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縣學書院學習史科的楊草自然不會知道在他化身雪夜殺手一夜擊殺六個魂客後,城主府和蘇城五大家的反應和應對方式,也就更不會知道城主府和張家對應家的密謀。似乎因爲劉家的那次慘案讓楊草的心性發生了改變,一夜殺了六人,楊草的情緒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他專心致志的聽着先生講課,做筆記,儼然一副好學生做派。
儘管城主府封鎖了消息,但沒有不透風的牆,尤其是五大家的孩子們,更是知道雪夜殺手的事。所以這堂課雖是先生在臺上口若懸河的講,但底下的學生們卻在交頭接耳的議論着這件足以挑撥他們強烈好奇心的事。
除了張家死了一個親屬,其餘死掉的五個人都是各自家族中的外姓人,死了也就死了,倒是不會讓這些小輩們有什麼傷心的地方。他們討論起來不帶任何情感上的情緒,彷彿在說着一個極其壯烈殘酷精彩的故事。
楊草依然坐着張政原來的位置,聽着身後同窗們的議論,面無表情。唯一不同的是,今天騷擾他的不是有些神經質的曾鵬,而是和身後同窗不停嘰嘰喳喳的龍敏。
楊草在學院門前打敗了張政,按理說已成爲學院的風雲人物,應該風光無限,被同窗們捧上天。但事實卻恰恰相反,當龍敏知道了楊草是九龍鎮趙家的人後,對他的態度發生了巨大的轉變,也連帶其他的同窗們也和楊草保持了距離。
楊草也樂得如此。他來書院雖然是爲了麻痹五大家,但對於他而言,最重要的目的還是學習知識。沒人騷擾,倒是很合他心意。他也沒想過要在書院交朋友什麼的。小小的書院就是蘇城的一個縮影。既然蘇城的一些大小家族都排斥趙家,那書院的學生們自然也會排斥趙家的楊草。
可就在楊草以爲從此以後就能這樣安安靜靜上課的時候,卻還是有人找他說話了。
龍敏依然扎着一根又粗又長的辮子,那辮子上還是插滿了五顏六色的寶石,陽光透過窗戶照耀進來,落在那些寶石上,偶爾閃動着光。
“楊草,昨夜蘇城死了六個魂客,你知道這件事嗎?”
“原本是不知道的,但聽你說了,也就知道了。”楊草對龍敏雖然談不上喜歡,但也不討厭,自然不會冷傲到不理她。
龍敏一雙明亮的眸子盯着楊草,又道:“現在全城的人都在猜測,殺掉這六個魂客的雪夜殺手,就是你趙家的人。這個,你可知道?”
楊草停下做筆記的手,將筆放下,正色道:“你也說了,這是猜測,既然是猜測,那就不是事實。”
龍敏眨了眨眼睛,道:“那個雪夜殺手,不會就是你吧?”
楊草轉過頭,認真的說道:“你猜的真準,其實還就是我。”
龍敏疑問道:“真的?”
楊草點點頭,道:“真的!”
龍敏愣了一秒,隨即咧嘴一笑,擺了擺手,道:“真沒有想到,你還是一個很臭屁的人!你要是有那個雪夜殺手那麼厲害,還有必要來書院讀書麼?”
見楊草和龍敏交談起來,曾鵬按耐不住,把腦袋伸過來,插話道:“那雪夜殺手真的那麼厲害麼?”
龍敏瞥了曾鵬一眼,滔滔不絕的說道:“你曾家也死了一個火魂境魂客吧?我聽我爹說,五個火魂境魂客都是一招斃命!就連那張家的智先生也被殺了!智先生吶,號稱水魂境以下無敵手!那這個雪夜殺手該有多麼強大?難道是木魂境?又或是更高?”
龍敏又望向楊草,道:“楊草,你趙家居然還有這麼厲害的高手?”
楊草微微一笑,道:“你認定是我趙家做的?或者說,你是有意來套我的話?”
“我只是好奇而已。這件事鬧的太大了,那雪夜殺手明擺着是針對五大家,現在我睡覺的時候,門外都有十多個人守着。所以我真的很好奇,那雪夜殺手到底是誰。”
曾鵬鄭重的說道:“絕對不會是楊草。不要用這種眼神看着我,這是神給我的提示,因爲楊草已經住進了書院,每夜都和同窗睡在一起,他沒有作案時間。”
“我當然知道不會是他。”龍敏道:“就算他有作案時間,也沒有那個實力。雖然他靠着土魂境的力量打敗了張政,但怎麼也不可能打敗智先生。”
曾鵬點點頭,道:“其實神還給了我一個提示,你們要不要聽?”
龍敏道:“雖然我對你信仰的神不是那麼的信任,但我還是很好奇神對你說了些什麼。”
曾鵬認真的說道:“神說,這個雪夜殺手有可能是……”
“是誰?”張政不在的時候,龍敏就是書院的大姐頭,見她在和楊草曾鵬交談,離得近的學員都把頭探了過來,就連那被楊草打的頭破血流的陳科也過來偷聽。
“是炮爺。炮爺和趙家勾結了。”
“炮爺!”龍敏等人頓時陷入沉思,一個個眉頭緊鎖,彷彿對曾鵬嘴中的這個名字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陳科插話道:“這個還真有可能。聽說炮爺進入水魂境巔峰期已久,當年更是和智先生居安茶樓切磋過,他的實力的確在智先生之上。只是當時智先生還在火魂境巔峰期,沒有進入水魂境,所以水魂境以下無敵手的名頭也就沒有被奪走。”
楊草卻是不知道這個人,疑問道:“炮爺是誰?”
龍敏道:“炮爺原名周大炮,是蘇城本地人,從小便和一些城狐社鼠廝混,脾氣火爆,做事狠辣,現在已是蘇城的黑幫首領。因爲他平素作惡多端,卻沒有落下什麼把柄在官府手中,官府也拿他沒辦法,任他在蘇城逍遙快活。蘇城一些剛生下孩子的大人們,在孩子不聽話的時候,都是拿炮爺的名聲嚇唬孩子。以前鬼煞門還在的時候,蘇城有句俗語:蘇城有兩大霸,炮爺是城內的惡霸,西門賀是城外的惡霸。”
“對了,說到這裡我倒是想起來了,那個西門賀就是被你們趙家人殺死的吧?”
楊草點頭道:“是的。西門賀的一些當家都是被我們家主殺死的。”
龍敏調侃的笑道:“說到底,你們還算是爲蘇城除掉了一個惡霸。什麼時候把炮爺也給擺平了?”
楊草正色道:“爺爺從小便教育我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那炮爺真的惹上我們趙家,那也肯定沒有他好果子吃。”
“果然強硬。”龍敏冷哼一聲,道:“你趙家是鐵了心要在蘇城大幹一場,成爲蘇城第六大家?”
楊草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這是長輩們的事。我來蘇城的目的,只是爲了讀書。”
“哼!”龍敏將鞭子一甩,道:“你也幫不上什麼忙。”
“對,我是幫不上什麼忙。”楊草的神情突然極爲嚴肅,看着龍敏,道:“龍敏,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龍敏沒想到楊草突然如此一問,眉頭微微一皺,道:“說。”
楊草道:“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龍敏想了一會,道:“是。”
“那你也沒打算要和我做朋友咯?”
“沒有誰願意和自己討厭的人做朋友。”
龍敏傲慢的仰起頭,當着同窗的面對楊草直白的說出這些話,他覺得極爲痛快。楊草打敗了張政,奪走了張政的榮耀。而她現在對楊草說出如此直白強硬的話,甚至覺得那被楊草奪走的榮耀來到了自己的頭上。
雪夜殺手事件,雖然楊草沒承認是他趙家的人乾的,城中的人也只是猜測。但其實誰心裡都清楚,這件事絕對是趙家乾的。龍家也死了一個火魂境魂客,損失也挺大,所以當着這麼多同窗的面剝楊草的面子,站在楊草的對立面,龍敏覺得自己在另一個戰場爲家族爭了光,心裡頗爲得意。
她用享受的目光看着楊草,期待看到他的窘樣。
不過她失望了。
聽見龍敏那傲慢的話,楊草十分平靜,用不帶任何情緒的聲音說道:“既然是這樣,那就太好了,我也沒想過要和你做朋友。那麼從此以後,你就不要再找我說話了好嗎?尤其是在上課的時候,最好不要打擾我。也許好學生三個字你不稀罕,但這是我的追求。”
龍敏整個人如同石化一般,呆呆的愣在原地。
氣氛陡然間變得極爲壓抑緊張,原本他們這裡的說話聲最雜,幾乎已經壓過了先生的授課聲。但現在,卻是沒有一個人再繼續說話,倒像是一羣安靜認真聽先生講課的好學生了。
“我想,你應該聽明白我的話了吧?若是以後上課的時候你再煩我,我會向先生要求換座位。”
言畢,楊草微微一笑,轉過頭去,拿起筆繼續做筆記。
龍敏臉上發青,渾身顫抖着。若這裡不是書院講堂,若不是正在上課時間,那龍敏哪怕自知不是楊草的對手,也要暴起打人。
“楊草,你有種!”龍敏憤憤的說了一句,狠狠扭頭,那根長長的鞭子呼嘯着朝楊草的臉上掃去。
楊草正注視着正在講課的先生,頭微微一低,那根鞭子從他頭頂掃過,啪的一下打在了曾鵬的臉上。
“哎喲!”曾鵬捂住臉大聲一叫。
啪!
先生將書在書桌上狠狠一拍,怒了:“龍敏,曾鵬,你們兩個要把整堂課全部鬧完纔開心嗎?小打小鬧也就罷了,居然在課堂上大聲喧譁,太過分了!你們不讀書,也別影響別人讀書!你們給我出去,什麼時候能把嘴閉上了再進來!”
“出去就出去,哼!”龍敏絲毫不懼先生,起身就走。
曾鵬也跟在後面,無奈的搖了搖頭,小聲道:“冤枉,我真冤枉,其實我很認真在聽講課。唉,冥冥中的萬事萬物都有根據,大概這也是神的旨意……”
朝左右空空的座位掃了一眼,楊草伸了個懶腰,自語道:“總算清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