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這時,瀾石卻下達了撤軍的命令。因爲他知道,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只要有松木在,自己的軍隊即便能夠拿下裂冰關也會付出巨大的傷亡,而裂冰關戰役只是攻打索利斯的一個開始,王國如果付出了太大的傷亡就得不償失,以至於在最後的會戰中處於不利的地位。
不知是多少次,衛沃的大軍都是在索利斯固若金湯的皇城之外碰得頭破血流,鎩羽而歸的。
與松木對峙的數百名步兵劍士在一聽到撤軍的命令之後,也不問什麼軍容了,幾乎是丟下了武器,連滾帶爬,逃命似地背朝松木向本陣逃竄。
“將軍……”參謀顫抖着從沾滿鮮血的外牆上擡起頭來,“他,他們退了吧……”
松木緩步走回到城牆上,驀然轉身站在城頭眺望遠方,江山如畫,殘陽如血,城郊外一片鋪天蓋地的屍骸,血水將整個土地都浸泡得發軟了,斷槍殘旗,夕陽下,大羣的烏鴉興奮地上下飛舞,刺耳的鼓譟不絕於耳。
身經百戰的將軍將自己的長刀猛地紮在城牆上,看着身後那些還倖存着的戰士說:“你們都看到了嗎?這些就是我們的敵人,縱使是號稱黑曜之月軍團的皇衛軍也不過如此,有我松木在,裂冰關就永遠不會被攻破!”松木長吸了一口氣說道:“大家固守住今天,雪壤護衛長的部隊正在趕來支援我們!”
士兵們發出一陣整齊的歡呼。雪壤,高原第一劍客,將士們心中輝煌如戰神一般的人物!
而另一方面,衛沃軍與索利斯進行生死搏殺的同時,一支隊伍正在用吊索越過幾乎垂直的絕壁。
淡色的太陽在頭頂上閃爍着光芒,長長的一行人攀爬在陡峭的山壁上。這是條非常險窄的小路,一邊緊靠山壁,只有不到幾寸的地方可以落腳,如果踏空了,另外一邊就是萬丈深淵。
當先的兩人,一個是黑衣劍客,身後揹着純黑長劍,看起來不過二十歲上下,另一個人則是一身黑色輕甲,一隻眼睛被眼罩矇住,另一隻眼睛則閃爍着詭異的紫色。正是驚骸劍客祗影和皇衛軍指揮使坤天。
士兵們都配備着弩機和長劍,穿着便於行動的輕甲,扶着山壁,戰戰兢兢的前進,生怕重心不穩失足,先前已經有一個士兵因爲一腳踩在鬆動的浮土上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身子突然向外傾斜,他的手無力的在空中舞動了一陣,卻抓不到什麼可以穩住的。他後面的士兵也不敢伸手去救他,因爲害怕會被他一起拉下去的。整個隊伍都看到了,當這個士兵傾斜着身子掉下去的時候,臉上那絕望的表情,但令祗影佩服的是,在整個過程中,自始到終,他一聲都沒出,就這樣默不作聲的掉了下去,就像一塊石頭似的沉默。
望着他掉下去的深淵,祗影哀嘆一聲,卻在心中默默致敬,這個不知名的衛沃士兵,表現了他所理解的英雄氣概。
在危險的山路上攀爬了大概兩個小時,當部隊到達山頂那塊比較平坦而安全的區域時候,祗影回頭看時,衛沃軍隊已經從裂冰關前撤退了,遠遠地還能夠看見被焚燒的攻城車升起的黑煙,如同一根根粗壯的巨樹直接到天空之上,顯然爲了掩護他們翻越山脈,瀾石的部隊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領路的土人走近來說:“從這裡下去,有一條小路,可以通到裂冰關背後的懸崖去。”
來到了山嵐背陽的一側,到處都覆蓋着茫茫的積雪。
“前輩,我們從這裡下去以後怎麼辦?”祗影邊往山下走,邊問道。此時下坡的路依舊陡峭,戰士們不得不手拉住手來保持身體的平衡。
坤天拉住祗影的手說道:“我們帶一個旅的皇衛軍去截擊一個人……”
“是誰?”祗影不禁問道。
“高原第一劍客,雪壤!”坤天的眼神中掠過一絲神采,“他跟我們,可都是老對手了。”
祗影的心像被什麼狠狠撞了一下,他陡然想起了,劍客大會上的一切,那一個火辣辣的巴掌,似乎還在面頰邊掛着。
九曜劍氣沖天而起,絢麗的光芒吞噬了一切。那一戰的恥辱,是年輕的驚骸劍客不能忘卻的記憶。
“影……”坤天將自己身上的披風裹緊,面向蒼白的雪嵐,低聲說道:“劍客的恥辱,只有用劍來洗刷,對於你我,都是如此……”他的目光漸漸轉向下方:“讓我們去把雪壤殺回去吧!”
話音剛落,坤天裹起身上的披風,就地一滾,竟然朝山下滾去。
祗影頓時明白了,這樣一步一步如履薄冰地下山,即便下山了也將錯失截擊雪壤增援部隊的機會,瀾石部隊做出的犧牲也就付諸東流。雖然滾下山坡有些冒險,但是與那些正面攻城的巨大傷亡相比,又算得了什麼呢?
“戰士們,拿出你們的勇氣來!”祗影大喝一身,將驚骸劍斜系在面前,裹住自己的披風平躺在地上,身軀一歪就順着山坡滾了下去。
倘若他們身後的是一支普通的衛沃隊伍,士兵們一定以爲兩個指揮官瘋了,下面可是數百米的峭壁啊。那些陡峭的懸崖上,幾乎沒有任何的植物,雖然有厚厚的積雪覆蓋,可是也不能這樣玩吧?
但是他們身後的卻是皇衛軍第二旅,第三旅中的精英,高原上最悍不畏死的戰士,對他們來說,戰場的每一時,每一刻都是在與命運博弈,服從命令,也成爲他們在戰場活下去的一切先決條件。
幾乎所有的皇衛軍戰士都裹起了自己的披風,就地臥倒,順着陡坡滾了下去,在雪地上用身體滑出一條又一條的道路來。後世的軍事家們十分讚賞祗影暗度裂冰關的勇氣,認爲他的這一驚天舉措至少讓衛沃軍提前兩個月來到了索利斯皇城之下,即便這些軍事家與祗影所處的陣營不同,依舊願意相信,驚骸劍客祗影是一個用兵不遜於明楓殿下的奇人。
因爲正史上並不承認坤天這個人物的存在,所以這一場戰役的功績才被劃歸到了祗影的名下。
覆蓋着積雪的驛路上,一隊打着索利斯皇家白虎旗的騎兵隊伍正在迅速前進着。在所有騎士的最前面,一名銀髮的少年劍客身穿白虎鎧甲,身後揹着一柄泛出淡藍色的寬劍,胯下披甲的戰馬擡起鐵蹄狠狠跺在碎冰之上。
雖然道路很滑,但這支訓練有素的隊伍依舊保持着比較快的行進速度。
“快,快!”銀髮少年大聲命令道:“務必在天黑之前趕到裂冰關!”
“報告侍衛長!”一名軍官策馬衝到少年面前說道:“第三大隊有人掉隊了……似乎是戰馬踩在了冰上,扭傷了腳。”
“一羣廢物。”那銀髮少年正是索利斯宮廷侍衛長雪壤,他低罵了一聲,隨即命令道:“讓他們安置傷者,然後迅速歸隊,不要拖了全軍的後腿。”
“是。”軍官應了一聲,勒住戰馬向後軍跑去。
雪壤擡起頭,看了看遠方的山嵐,雪花的遮掩下看見已經隱隱約約可以看見裂冰關高聳的城牆了,不到五十里的路程,只要再經過一條峽谷,就能夠到達目的地。
他向身後的侍衛們喊道:“還有不到五十里,大家振作點!”
在風雪中急行軍將近一天的戰士們,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如蒙大赦,精神頓時好了起來。畢竟呆在給養豐富的裂冰關裡,可比在這風口浪尖遭罪好多了。
當部隊經過峽谷時,雪壤的左手拉住戰馬的繮繩,示意部隊放慢行進速度,右手警覺地舉起,握在身後的殉天劍柄上。劍客的職業天賦讓他對於周圍的一切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他的眼神不停地掃視着兩側的峭壁上端。
“嗖!”一支弩箭竟然穿過風雪,準確地命中雪壤身邊一名侍衛的喉嚨,那侍衛悶哼一聲栽倒下來。
“小心埋伏!”雪壤大聲喊道。
這一下,彷彿是驚動了蟄伏的巨獸,越來越多的弩箭順着風向掃射過來。雪壤見狀,用力拔出殉天劍,左手順勢將劍鞘拋到空中,劍客的腕力最強,這一擲之力豈同尋常,迴旋的劍鞘頓時打偏了十餘支弩箭,饒是如此,依舊有十幾名侍衛落馬。
“來者何人!”雪壤見自己的隊伍竟然被人偷襲,頓時怒火中燒,爆吼道。
“雪壤!納命來吧!”只見一個黑色的身影大步凌空從右側的懸崖上跳落下來,右手抓住劍柄,左手擎住劍鞘,長劍的空中出鞘,反手握住向雪壤頭頂劈去。
這向下的重力盡數加持在劍上,雪壤自知不能抵擋,劃出一道劍氣虛擋了一下,隨即身體向後一翻,雙腳着地,陷在雪地裡。
再看那一劍斬下,竟然將雪壤剛纔乘騎的鐵甲戰馬從中間一斬爲二,一蓬沸騰的馬血噴濺出來。
雪壤定睛看時,只見來人不過十七八歲的黑髮少年,一身墨色的斗篷卻滿臉兇狠,右手擎着的長劍,湛然如墨,劍柄上雕刻着一隻骷髏,劍上血槽深陷,散發出詭異的氣息。
“殺!”黑髮劍客大吼一聲朝着雪壤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