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衝看着劍梭後的趙無忌,苦澀說道:“你的劍法的確很厲害。我承認,現在的你比水魂境時的我要強了太多太多。但你終究只是水魂境,哪怕你的劍術要比我高明,卻不可能會是我的對手。這是再明白不過的事實,就算你不承認,它也是事實。”
趙無忌擡起左手,摘下溼透衣襟上不知何時落下的一片青葉,然後擡起頭望向張衝平靜說道:“你們張家已經對我趙家下手。現在趙家那邊還不知是什麼情況,所以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張衝道:“我們一共有八個兄弟,實力最差的老二已死在楊草手中。還有七個,只有一個是木魂境,其餘全部都是金魂境。我和老四都是金魂境巔峰期。另外趙家那邊,也還有兩個金魂境巔峰期的兄弟。這纔是我們張家的真實實力。這個實力,就算是蘇城其餘四大家聯起手來,也不是我們的對手。這些年來,我們隱藏實力,不對其他幾家下手,是因爲他們懂規矩,我們也就樂得讓他們在前面替我們擋劍。但你們趙家的人,太不懂規矩了,所以不能留。那麼你認爲,你趙家那邊的情況還有可能好嗎?”
趙無忌眨了眨眼睛,讓睫毛上的雨水彈開,淡淡的說道:“四大家聯手也不是你們的對手,那城主府呢?”
張衝坦誠的說道:“城主府自然不能與四大家相提並論。朝廷的人,自然是高手如雲。”
“那就行了。”趙無忌長長吐出一口氣,道:“趙家那邊不會有問題。”
張衝眉頭微皺,道:“你什麼意思?難道……”
趙無忌道:“你的猜測是對的。我來的時候,城主府的人已經到了。”
張衝沉默無言。
良久,張衝目光寒冷,沉聲說道:“無論趙家那邊如何,總之,你們要死。”
“好吧,就讓戰鬥快些結束。今夜一戰關乎我趙家的命運,如論最終結果如何,你絕不會好過!”
趙無忌平靜說出這句話,也不顧依然還在流血的手臂,滅魔劍一抖,竟也如同楊樹的劍梭一樣,徑直飛了出去。
就是此時。
彷彿聽到了一聲清晰的命令,另一把外型古樸的劍飛了過來,白光驟亮,將雨夜照的通明,將那些長長的雨絲照的發亮,緊接着一道道劍氣射了出來,嗤嗤破開雨夜,刺向張沖和黑衣人!
趙無忌的劍意是蠻橫,而這些劍氣的劍意卻是凌厲!
一道劍氣是凌厲,而如此多的劍氣卻是用凌厲都已無法形容!頃刻間,讓張家兄弟感到了如山如嶽的壓力!
他們的所有注意力都被劍氣所吸引過去!
黑衣人面色驟然一緊,雙目圓瞪,雙手在膝間快速變幻着手印,那串鐵木念珠隨之飛起,繞着他的身體高速旋轉。
張衝悶哼一聲,臉色蒼白如雪,嘴脣卻是鮮豔如血,金色魂力突然向四周暴射,控制那柄金光短劍閃電般飛起。下一刻,那把短劍化爲一條金蛇,瘋狂的奔騰起來!
“金蛇亂舞!”
“不好!”黑衣人眼瞳猛地緊縮。那些劍氣在磅礴春雨的遮掩下隱約似有若無,直到嘯鳴飛來時,他纔想起,就在這些突如其來的劍氣出現的時候,趙無忌手中的長劍也投擲出來。
可現在,趙無忌的那把漆黑的長劍去哪了?
黑衣人正想提醒身旁的張衝,然而卻已經晚了。
一道極微弱的劍影悄無聲息地繞過馬車,避開二人的感知,然後在半人高的位置驟然加速,如熱刀入雪般穿透馬車車廂,下一刻便出現在張衝的腦後!
張衝感應到腦後的那抹寒意,心中生出極大恐懼,懸在袖外的雙手一陣狂招,可惜空中亂舞的金蛇只是陡然一頓,卻已經無法救主。
噗的一聲輕微悶響,滅魔劍刺進他的後頸,然後戳破他的喉骨,掛着血水肉絲,徑直蠻橫的飛了出來!
張衝瞪着眼睛,看着雨中的趙無忌,捂着噴血的咽喉重重向後仰去,直到死的這刻,他才最終確認,眼前的年輕劍客真的戰勝了自己。
他甚至還來不及發出疑問:“原來……你也會飛劍!”
其實,他是因爲已經將死,並沒有真正的看清滅魔劍。若是看清,他會發現,滅魔劍和之前有所不同,因爲在滅魔劍的表面,多出了三個吐出來的鐵塊。這三個鐵塊,卻是楊樹的劍梭。
趙無忌不會飛劍,但楊樹的劍梭卻可以讓滅魔劍飛起來。
所以看似是趙無忌殺死了張衝,其實那滅魔劍的飛行軌跡都是由楊樹的控制的。
張衝雖然是死在了滅魔劍下,卻是死在了楊樹的手中。
滅魔殺神,合力之威。
主人已死,失去精神力控制的金光短劍頹然墮入雨水之中,彈動兩下便靜止不動。先前那刻正與金光短劍化成的金蛇纏鬥的幾道劍氣厲嘯一聲,和另外幾道劍氣合在一處,高速向黑衣人身體襲去,雖然只是淡淡的光影,卻像是場狂暴的風雨!
雨空之中,劍氣與高速舞動的鐵木念珠不停撞擊,清脆刺耳與鏗鏘嗡鳴的聲音交錯響起,彷彿沒有間斷,黑衣人身週一片如蒲公英般的金光小花,不時綻開不時被涼風吹散。
剎那間,黑衣人那身舊袍上便多了無數道口子,鮮血從那些口子裡不停滲出,把他變成了一個渾身浴血的血人。
趙無忌靜靜看着遠處的黑衣人,懸在袖外的雙手沒有任何動作。但他身後的楊樹卻已是消失不見。
被雨水沖洗的臉比先前白了一分,趙無忌眉頭微微一挑,發現戰鬥並沒有如他想象那樣馬上結束,楊樹並沒有以最快的速度制服另一個高手。但他已受傷,體力也開始出現不支,無法判斷隱入黑暗中的楊樹和黑衣人的戰況,幫不上忙,只得瀟灑一掀黑衫前襟,竟是渾然不顧身周大雨,不顧那些還在遠處虎視眈眈蠢蠢欲動的魂客,就這般在磅礴大雨間坐了下來。
夜空裡彷彿多了一輪無形的太陽,斜雨亭近處的雨水竟是開始高速變成白霧。
楊樹和黑衣人如同兩道鬼魅的光影,打鬥的戰場竟已轉移到了斜雨亭。
“他不行了!過去殺死他!”
趙無忌用目光追蹤楊樹戰鬥的情況,卻沒料想到遠處的魂客們騷動起來,他們似乎看着盤膝坐在雨中的趙無忌,注意到他臉色越來越白,怕是已經無法戰鬥了,便厲聲喝道。此時這些魂客們已經不再需要什麼榮耀來支撐自己的行動,他們清楚自己必須馬上殺死趙無忌,不然若黑衣人也戰敗的話,他們便再也沒有殺死對方的機會,更準確地說是他們反過來都會被殺死。
密集的弩雨再次射出,十幾條剽悍的身影再次襲來,這一次魂客們顯得更加堅絕更加強悍,因爲這是被絕望逼出來的堅絕和強悍。
可他們還是沒能靠近趙無忌的身體,因爲趙無忌的身前又多出了一道身影。
楊草。
此時,求索劍已被楊草握在手中。
他嘴角帶着微微的笑,將一輪弩雨擋住,然後和奔襲而來的魂客們戰成一團。
楊草在積雨的青石板上不停移動,並不靈動而顯得格外沉重,每一次靴底踏下便要濺起一蓬水花,而每蓬水花濺起時,他的劍鋒便會收割一名魂客的生命。
求索劍的劍氣,連木魂境的魂客都要懼怕三分。
何況這羣魂客裡,連水魂境的魂客都沒幾個了。
趙無忌盤膝坐在暴雨間,便等於是把自己的性命完全託付給了楊草,他信任楊草,就和開始信任楊樹一樣。
因爲有楊樹,所以開始他敢那樣勇往無前的衝。
因爲有楊草,所以現在他敢閉上眼睛自顧自的恢復。
因爲他們是魂三角,所以他們堅定不移的相信彼此。
右肘一挫,求索劍下沉割斷一名魂客的膝蓋,楊草不及拔劍,左腳一擡像塊飛石般彈了出去,狠狠踹中另一名魂客的胯下,緊接着錯握細長劍柄的雙手一轉,劍鋒由下向上挑起,破開第三個魂客的腹部。又有人影悍勇撲來,半蹲在地面的他腰部一擰,單手執劍借勢狠狠一劃,劍光綻現,不知砍斷了幾根小腿。
頭髮和臉頰早已被雨水打溼,透出的呼吸都帶着一股溼意,楊草的眼神卻是一如往常,甚至顯得有些麻木,他的動作極其簡單,但殺傷效果卻異常驚人,在他身前劍下,那些悍勇爆發出最後的瘋狂的魂客就像是一根根木頭,不停被砍倒踹翻。
無論弩雨多密,刀光多寒,他始終站在趙無忌身前,一步不退!縱使肩頭被弩箭意外的劃傷,縱使腿側被刀鋒意外的劃破,他也半步不退!
楊樹不在的時候,他就要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