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感告訴楊草,今夜會發生一場惡戰。
儘管他對卞夫人的身份非常懷疑,始終不能確定卞夫人究竟是不是一個魂客。在從前的那些日子裡,卞夫人表現出了從頭到腳都是凡人的一面。但楊草總覺得,堂堂魂術世家卞家的小姐,不可能不懂得魂術。卞夫人是真的屬於沒有天賦的異類,還是從頭到腳隱藏了實力?
而且楊草敢肯定,就算卞夫人本身不是魂客,但作爲國公府第一夫人,卞家的大小姐,她身邊的丫頭怕是都是實力非凡的高手。一場惡戰是在所難免的。
唯一讓楊草慶幸的是,從卞家而來的那羣化神境魂客都隨楊韜離開國公府工作去了,這無疑減輕了楊草的壓力。
若是有那羣人在,楊草簡直來都不要來,因爲那一點希望都沒有。
一個陰神境楊草或許能對付,兩個陰神境那就真不好說了。
至於陽神境……楊草只是見識到了楊逍的虛幻陽神,就已知那個境界在他的世界裡目前就是一個神話。
所以楊草認爲,這也是一個機會。
既然決定,那就前進。
……
……
來之前,楊草就已盡最大可能的對卞夫人的院落摸熟。雖然此時是黑夜,但以他的修爲早就能夠黑夜如同白天般視物了。他知道眼前的房子中哪些是書房,哪些是客房,哪些是卞夫人的臥房。
卞夫人的宅院很大,光是她自己的臥房就有十幾間,她睡覺也沒有個固定的房間,這倒是增加了楊草尋找陣眼的難度。
楊草判斷,陣眼的安置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被卞夫人視爲身體的一部分,吃喝拉撒睡都不離身。另一種是被卞夫人藏到了一個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地方。這個地方有可能是密室,也有可能只是一個很尋常但別人絕對無法想到的地方。
所以楊草此行的目的很明確,他不是直接尋找陣眼,而且找卞夫人。
無論陣眼是在卞夫人身上還是被卞夫人藏着了,只有逼迫卞夫人就範,才能達到目的。
楊居正不在家,楊韜和楊精也不在家,府上的化神境高手都已離開被朝廷用上了,楊草這時候對卞夫人下手也不懼怕什麼。
他穿過一間宅院又一間宅院,最後在穿過的第六間宅院中停下。
停下,是因爲已經到了。
感覺到無形中有一股怪異的力量朝自己襲來,因爲是襲來,所以是從外至內,但偏偏,這股力量卻是從楊草識海里出現,彷彿要從內向外將他吞噬。
力量在識海中炸開,像是分裂成了無數根細小但鋒利的針,扎進血管,刺進內臟,再尋找那皮下的毛孔穿透出去,像是要悄無聲息的在楊草的身體裡走一趟,然後就這麼悄無聲息的帶走他的生命。
進入每一間宅院前,楊草都有防備。
因爲有防備,所以這突發的狀況也很難帶走他的生命。
本命魂丹境的力量轟然而至,和體內那些作祟的力量抗衡,如同兩道洶涌的巨浪撞擊在一起。可是本該濺起的浪花卻沒有漫無天際的濺射,而是被一張天網給覆蓋住一般,就封藏在了楊草的體內,沉澱下來。
這股沉澱下來的力量彷彿一塊塊巨大的深海沉石,沉在楊草的身體裡,壓制住他的力氣,牽制住他的行動。楊草想要再次發力,但力量卻無法再釋放出來。這種感覺就像是那些沉重的石頭就是他的腿腳,又或是灌入他腿腳裡的鉛鐵,非常難受。
楊草沉默的閉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已進入了一個陷阱。
宅院中只有稀稀拉拉的星光,這點點星光透過茂密的樹葉進入屋子已是奢侈,所以屋子裡的光線很暗。
力量的碰撞都在楊草的體內發生,並沒有造成多大的動靜,幽靜暗淡的屋子裡出現一個身影,悄無聲息的走到楊草的面前。
很明顯她就是製造陷阱的人,但此時她和楊草隔得很近,這是一個足夠讓楊草對她使出殺招的距離,但她彷彿根本不擔心楊草會有什麼動作。
“等你幾個晚上了,比我想象中要來的遲了一些。”
楊草對這個女人的聲音很熟悉,不過和以往的尖酸刻薄不同,此時女人的聲音顯得很淡定很平和。
楊草想,或許這纔是她本來的聲音。
“你知道我會來?”
“一定會來。”
“爲什麼能這麼肯定?我是國公府少爺,有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和無限的修行前途,你憑什麼認爲我一定會和朝廷作對?”
“因爲你是秦嶺的兒子。”
“我不懂。”
“秦嶺那個女人,”頓了一下,卞夫人輕輕一笑,笑聲中有些玩味的輕佻,笑着道:“她是個倔強的死腦筋。她認定的事,沒有人能夠阻止。你是她的兒子,而且我知道你這點脾氣很像她。”
“那你知道我認定了什麼?”楊草問道。
“在荒漠,你爲了幫助燕軍那兩個人逃走,不惜逆天而行用妖鬼聯軍和朝廷軍作對,這已是極大的證明了你所認定的事。”
卞夫人的聲音沒有一絲情緒變化,就像是在述說着一件很平常的事實,接着道:“在別人眼裡,你之所以那樣做,是因爲那兩個燕軍是你的哥哥。但既然在那種情況下,你爲了救哥哥而逆天而行,完全放棄你國公府少爺的身份。那麼如今,你的哥哥還在玉京大陣中受苦,你又豈會坐視不理?我知道你最終會選擇幫助他們,我也知道因爲楊居正和楊韜楊精對你的寬恕,你會內疚,你會猶豫。但沒想到,你會猶豫這麼久。”
“所以你一直在等我。”
“每夜都在等你。”
“現在你等到了。”
“既然等到了,這件事就該有個結果了。”
“你想要一個怎樣的結果?”
“文兒和秋雲都栽在你的手中,你知道我想要什麼結果。”
和五天前一樣,卞夫人依然想爲楊文和卞秋雲報仇,但那時的她非常的憤怒。可此時,楊草從她的語氣裡聽不出一絲憤怒的味道。她就像是在闡述着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
可楊草知道,她越是這樣,越是說明了報仇的決心。
楊草道:“看上去你信心十足。儘管你一直都是個有信心的女人,但我今天見到的卞夫人,和我認識的卞夫人不同。”
卞夫人居然輕輕一笑。儘管卞夫人隱在黑夜中,楊草一時看不清她的臉,但楊草能感覺得到,卞夫人在這一笑的時候非常美麗。
似乎從前的她只是一個跋扈的女主人,而現在的她,纔是真正配得上國公夫人的美女人。
“這世上有些東西白天不能見,夜晚能見。往常我們相見都在白天,而現在是夜晚。”
楊草點點頭,道:“我聽明白了。現在的你,是真正的你。”
卞夫人道:“所以我要告訴你,你現在已中了鎖魂陣。無論是雪山氣海,還是本命魂丹,都已被陣法給封鎖住。你越是運用魂力,這陣就會收攏的越緊,直到把你魂魄碾碎。”
楊草道:“這陣法很厲害。真正的卞夫人果然不同凡響,能施展出這樣的魂術陣。”
“所以你註定要栽倒在我手中。你趁國公和楊韜不在家,企圖偷取玉京大陣陣眼。這樣的罪名,不需朝廷對你做什麼,國公自會大義滅親。通過國公的手殺死你,對我來說,這樣的報仇方式很好。文兒和秋雲若真有什麼不測,他們也該安息。”
楊草嘆道:“母親是偉大的,爲了楊文你可以做任何事情。但你也是一個可敬的長輩,居然對你侄女也那麼好。”
聞言,卞夫人像是沉默了一番,良久後才說道:“秋雲不是我侄女。”
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黑暗中又傳來卞夫人的聲音:“她是我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