼手就貼着明楓的脖子,只要當時的影讓心念一動就能夠要了他的命,可是他最終還是沒有下手……
僅僅百米的距離,明楓卻走了整整有一刻鐘的時間,當明楓終於順着階梯來到闕星宮的門前時,門內的一個熟悉的聲音已經說話了。“明楓,你也回來了。”
你也回來了……
明楓長嘆一聲,難道在天夕的腦海中,闕星宮一直都是四個人的嗎?是天夕,影讓和紫澤,明楓共有的地方,共有的回憶嗎?
那麼明楓簡直難以想象,當紫澤身死,明楓與影讓都離開的時候,天夕的落寞與憂傷了。
“是的,我回來了。”明楓在門外回答:“但是,天夕,如果你還是不准我在闕星宮吃肉,我現在掉頭就走。”
明楓這句有些俏皮的話卻是一本正經地說了出來,險些就把屋子裡的天夕都逗笑了。
“進來吧,我這裡準備了酒。”天夕說道。
話音剛落,明楓已推門入內,大殿裡的那一個男子,金髮的長袍覆蓋腳背,一直垂到階梯上面,而一頭金色的長髮如波浪一般垂下來,更顯得那一張白皙的臉龐美到不食人間煙火,在他的右手邊,放着一架材質類似象牙的豎琴。
他看着他說:“坐吧,明楓。”
他也不客氣,在那人右手邊的樺木椅上坐了下來,向後靠着椅背,找到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然後慢悠悠地問道:“酒呢,酒在哪裡?”
這樣的開場白讓天夕完全感到哭笑不得,只得擊了一下掌,一名宮廷侍者從後殿走了進來,雙手端着一隻銀盤,上面託着一隻白玉的酒壺。
明楓看着那個侍者漸漸走到身前,也不講究什麼宮廷的禮節,更沒有跟天夕客氣,而是直接拿起了酒壺,揭開用力嗅了一下。
明楓的表情凝固了,他的目光緊緊地盯着天夕的眼睛,似乎是想要得到什麼答案似的。
“你猜的沒錯,這是紫澤留下的酒,百年成釀的北國花雕!”天夕努力裝作鎮定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