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蒼月城進城的道路上,莉莉依舊是蹦蹦跳跳地跟在明楓身後,隨後是面容冷峻的翼朔雪。
與明楓上次來蒼月城,滿大街都是低階劍客和幻術師,找一個房間要跑十幾條街那麼誇張的情景不同,現在的蒼月城只是顯出一副中等城市特有的繁華。畢竟這裡是西部荒原,中部平原通往北邊的通路之一,另一條則是要穿過臭名昭著的蒼狼城,那個號稱罪惡之城的地方。
無奈明楓的一頭銀髮實在太明顯了,這次進城,他又不得不用一條白色的頭巾將銀髮包住紮了起來,莉莉甚至還惡作劇一般地把明楓的頭巾在腦後打了一個蝴蝶結……
這樣的打扮在莉莉身旁,反倒是一個保鏢了。
蒼月城作爲在綠華城之後歸順的城市,並沒有經過戰火的洗禮,人民的生活也沒有發生太大的改變,唯一改變的,就是他們不再是索風的子民了,而是雅比斯的子民。
走在當初自己進城的石子路上,經過了一年的時間,兩邊的酒館和商鋪卻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動,只是人卻變了,身邊的人也變了。
他不再是一文不名的五級金徽劍客,而他的身邊也不再是那個灰色長髮,夾着兩隻髮卡,牽着微胖白馬的少女了。
當時在蒼月城裡,決計不會有人想到,他們接待的會是一個未來的復國軍統帥和一個北國的尊貴公主。直到後來,明楓在復國軍名滿中部平原,那名手握龍息的少年用劍和火洗刷了自己家族的恥辱後,蒼月城裡的人們才陸陸續續地回想起,當初那個在劍客考試裡用冒牌龍息的少年,被作爲笑談整整流傳了一個月的少年,好像是銀白色的頭髮……不,的確是銀白色的長髮。
我們不會羣毆了當今雅比斯復國軍的明楓殿下吧……
這樣的回想和猜測,不僅是對明楓殿下的不敬,更是拿自己的身家性命開玩笑,你們這些蒼月城的刁民竟然敢聚衆毆打明楓殿下?你們有幾個腦袋?
所以這樣的話題在短短的三天之後,立刻被封殺了。
我們不會真的羣毆了當今雅比斯復國軍的明楓殿下吧?
哈哈,魯伯斯,今天天氣真不錯,哈哈……
明楓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在一間酒館的門前停了下來,從外面來看,那並不是高檔的酒館,有些發黃的招牌,兩塊門板上坑坑窪窪,經風吹過時,會發生令人牙酸的吱嘎聲,裡面飄出來的是廉價香草的氣味混雜着麥酒的酵味。
就在這時,一隻柔滑的手慢慢地抓住了明楓的右手,明楓一個恍惚中回頭,簡直以爲自己身後站的就是若絮了,但當他定睛看時,才發現是一身紫色蓬鬆長裙的莉莉,右手有些頑皮地拉了明楓的袖子一下,笑着問道:“大哥哥,你看什麼呢?那間酒館很特別嗎?”
“是啊,確實很特別。”明楓的聲音,縹緲如風,低得只有他自己能夠聽道:“因爲這裡埋藏了我的回憶。”
也許是明楓的這句話引起了莉莉的興趣,小蘿莉幾乎是拉着明楓走進了那間酒館。
當無所事事的酒館老闆看到門口來了兩名英俊的佩劍男子和一位面貌可人的貴族小姐,剎時還以爲自己看錯了。可是那個少女卻拉着其中一個扎着白頭巾的劍客,朝着他走來。
的確,莉莉的外表和氣質,即便是那些根正苗紅,有着百年家族歷史的貴族少女也是不如的。
“小,小姐,請問我能幫您什麼嗎?”老闆一時沒分應過來,結結巴巴地問道。
莉莉拉了拉明楓的袖子問道:“大哥哥,你肯定來過這裡吧,有些什麼好吃的呢?”
明楓被莉莉這樣一打岔,哪裡還記得蒼月城有什麼美食,幾乎是下意識地說:“老闆,咖啡有嗎?還有麥酒……”
“……”
那三人坐下來喝了一些咖啡和老闆新烤制的麪包之後,翼朔雪看了看天色,已經接近中午了,翼朔雪旁敲側擊地建議明楓先把乾糧買好。
誰知道明楓倒圖這便宜,直接讓老闆把倉庫裡的麪包和肉乾取出來賣給他,還捎帶了十來瓶不錯的好酒。等到付賬時才嘻嘻哈哈地走到翼朔雪旁邊,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低聲問:“喂,帶錢了沒?”
翼朔雪狠狠白了他一眼,順手就去摸自己的錢袋,原本想拿出一個金幣,摸了半天卻發現裡面的十來個錢幣竟然都是銀幣和銅幣……
就在這時,一個白嫩的小手伸進翼朔雪的錢袋裡,慢慢地放下了一枚金幣。翼朔雪低頭時,正看見旁邊莉莉那天真無邪的笑容。雖然她心裡對這個身份神秘的小蘿莉沒什麼好感,但這次還是讓翼朔雪心裡對她產生了些許的好感。
就在衆人要離開酒館時,一個黑髮的男子陡然從門裡進來。他一身黑髮的長髮紮成馬尾束在腦後,明楓清楚地看見他的右手握着一柄黝黑的三尺長劍,灰色的布袍正是標準的劍客裝束。
那黑髮劍客看了老闆一眼,冷冷地說:“來一份牛肉,幹切的,不要牛排,一壺麥酒。我還要趕路。”
那聲音傳入明楓的耳中,總感覺這聲音似曾相識,再加上對方又是一個劍客,心下好奇,竟然鬼使神差地向那個劍客望去。
明楓只覺得眼前一黑,幾乎要向後栽倒下去,幸虧被翼朔雪在旁邊扶住。明楓沒有握劍的左手下意識地捂在自己的額頭上。“不可能,不可能……”
翼朔雪見明楓的臉色煞白,不禁對不遠處的黑髮劍客產生了一些敵意,放在明楓背後的右手,長劍,如同毒蛇吐信一般,已經出鞘三分。“怎麼回事,這個人……”
“走……我們走……”明楓的左手依舊捂在額頭上,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出了那間酒館。
酒館裡的那名黑髮劍客冷哼了一聲,似乎對明楓的行爲有些不屑。只聽見他對着酒館老闆說:“再爲我準備一些乾糧,我也要趕很長時間的路。錢不會少了你的。”
“明楓,發生什麼事了?”三人走了兩百多步遠,拐過了一條街後,翼朔雪終於難以壓抑自己的好奇心:“你怎麼了?”
明楓的背依靠着一堵牆,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眼神中彷彿是有什麼堅冰,嘴上更是什麼都不願意說。
“到底怎麼了?那個劍客有什麼異樣嗎?”翼朔雪追問道。
明楓無奈地搖搖頭。
翼朔雪多半猜到明楓自己有難言的苦衷,遂不再追問,對着身邊的莉莉說:“事情也辦完了,我們一起出城吧。毅暉還等着我們呢。”
就在明楓看到那個黑髮劍客的瞬間,一個名字幾乎是從他的口中險些蹦了出來,硬是他咬住了自己的舌頭。
紫澤!那個灰袍黑髮的劍客,容貌竟然和在索利斯死去的紫澤一模一樣!不,不僅是容貌,連那握劍的手勢,甚至是說話的語調都別無二致……若不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明楓簡直就以爲是紫澤顯靈了。
只是翼朔雪並沒有見過紫澤,莉莉更沒有見過,所以他們纔會對明楓突然面色煞白感到費解。過了好久,明楓的情緒才逐漸平復了過來,這個世界上長得像的人,確實太多了,倘若不是這樣又能怎麼解釋呢?
再說了,若是紫澤沒有死,他爲什麼會出現在蒼月城,他不是應該呆在索利斯保護天夕嗎?如果紫澤沒有死,那爲什麼照面時,他沒有認出明楓呢?
當他們再到蒼月城外,沒有人再提起那件事,只是明楓的眼神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黛色哀傷。
冰龍再次騰躍起死,巨大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銀白色的身軀卻如同劃過天際的閃電一掠而過,直投北方。
在冰龍上,明楓解開身後的揹包,將麪包和肉乾挨個分發給幻術師們。雖然幻術師的能力很強,但他們畢竟也是人,也得吃東西。
如果有人這時,看到這些八級幻術師的吃相,那麼高階幻術師那種在飄然出塵,不食人間煙火的形象就徹底毀滅了。因爲自從那一天,毅暉緊急召集他們前來後,差不多整整一天,沒有喝水,沒有進食,還要輪流起來支撐幻術結界,幻術力量的消耗能夠用睡眠和冥想來彌補,但是身體的需求卻沒有辦法用冥想來彌補。
一向溫和爾雅的羅蘭法師竟然因爲進食過快,險些被肉乾噎到喉嚨,其他人的吃相就更不必說了。只有阿道夫這些老幻術師們,纔在進食前做一個簡短的祈禱,然後才慢慢地用枯瘦的手夾起麪包放入嘴中,冷冷地看着面前那些年輕幻術師的鬧劇。
毅暉走到明楓的身邊,關切地問道:“殿下,我看您的臉色不好。是不是在蒼月城裡,出了什麼令您不愉快的事情?”
“沒有,確實沒有。”明楓辯解道,他轉移話題道:“毅暉,我們還要多久才能到達索利斯皇城?”
“差不多還有兩天。”毅暉說道:“大家都很辛苦,我嘗試了,如果再提速的話,結界就沒有辦法維持了。”
明楓點點頭,安慰毅暉道:“很不錯了,快馬要跑七天,你們只用了三天,已經相當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