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所有人的注意都被馬車裡的侏儒和一個根本不存在的隱藏者吸引過去了。”
“按一般情形不正該如此嗎?就算這個人是我,我又何必冒當場被捉住的危險哪?”上人微笑道,真像是大人陪着孩子做遊戲。
“看似危險,其實一點不危險,不這樣做反而危險。”
“你是不是語不驚人就無法出口,爲了出語驚人不惜胡說八道呀?”上人苦笑道。
“如果車伕和車裡的侏儒是僱來和派來的,王家如果破釜沉舟,強行把這兩人扣住,就不難知道幕後主使者是何人,這其實是很大的危險。
“即便受僱的車伕不知情,派來的侏儒不可能毫不知情。”
“那他們爲什麼不這樣做哪?”上人若有意若無意地瞥了謝玉嬌母女一眼。
“因爲他們不敢。他們可以不顧自己的性命,卻必須保全自己孩子的性命,不管付出怎樣的代價,他們也得爲孩子拿到解藥。”
謝玉嬌充滿感激地看了馬如龍一眼,深深嘆息一聲,緊緊抓住女兒的手。
“但這種危險卻是你必須防範的。”馬如龍續道:
“在這件關係到幾百萬兩銀子的事件中,你不能容忍有任何潛在的危險存在,所以你想出了絕妙的主意:
“你自己易容成馬車伕,車裡放的卻是一個蠟制的侏儒。”
“蠟制的侏儒?”上人又是一驚。
“那侏儒已被我們從你在梵音寺的禪牀下的地窖裡找到了。”
“馬公子,那是假金頂上人的禪牀下。”雷霆忍不住插了一句。
“是真的,待會兒我會講到這一點。
“上人,你這方法真叫萬無一失,就算在最壞的情況下,王家和金家聯手扣人,以你的武功身手,自然不難全身而退。
“連易容對不會破壞,更不會暴露身份,留下的不過是不會說話也不會暴露任何事的蠟人。”
“你這是在恭維我,我的腦子沒這麼聰明。”上人微微一笑道:
“好,先不擾你的興致,陪你玩下去,你接着往下編。”
“我們接着說假金頂上人的事兒。”馬如龍也笑道,倒也像是講故事,“這點雷堂主錯了,金五爺和我也都錯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我記得生人就是這樣說的,你能時時知錯就好,但知錯也要不吝於改錯。
“其實你對整件事的看法都是錯的。”上人半是讚許、半是譏諷地說。
“上人有些心虛了吧?”
“心虛?我心虛什麼?”
“上人一向是少言寡語的人,今天的話不嫌太多了嗎?”
“老夫興致好,看在你扳倒凌峰的分上,給你這個面子,等你圓不過這謊的時候,你就知道老夫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了。”
“在假金頂上人這點上,我們都錯在哪裡?”金五倫問道。
“假金頂上人不是假的,而是真的。”
“真的?”雷霆驚叫起來,“這怎麼可能?我在梵音寺撕去了他的假臉,五爺過後也看到了。”
“是的,假的沒錯。”金五倫沉聲道,在這一瞬間,他懷疑馬如龍是不是失心瘋了,真是在胡說八道。
“梵音寺裡的當然是冒牌貨,可是到銀莊兌換銀票、到霹靂堂買雷火彈以及金三爺和錢掌櫃請喝酒的卻是真的金頂上人。”
“這絕對不可能。”金五倫忘了馬如龍事先的囑咐,反駁道:
“我在半途上才迎到上人,上人若是前幾天在金陵,絕不能返回峨眉金頂後,再折回來在中途遇到我。”
“五爺,你現在還不明白嗎?你不是在中途迎到上人,而是在中途追上了他。”馬如龍嘆息道。
“追上?”
“是的,上人並不是從峨眉金頂下來,而是從金陵返回峨眉,你腳程太快,所以從後面追上了。”
金五倫疑惑地看看馬如龍,又看看金頂上人,上人佯佯不睬,從鼻子裡哼道:
“小子,你就信口胡唚吧,反正說的都是沒憑沒據的事,我聽你說了這麼多,不是你
想,就是你猜,有本事拿出點真憑實據來。”
“證據會有的。”馬如龍道:
“五爺,你入川去請上人時,不是飛鴿傳書讓你在川中的朋友先到峨眉金頂,知會上人你要去拜訪,請上人在寺裡等着嗎?”說完,眨了眨眼。
“是啊。”金五倫並沒注意到馬如龍的示意,但他確實是這樣做的,以免撲個空,心裡疑惑馬如龍怎會知道這事?
“就在這一兩天,你川中那位朋友就會飛鴿傳書過來,告訴你上人正在金頂寺裡恭候你的大駕呢。”
“上人明明在這裡呀?我那位朋友除非活見鬼了纔會那樣說。”
“活見鬼的事多了。”馬如龍冷笑道:
“稍後的一兩天,也許就在今天夜裡,這封快報就會到,那時候你就分不清是你的朋友活見鬼了還是你活見鬼了。”
“你不會是說這個上人又是假的吧。”雷霆惴惴問着,他對假金頂上人可是記憶猶深。
“這個是真的,峨眉金頂上那個是假的。”
“可是假金頂上人死在梵音寺裡了,怎會又在峨眉金頂?”
“他能弄出一個假金頂上人,就不能弄出兩個嗎?
“梵音寺裡那個假的是臨時的,峨眉金頂上那個假的是長期的、正宗的。”
“假的還分什麼臨時長期的?假的還有正宗不正宗的區別嗎?”
“上人,這問題是你來回答還是我代勞呢?”
上人氣得胸膛鼓鼓的,活像一隻蛤蟆,他怒道:“小子,有多少髒水你就潑吧。”
馬如龍又轉向這面四人道:“其實上人要想證實自己不是那個人,至少有兩大證據,一,他不會易容。
“二,他常年呆在峨眉金頂,從未離開過四個月。
“而我說的那個人既是易容高手,在兩三年裡又一定有一年離開中原至少四個月。”
四人都點點頭,這兩點都是人所共知的,馬如龍既知道,爲何還說上人是那個人呢?
“小子,自己也知道矛盾了吧。
“老夫就看看你是怎樣用自己的矛破自己的盾的。”
“可是你卻不敢用這兩點來反駁我,來澄清自己,那是因爲你心裡有鬼不。”馬如龍又轉向金頂上人。
“我心裡有什麼鬼?”
“我先說說峨眉金頂上的那位假金頂上人,其實你從峨眉派退出,遷至峨眉金頂寺後,你就很少在寺裡呆着。
“大部分時間都在海上和天堂島上,或者在江湖中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所以常有這樣的事,兩個朋友見面後,提起某天見到了你,卻一在千里之外的某處。
“在峨眉金頂上,大家並沒疑心什麼,還以爲你修煉成了金剛羅漢,千里的路程可以朝發夕至。
“對你反而越發崇拜了,殊不知金頂寺裡的上人不過是假的。”
謝玉嬌和金五倫都點點頭。這種事他們也都聽過多次了。
“上人位尊輩高,又不喜接見外人。”馬如龍續道:
“所以每年肯爬上高高的峨眉金頂去拜訪的並不多,能獲接見的又少之又少。
“雖是個假的,也無被人識破之虞。
“這次上人不知爲什麼,要買五十顆雷火彈,他既是大意了,也是走熟了路。
“又到錢記銀莊去兌換銀票,夜路走多了,總會撞到鬼的。”
馬如龍惋惜似的凝視着金頂上人,長嘆一聲,“上人,你若是接着講下去會更精彩。”
金頂上人坐在那裡一動不動,臉色陰暗得可怕,眼睛裡卻是陰晴不定,似在沉思。
金五倫、雷霆和謝玉嬌母女都緊張起來,儘管馬如龍沒拿出一樣立得住的證據,金頂上人也沒承認什麼,他們心裡已經確認:
“上人就是那個人,那個幕後的惡魔,那個兇手。
“明白這一點後他們感到的不是仇恨,而是恐懼。
“金頂上人是什麼樣的人他們都很清楚,雷霆雖沒想到動手,手心裡卻已扣住幾枚雷火彈。”
“唉,還是我代勞吧。”馬如龍等了一
會兒。
又接着道:“先不說錢掌櫃怎樣識破了你,又怎樣被你察覺了,你先是用剛買到的雷火彈殺了金三爺和錢掌櫃,目的是引起兩家火拼。
“就不會有人注意你這位真兇了,這是你一慣使用的障眼法。
“可惜這次沒靈,金五爺並沒和雷堂主火拼,而是要查明真兇,你於是臨時找個人易容成你的樣子,並強迫他和寺裡知情的和尚懸樑自盡了。
“這又是你的一記障眼法,既然金頂上人是假的,這一切應該與你無關了,你也成了這事件的受害者。
“所以不論事態如何演變,絕不會有人想到是你,這後一記障眼法比前一個更高明。”
“那你又怎會懷疑是我?你不是人嗎?”金頂上人冷笑問道,頓飯工夫間他彷彿又老了許多。
“因爲你做得太乾淨利落,做時又太得意了,露出了你的作風,就像你在銀莊裡點數銀票一樣。
“那種漠視人的生命價值,人的生存權利的作風正是你獨有的,只是從早年的冷酷嗜血發展到了冷漠。”
“對,就是這樣。”雷霆脫口而出,他在梵音寺裡看到那些在樑上搖來蕩去的屍體時,感到的正和馬如龍所說的一樣,他的心裡又充滿了怒火,兩手握得更緊了。
“在上天眼裡,人是什麼?人就是稻草扎的牛羊,連我們眼中的豬狗都不如,這就是天之道,天之心。”上人用手指指上天,冷漠而且傲然。
“所以你就玩這種天生天殺的遊戲嗎?”雷霆騰地站起來。
“小雷子,你也敢和我這樣講話?”金頂上人不屑道,“我只是隨便一說,我說過那些人是我逼着上吊的嗎?”
雷霆一怔,只好又坐了下去,馬如龍笑道:
“要想證明是你乾的並不難,金五爺和雷堂主事後仔細調查過,事發當天只有寺裡的一個小沙彌出入過,再無別人出入,其實還有一個人,那就是你。
“你逼那些人自盡後,就大搖大擺走下山來,堂而皇之地溜走了。
“看到你的人聽說金頂上人死在寺裡,便以爲自己不是看花了眼便是記錯了時間,沒有說起,也就使梵音寺成了沒有真兇的無頭案。”
“想象,通通都是想象。”金頂上人忽然間又恢復了鎮靜,不屑地說。
“要證據也不難,你和我們再去一次梵音寺,那些人死亡的時間是確定的,咱們再讓山腳下的人好好認認你,問問他們在事發的那天下午是否看到你下山走了,這是一點。
“另外,你也可以找出兩個大家信得過的證人證明你當時不在梵音寺,而是在其他某處,只要你能證明這一點,我就承認我全盤想錯了,向你叩頭認罪,聽候你的處置。”
上人沒有說話,半晌才冷傲地道:
“我在哪裡,我做什麼,無需任何人證明,而你也無法證明你說的是對的。”
“上人,這是你說的話嗎?”馬如龍諦視着他,“老實說在我把整件事想通後,雖然恨你,卻無比的佩服你。
“武林中武功高過你的人有那麼幾位,但能把事情辦得這麼漂亮的絕對找不出第二個人,連三大宗師都辦不到。”
上人眼中露出不經意的光芒,卻不說話。
“但我現今卻瞧不起你了,你一向都是敢做敢爲的血性漢子,如今卻連自己做下的如此漂亮的事兒都不敢承認。”
“想激我上當,你的道行還淺了些。”金頂上人呵呵笑道,但他的得意卻讓那面四個人愈發深信不疑:
他就是那惡魔,只是還沒能拿出讓他低頭認罪的證據而已。
“回頭我們再說說生死符,那纔是這件事的起因和關鍵所在。”
馬如龍繼續平靜地說:
“談到生死符,還需提到另一件事。
“大約三十年前,一批海盜騷擾沿海一帶,搶劫城鎮,殺人越貨,武林中各派聯合一起,與海盜作戰,一直把海盜逐入海內。
“當時的你不但作戰最勇敢,立功最多,而且堅持要犁庭掃穴,把海盜消滅乾淨而各派中人不怕海盜,卻怕反覆無常的大海,無人響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