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繁星密佈。
黑夜很公平,它讓玉京城陷入一片黑暗中的同時,也將大羽山籠罩在夜色之中。
大羽山的海拔並不高。雖然在離玉京城不遠的地方,但就算是站在山頂上最高一顆大樹的樹冠上,也無法窺見玉京城的全貌。這也不完全是高度和距離的原因。玉京城是皇城,有皇氣和諸多陣法庇護,外人不動用力量單憑肉眼就想看到玉京城全貌那是不可能的。其實就算是動用的力量,也必須得是驚天動地的大神通了。
山頂層層疊疊的霧氣中,一道若有若無的半透明狀身影在霧氣中來回穿梭。這道身影是一個女人,她每在霧氣中穿梭一次,霧氣就要翻滾一下,然後魂力如洪流般向外滾滾散開。但這些魂力並不是如同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而是在擴散一圈後又回到了她的身體裡,並且回來時還夾雜了一種不同的力量。那種力量陰冷、柔和,如同夜幕下的月光。
一個女人在霧氣下方打坐,睫毛不動,眼皮不眨,全身上下每一處都顯得極爲僵硬。仔細看去,這個女人的外貌和霧氣中的女人一模一樣。
這分明就是同一個人!
不同的是,霧氣下的是她的身體,霧氣中的是她的陰神!
陰神境魂客,能在夜間陰神出竅,已是擁有了神出鬼沒、入人夢境的詭異手段。
冷月的陰神突然從霧氣上方鑽出來,腳踏霧氣表面,眼睛中閃爍着碧綠的幽幽光芒。
“爲什麼會有這麼強烈的預感?這種預感太不好了!”
作爲道德宗派往塵俗的護法,冷月很顯然在宗內是一個值得提拔的人。像道德宗這種有仙人坐鎮的仙宗,培養人的過程都是先培養境界,再學習魂術,然後下塵俗歷練,等再次回宗時就要提拔宗內職位了。在宗內的職位越高,意味着獲得的資源也會越多,對自身的修爲有莫大的幫助。
冷月的陰神揚起雙臂,也沒見她做出什麼大動作,雙臂居然自己從身體上分開。
“真的要起卦嗎?”
冷月有些猶豫。
她很清楚起卦的代價。道德宗的起卦秘術,可以說是當下魂客世界起卦之術裡最準的一道法門,但問題是起卦一次得賠上十年的身體壽命。
用身體壽命爲代價的魂術,冷月自然有必要考慮考慮。
“十年身體壽命算得了壽命?若我能進入長生,也不差這區區十年。可若是三壇的護法工作沒有做好,被宗內看輕了失去了前途,那纔是得不償失!”
“起卦!”
冷月權衡利弊一番,覺得十年身體壽命雖然重要,但和在宗內的前途比起來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冷月的陰神成爲一個發亮的半透明晶體,將腳下的霧氣也映照的通體明亮。雙臂分離後,雙腿也分離,最後頭顱分開,身體也分成幾截。每一截都成爲了一個單獨的個體,在霧氣上方平行,匯成了一個圈,然後來回旋轉。
旋轉的速度越來越快,直到最後形成了一個因速度而變得模糊的光圈。也不知過了多久,這些分開的身體又組合在一起,匯成了冷月的陰神。
陰神在霧氣中下沉,進入了冷月的身體,陰神回殼。
下一刻,冷月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明亮的眼睛,眼神中充滿了自信與驕傲。
只不過現在的她皺起了眉頭。
眉頭緊鎖。
“大凶之卦!不好,三壇有大危險。司馬飛已經不在人界了,而我的危險也已經逼近!”起卦居然能預測到自己有危險逼近,那麼那個給自己帶來危險的人肯定要強於自己!冷月深深明白這一點,已在思考着該不該向宗派求救了。
若是求援,宗派會不會認爲自己太無能呢?居然連一個塵俗的小幫小派都保護不了?可若是不求援,自己怎麼對付那個比自己強大的危險?
究竟是誰要和三壇作對?他難道不知道,三壇有道德宗派下來的護法?和三壇作對不就是打道德宗的臉?
誰有這麼大本事?
冷月是真的想不明白了。她從小就在道德宗長大,她是被道德宗的人拾到的棄兒,在她的認知裡,道德宗就是這個天下最強大的存在。在她的眼裡,就沒有其它的宗派,也沒有皇宮。連皇宮都不放在眼裡的人,自然也不會把其它魂客放在眼裡了。
不過她仍然感受到了一絲畏懼。
因爲卦象中的那個敵人,實在太強大了。
居然強大到讓自己的道心不穩的地步。
爲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個人已經到了!
一想到這裡,冷月頓時雙眼一擴,背脊發涼。
隨後她便感受到,果然有一種氣息就在自己身後。這種氣息好像是剛剛纔來,又好像是一直就在這裡,而自己根本就沒有發現!
等到發現時已經晚了。因爲那個人已經出手。
冷月只感覺到,一隻巨大的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並且把自己給提了起來。
她拼命掙扎着,卻奈何這隻手的力量大到不可思議的地步,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於是冷月想到陰神出殼,運用陰神的力量再和對手周旋。可令她感到奇怪甚至恐怖的是她居然連陰神都掙脫不出來!
這隻手彷彿擁有某種神奇的力量,一旦將你抓住,就好像是把你封印在他的掌心裡。所以和你身體有關的都無法掙脫。
冷月美豔的容貌因焦慮和痛苦變得有些扭曲,雙眼鼓鼓的盯着面前這隻手的主人。
這是一箇中年男人,長的很英俊,尤其是有一雙充滿魔力的眼睛。
“你……呵……呵……”冷月喘息着,聲音彷彿是通過擠壓才發出來的:“你是誰?”
“楊居正。”男人輕描淡寫的說道。
冷月瞳仁一縮,這個名字就像一把銳利的尖刀深深的插進他的心口,讓她幾乎窒息。
“陰神境很不容易,你就這樣死掉很可惜。所以我建議你不要想着自爆魂丹,也不要試圖嘗試其它的逃跑方式。若是你乖乖就擒,我只毀你肉身,保你陰神。我會將你的陰神送回道德宗,你若值得救,相信他們就不會捨棄你。”
不顧冷月複雜的神情,楊居正手上發力,幾乎不給她再說一句話的機會,繼續說道:“毀你肉身,是給你們道德宗一個教訓,希望你們能管好自己的狗。你也不用心疼,反正你剛纔起卦一次,肉身又減少了十年壽命,已經是浪費了。但願道德宗那些老傢伙們能幫助你奪舍……”
一道火紅的亮光從楊居正的手背上驟然亮起,彷彿那隻手突然燃燒了一樣。
緊接着,冷月雙眼一滯,腳下燃燒起來,那火焰迅速的向上蔓延,下一秒就燒到她的頭顱,而那些被火焰侵襲過的身體,此時都已化爲虛無。
冷月的嘴脣蠕動,像是想痛苦的訴說什麼,可惜她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其實她是想說:“宗內傳言靖國楊居正曾和宗主一戰打成平手,看來是真的。我堂堂一個陰神境魂客,在他面前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居然直接被他一手捏死……”
冷月的身體很快就消息,陰神化爲了一縷氣流,被楊居正用某種力量收進了衣袖。
這時,楊居正腳下的山嵐“轟轟轟”的開始爆炸。
“毀天滅地,大羽山從此便是平地!”楊居正眼中射出滅絕的光。
夜幕下星光點點,不知過了多久,楊居正依然紋絲不動的站在原地,只是他所在的位置已是不在山頂,而是在平原。
四面八方一馬平川,只是亂石林立,飛沙走石。
一團氤氳的黑氣從石縫中冉冉升起。
楊居正手一招,那團黑氣頓時漂浮到楊居正的面前。
“居然用邪魔之術把它給禁錮住,我倒要看看是什麼寶貝!”
看着眼前的黑氣,楊居正不由分說,直接一拳轟了過去。
拳面還沒有觸碰到黑氣,只是停留在黑氣表面,那團黑氣就像遭遇了一場巨大的狂風,頓時被拉扯的煙消雲散。只是再消散的時候,出現在楊居正面前的不是凌亂的條霧菸絲,而是一個個嚎叫着的黑色惡魔。
黑氣散盡,一個看上去非常古舊的號角漂浮在楊居正的面前。
楊居正眼睛一亮,顯然是看見了好東西時所流露出的神情。
堂堂一流強者都認爲是好東西的寶貝,那定然是真正的好東西。
楊居正將號角拿在手裡,自語道:“蚩尤號角……真沒想到,小小的道德三壇居然還鎮壓着這樣的寶貝。只是可惜的狠,這號角雖然是遠古戰神的遺物,但卻稱不上神器,這麼些年過去也喪失了太多的力量。留個紀念還不錯,倒是沒有什麼實際用途了。”
“嗯?”楊居正打量號角里面,見那裡面還有一小團黑氣在流動,道:“居然除了外面有禁錮外,裡面還有一層禁錮。這個我倒是用不着去管她,先收下再說。”
清晨。
玉京城的鳥兒依然在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大羽山的鳥兒卻不再叫了。
因爲鳥兒都已搬家,大羽山已成了一片荒涼的廢墟。
看見楊居正以怎樣的姿態出去再以怎樣的姿態回來,楊韜便知道楊居正這一去非常順利。
那也就證明着從此以後再沒有道德三壇,再沒有大羽山了。
“父親大人,你一出手,就沒有辦不到的事情。”別看楊韜在別人面前始終是一副“二爺”的森嚴模樣,可在楊居正面前,還是有習慣性的拍馬屁行爲。
不過他這也算不上是真正拍馬屁,畢竟他說的都是實話。
楊居正手一招,頓時一顆水晶球從衣袖中飛出來,楊韜伸出手,將其抓住。
楊韜彈開掌心,那顆水晶球靜靜的躺在掌心上,裡面有一縷氣流在輕輕流動。仔細看去,會發現那縷氣流是一個人形。
“你派人把這個陰神送去道德宗。以我的名義。至於要說的話,都已禁錮在水晶球之中。經過我這一鬧,道德壇其它分壇以後的日子都不好過了。”
“是,父親大人!”楊韜領命,隨後又說道:“其實對付這麼一個陰神境的小護法,又何必讓父親大人出手。派眼先生他們去就夠了。”
楊居正道:“他們的實力是夠,但去了免不了一死。”
楊韜皺起眉頭,疑問道:“什麼意思?”
“這個世界上敢殺道德宗護法的人不多,能殺死道德宗護法的人也不多,既敢殺又能殺而且殺了還沒麻煩的人就更不多了。很顯然,眼先生他們不會是這種人。”
“父親大人就是這樣的人。”
“所以我親自去了。”
“若是塗大先生在,他也能去。”
“那是當然。我所有的下屬都不過是我養的狗,道德宗殺我的狗,大不了給我賠償。可老塗是我兄弟,他們若殺我兄弟,就能想到我會血洗道德宗。”
感受到父親話語裡的豪氣與狂氣,楊韜既興奮又有些膽寒,連忙低下頭,不再言語。
“楊過在幹什麼?他好些了嗎?”楊居正問道。
“我昨天去見過他,精神還不錯。他並沒有受多大的傷,只是剛凝結的魂丹才成型,就透支了魂力,是需要較長時間休息。”
“他的修行速度,你怎麼看?”
“堪比老五的天才。”
“還有呢?”
“嗯……私貨很多。”
“私貨多是好事,說明他有很多際遇。而一個際遇過多的人,就是上天垂憐的幸運兒。我們楊家,現在正需要這樣的幸運兒。”
“父親打算重點培養他嗎?”
“當然。”楊居正認真的說道:“你也要多幫幫他。這個孩子沒有政治上的野心,一心都放在魂客的修行上,和你們幾個不同,不要對他有偏見。”
楊韜鄭重的說道:“這個絕對不會。”
“嗯。”楊居正轉過身,剛要離去,彷彿突然想到了什麼,疑問道:“楊過對音殺魂術很拿手?”
楊韜點點頭,道:“他的音律很好。”
“嗯。”楊居正輕輕迴應了一聲,徑直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