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面的敵人要入侵,只有攻下第一關再攻下第二關,這樣才能入城.入了城後一直走就會到南城門,出了南城門就算入關了,就算真正進入西蜀國境了.當然了,要撤也就得從南門撤,從北門不就直接落在後夏兵手上了嗎.
千餘匹軍馬載着兩千餘士兵奔出了南門,很快就溶在了夜色中.“活着,好好活着,爲了有一天能殺胡賊,好好地活下來.”這是陳元麟送他們出城後對他們說的最後的話,也是他們這一生中聽到他們的陳副總兵說的最後的話.
天早早地就亮了,這在冬季很罕見.溫暖的陽光照射在大地上,天地之間沒有一絲寒風,這在冬季的關外也很罕見.
城牆之上沐浴在暖陽之下的西蜀將士們,渾然不覺有任何溫暖,現在的他們甚至可以感到黃泉路上的陰冷,因爲後夏兵開始攻城了.後夏兵殺氣騰騰地沿着街道緩緩地向二道關逼近,沒有了震天響的喊殺聲,沒有了飛蛾撲火般地瘋狂衝鋒.他們異常沉默地向關口前進,每一步都走得那麼慢,每一步都走得殺氣四溢.
溫暖的陽光下,彎刀和鋼鑄的箭頭上反射出寒冷的光;殺伐的腳步將寧靜的清晨一下又一下地踩碎.
“投降不殺!”一個後夏的將領停下帶頭喊道.
“投降不殺!投降不殺!”已入了第一道關的後夏兵停下一齊高喊道.
“投降不殺!投降不殺!”第一道關外的後夏兵聽到喊聲也一齊喊道.
四十多萬人高喊同樣一句話,那種氣勢可用排山倒海來形容.
草原之人勇猛也有智謀,這是他們的攻心之法也就是心理戰,其時機和步驟很是恰當.
如果一開戰攻打第一道關口時就用這招,結果就兩個字－－－－沒用.依仗着厚城高牆和守城武器,還有五萬精銳邊軍,不敢攻但守還是有信心的.而現在第一道關已破,守城兵死傷大半,士氣和實力都嚴重受損,這種情況下攻心戰就會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此時,許多守城軍臉上已出現猶豫緊張甚至恐懼的表情,先前的剛毅與決然已不見.
“把戰鼓擂起來,把酒罈子舉起來,大口喝,每人都喝.”陳元麟握着一杆鐵槍立於城牆之上大聲命令道.
牛皮大鼓被重重地敲響,雄壯的鼓聲與後夏兵的勸降聲激烈地對吼着.
因爲黑油不足,所以陳元麟命令士兵們將百姓家的酒收集起來,作爲油的替代品.關外苦寒,因此家家都備有烈酒禦寒,將士們隨便找了一遍就找到了大量的烈酒.壇裝的,瓶裝的,罐裝的,獸皮袋裝的,擺放在一起有一大堆.
西蜀有句老話:壯膽生勇靠烈酒.這話一點都不假,大口大口的烈酒喝下去後從喉嚨到肚子都火辣火熱的.慢慢地渾身就開始發熱,剛纔在後夏兵排山倒海般喊聲中生出的寒意一掃而光.
鼓聲隆隆,擋住了後夏兵的聲Lang,那激昂雄壯的節奏一下又一下地提升着守軍們的勇氣.
有勇便可一戰.
“火龍箱準備!”陳元麟用鐵槍一指後夏兵:“噴!”
數條油柱如黑蟒般撲向街道上的後夏兵,火箭緊隨其後射向敵寇.後夏兵最怕的地獄之火再次降臨,又怕又恨的後夏兵拉開大弓射箭還擊.
火龍箱繼續噴出黑油,不過是噴在兩關之間的房屋屋頂上.之後一枝枝火箭射出,兩關之間頓時成了一片火焰濃煙的地帶.
陳元麟要的就是這樣,讓兩關之間成爲火海以此來暫時擋住後夏的攻城.當然,這火海也維持不了多久,房屋一燒完火一滅,後夏大軍壓城,這關也就守不了多久了.
但陳元麟不得不這麼做,現在是能拖一時就拖一時,爲援兵的到來爭取儘可能多的時間.
大火濃煙確實有效地抵擋了後夏兵的攻勢,迫於火勢的兇猛,後夏兵只能遠遠地用弓射出箭還擊.然而強弩之末的箭枝對守城軍是造成不了多大傷害和威脅的,無可奈何的後夏兵只能破口大罵.
然而,房屋燒光了,黑油烈酒噴完了,後夏兵在付出了千多人的傷亡後終於接近了城門.正當守城軍們打算用大木石頭好好招呼後夏兵時,背後的城內卻響起了喊殺聲.
城內兩間大宅子裡,竟衝出了後夏兵,他們叫喊着向城門殺來.
“地道!他們竟然挖了地道!”這是陳元麟看見這些後夏兵後第一時間在腦中閃現的念頭.
可此時才明白過來已經晚了,後夏兵絡繹不絕地從宅子裡衝出來,要麼戰要麼降,沒別的選擇.西蜀守軍們做了和他們昨天陣亡的弟兄們同樣的選擇,戰!酒氣沖天膽氣縱橫的西蜀兵們持刀握矛衝向了後夏兵,可陳元麟並沒有隨他們衝鋒.
陳元麟拿起了一個火把走向了火龍箱,他要燒燬它們.他從看見後夏兵從城內出現的那一刻就知道盤虎關今天徹底失守了,但火龍箱這種威力巨大的寶貝,絕不能資敵了.
火龍箱的竹管上還滴沾着酒和油的混合液體,一點就着,火向箱內燒去再燃出箱外,木製的火龍箱轉眼間就成了火箱.幹完了這些,陳元麟才舉槍向後夏兵走去.是走,反正難免一死,何必着急.
沉重的鐵槍在陳元麟手上並沒太多招式花樣,彎刀砍來挺槍一擋,再出槍一捅或當頭一砸,招招殺招絕無花槍.
英勇的守城軍們終究還是耗不過源源不斷出現的後夏兵,寡不敵衆全都戰死在他們熱愛的這方土地上.
而陳元麟渾身盔甲盡碎,渾身是血讓人看不出他身上到底有多少刀傷.他背靠在一間酒鋪的旗杆上,刀痕累累的鐵槍垂在地上,血從已鈍了的槍尖上不斷往下滴.
後夏兵已把他圍了個圈,挺槍舉刀步步把包圍圈縮小.這時,陳元麟大吼一聲鐵槍一擡,後夏兵立刻“呼”地一聲連退幾步.陳元麟放聲大笑,笑聲中忽然猛地把槍尖倒轉對準自己,狠狠地紮了下去.
盤虎關守城軍副總兵陳元麟就這樣把自己釘死在了旗杆上,到死也沒倒下.
~~~~~~~~~~~~~~~~~~~~~~~~~~~~~~~~~~~~~~~~~~~~~~~~~~~~~~~後夏立國以來與西蜀交鋒無數次,但沒有一次能突破城關進入蜀境.而這一次雖傷亡十數萬之衆,但畢竟攻破了盤虎雄關進入了蜀境,是前所未有的勝利.按理說應該會讓年輕的皇帝高興激動興奮纔對,可李天浩卻沒有.
守城軍之中無一人投降,全部力戰而亡,這是怎樣的軍隊,這是怎樣的勇氣.西蜀到底還有多少這樣的軍隊,這還能戰的四十多萬人能拿下西蜀嗎.
“皇上,您怎麼了?我們終於入關了,西蜀的花花江山就在眼前了,可您看上去並不高興呀.”巴顏問道.
“巴顏,你知道嗎?”李天浩像在問又像在自言自語.
“知道什麼?”巴顏不明白皇帝怎麼突然冒出這麼句沒頭沒腦的話.
李天浩一字一句地說:“在這世上雄關無數,沒關係,天下無不可破之關.可天下卻有不可辱之人,這纔是最麻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