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靜謐。
應家的陰陽院之中,更是萬籟俱寂。
大地依靠整整兩個白晝的冬日陽光纔將覆蓋在上面的積雪融化,卻只花了一個黑夜,就讓自己又裹上了厚厚的銀裝。
偶有風吹過,讓飄落的雪花改變了移動的軌跡,卻改變不了它最終落在大地上的命運。
冥冥衆生亦是如此,即出生起,命運就已註定,只是過程跌宕起伏,讓人看見改變命運的希望,卻終究無法真的改變命運。除非,能凌駕於冥冥衆生之上,做一個主宰衆生命運的人。
每個人都想做這樣的人,所以魂客的世界纔會如此多姿多彩。
寅時,應採鵝如往常一樣醒來,她掀開被窩,渾身上下只有一件款式可愛的羊毛絨睡裙。這樣的裝着不能助她禦寒,從溫暖被窩中突然出來所造成的強大溫差更讓她覺得無比寒冷。
她迅速的穿起蓋在被窩上的一件棉襖,但還是打了個哆嗦。
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聽見這陣聲音,應採鵝點起了燈。門外這才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
“家主,我是宋宋。”
“進來。”應採鵝的房門從來不用鎖着,這是方便發生什麼危機情況的時候,陰陽衛能及時的進來救她。房門從外面一推就開,倒也不怕有什麼賊人闖進來。四陰衛的敏銳度非常高,而且夜間是四人輪流值班,總有一個人躺在牀上不會睡。內院這些丫頭的腳步聲她們都已非常熟悉,這也是宋宋,若是換一個哪怕陽院的男僕走進來,四陰衛馬上就會出來充當門神。
宋宋是一個打扮乖巧的小丫頭,看上去也就十三四歲,一襲青袍,端着一碗水果汁的雙手微微顫抖,指頭尖處有些紅腫。像這種大家族的丫頭生活也還不錯,但宋宋還是生了凍瘡,可見冬夜的寒風異常凌厲,只是沾上那麼一點就叫人好生難受。
“家主,剛剛榨出來的,喝吧!”這幾乎是每天必說的老話了,應採鵝微微一笑,接過水果汁,一口就全部飲盡。
看着應採鵝利落的喝完,宋宋微笑的嘴角掠過一絲狡黠。
在行動的最後時刻,宋老又完善了計劃,讓孫女在水果汁裡下了點藥。當然,自然不是什麼毒藥,只是讓人昏迷的藥而已。這樣應採鵝調進密道之後就不會大喊大叫,驚動陰陽衛的機率就更小了。
水果汁裡的藥性沒有馬上發作,但應採鵝還是習慣性的上牀,見宋宋在桌子上收拾空碗,道:“我睡了,你出去時把門掩好。”
“是。”宋宋應了一聲,偏過臉偷偷瞥了應採鵝一眼。見她真的閉上眼睛躺下,心神一定,回憶起爺爺對自己的交代,便端起空碗一步步朝應採鵝的牀走去。
宋宋的腳步很輕,眼睛緊緊的盯着應採鵝的臉,想着只要她一睜開眼睛自己就馬上用自己已準備好的應變之詞搪塞。但直到走到了牀邊,應採鵝還是沒有任何反應,顯然對她已是沒有任何防備之心。
小女孩的天性善良單純,哪怕在外的名聲是一個手腕高強的小家主,但在家裡她卻不會把任何人當成敵人。要是連家裡的人都信不過,那還有誰可以信任?
天性與智慧,在應採鵝身上體現出了各自的極端。
她就是這樣一個說簡單,卻又複雜的人。
宋宋輕輕蹲下,將手伸向牀底。心裡默默的數着。
終於,她笑顏一開,顯然已找到了自己要尋找的東西,便扭動起來。
這時,應採鵝坐了起來,滿臉疑惑的望着宋宋,疑問道:“你在幹什麼?怎麼還沒出去?”
事已至此,宋宋已不再驚慌,她手下一動作,應採鵝身下的牀板突然“吱呀”一聲翻轉過來,像是生生將她摁了進去。
“啊——”應採鵝屁股貼着牆面急速的向下滑去,驚呼聲已被牀板封住,在密道里迴盪。她一時驚慌,也不知在黑暗中滑了多久。身體和牆壁的摩擦減小了重力的作用,讓她在停下後並沒有多少痛苦,只是身體失衡,整個人翻轉過來,腦袋和地面撞擊了一下。
這個密道就是爲她設計的,她當然知道。但問題是,她卻從來沒有用過。不過她記得,司棋對她說過,爲了便於逃脫,密道里沒有燈,但有很多岔口。要記住,那些岔口都是假的,進入密道後,只需一直往前走,就能找到出口。
有司棋這句話在腦海,應採鵝倒是不怕出不去。但問題是她一時想不明白,宋宋好端端的動這個密道幹什麼?她是故意的,還是無意間不小心碰到的?
忽然的,應採鵝神色一凜。
不對!宋宋不可能是無意的!要知道,這個密道的開關可不是一碰就會開的那種,而是要依照方法順時針逆時針搭配扭動,再怎麼無意,也不可能無意的這麼巧吧?
還有,就是宋宋當時的眼神,很明顯是一副陰謀得逞的樣子。
陰謀!
這個恐怖的詞語在應採鵝的心裡展開,她喃喃道:“難道是陰謀!?既然是陰謀,既然宋宋知道這個密道,那她把我送進密道里,就肯定還有後手!難道說……密道出口那邊有人下來了?他們的目的……就是爲了抓住我?”
“如果是這樣……我不能往出口走,我得先藏起來!”
想到這裡,應採鵝覺得腦袋一陣發痛,頓時整個人覺得天旋地轉,腳下的地面翻轉起來,緊接着仰面倒下,眼前本來更黑的密道越發黑了。
“真卑鄙……”應採鵝在昏迷前小聲念道。
密道里不冷,反而還有些暖和。其實就算冷,也冷不過外面的寒冬臘雪。但偏偏,應採鵝覺得自己已墜入冰窖之中。
那是心靈上的冰寒。
她很清楚,自己被人算計了,被自己人算計了。自己人算計自己的目的,就是爲了避開護衛自己的陰陽衛。而沒有陰陽衛的自己,便毫無抵抗力可言。
當了一年的家主,最危險的時刻,還是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