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傑,子傑。你醒過來呀!師傅答應了,無論你做過什麼,都不會責罰你,你快睜開眼睛,師傅來看你了。”華子雄兀自搖撼着他,握緊拳頭擂着牀,期冀能把他從無盡的睡夢中喚醒過來。
其餘弟子們也聚攏在牀前,你一聲我一聲地大喊:“二師哥,二師哥。”
嵩靈子四人面面相覷,本想捉頭替罪羊,不意這羊卻死了,眼見華山上下悲聲一片,上前勸慰固然不好,退後溜走卻也不行,也都怔立當場。
華子雄慢慢鎮靜下來,這才意識到師弟真的死了,被人害死了。
他驀然轉身向外衝出,堵在門口的嵩靈子四人急忙給他上路,他卻一把抓住嵩靈子的右臂,兩眼血紅,臉更如有火燃燒一般,一字一句低聲道:
“放了我師弟,馬上。”
嵩靈子的兩個師弟勃然大怒,武林中還沒人敢對嵩山掌門如此放肆,作勢便欲動手,嵩靈子忙揮手製止,應聲道:“放,放,馬上就放,子雄賢侄,節哀順變吧。”
他的兩個師弟悻悻地點開那名人質身上的穴道,這名弟子早已看清面前的情景,只是苦於既不能言,也不能動,一得自由,便向前衝過去,哭喊道:“二師哥!”剛衝出一步,便撲倒在地,不是悲痛過度,而是麻痹過久。
華子雄衝出房去,找到客棧掌櫃,一迭聲只問是誰害死了他師弟,客棧掌櫃立時叫起撞天屈來,只說全然不知,這倒也是實情。
然而客棧中出了人命,對客棧的聲譽也是大爲不利,他也急忙走進屋裡,站在牀前端詳須臾,以防有人移屍栽贓,訛他一把,待看清委實是他店中的客人,心裡着起慌來。
店裡出了人命,就要經官過堂,他這個小店還不夠填衙門上下那些虎狼的齒縫呢,他心中揣摩着,不知該當如何說,求對方不要告官,放他一馬。
華子雄又抓住他,追問那個他交代讓照看好華子傑的夥計,他並非要和這家店過不去,只是想查出究竟是誰殺死了華子傑。
“這位爺,您來您去我們都看到了,可您並沒交代誰好好照看這位小爺呀。”掌櫃的又哭喪着臉叫起屈來,他把店中夥計都叫到院子裡,讓華子雄自己查看。
華子雄逐一看過去,卻沒有他當初囑託的那人。“不是這些人,你們還有哪些夥計?”
掌櫃的見他一副要拼命的架勢,索性把心也放橫了,不再存僥倖念頭,也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冷冷道:“這位爺,請您看清些,本店就這些夥計,再無一人,我說過您沒交代我們任何事,您偏不信,您自己再好好想想吧。”
華子雄的頭立時大了兩倍,他意識到自己被人騙了,他囑託的那個夥計一定是別人冒充的,很可能就是殺害華子傑的兇手,他不但親手把華子傑交給了兇手,還付了一兩多的銀子。
他抱着頭慢慢蹲了下去,身體的某處劇烈作痛,他卻又辨不清痛在何處,這痛猶如一個腫塊在體內快速膨脹着,蔓延着。
客棧掌櫃見他如此,心生愧疚,想勸慰幾句又殊難啓齒,忽見四人殺氣騰騰地走進來,心中一驚,腳下已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去。
“華子雄,好小子,你果然在這裡。”彭千刀大喝一聲,手已按在刀柄上,莫萬里,沙洲和李爽迅即向兩旁散開,防備華子雄逃走。
華子雄又慢慢站起來,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認清面前是誰,淚眼朦朧道:
“彭老大,是你呀。你知道我師弟的事了?你怎麼知道的這麼快?”
彭千刀怒道:“我知道你師弟鳥事,老子是來找你算賬的。”
“彭老大,好威風,我弟子欠你什麼賬,有事你衝我來。”華雲天出現在門口,他正想尋人拼命找不着對頭,彭千刀倒也來的是時候。
彭千刀怒目瞪視華雲天,冷笑道:“什麼賬?他夥同別人要置我於死地,你說這賬該不該算。”
華子雄此時才醒過神來,眼見彭千刀和師傅立馬就要翻臉動手,忙橫身其問,也怒道:“彭老大,你我相交一場,怎麼說翻臉就翻臉,你是屬狗的?”
彭千刀冷冷道:“枉你與我相交一場,老子是屬虎的,不是屬狗的。”
“屬虎又怎樣?也不過是條夾尾巴虎。”外面有人接口道,話音未落,朱三已從外面走進來。
彭千刀倒吸口冷氣,他知道朱三不會單身到此,他既出現,這裡一定已被重重包圍了,他雙目圓睜,對華子雄怒吼道:“好小子,你居然設套讓老子鑽,老子先斃了你再和他算賬。”他劈手打出一掌,一掌未畢,刀已出鞘,橫斬華子雄右頸。
華雲天未料他說打便打,欲伸手接過已然不及,但他還是衝了過去,打出一記劈空掌,希冀彭千刀有所顧忌。
莫萬里斜刺裡插上,也凌空擊出一掌,接住了華雲天,兩股掌力接實,轟然劇震,兩人都退後一步,拿樁站穩,莫萬里對彭千刀不問情由,說打便打,也不甚以爲然,一掌震退華雲天,並不乘勢追擊。
華子雄是華雲天首徒,更是華山派子字輩中翹楚,武功已盡得華雲天神髓,雖不逮彭千刀,相去亦不甚遠。
但他心中並無敵意,更不意彭千刀出手便是殺招,全然不留餘地,先機既失,氣勢上更輸一籌,他勉力接了彭千刀一掌,對隨即而來的凌厲刀勢已無能化解,他喪痛之下,復遭友朋之變,心灰意冷,索性不閃不避,束手就戮。
圍觀的人都不由得啊的一聲驚叫,卻忙掩口不迭,眼見一位武林俊彥即將喪命刀下,心下均是一顫。
衆人眼睛一花,卻見一條人影切入戰團,倏然之間已把華子雄撞開。反腕向上經拿彭千刀手腕,身子向後又撞入彭千刀懷裡,左肘疾撞向彭千刀胸腹間。
他動作極快,卻又每個動作都清晰瞭然,他能後發先至,在彭千刀刀鋒下撞走華子雄,已足見身手了得,這一反身後撞,更是把背部全賣給了對手,愚見其藝高膽大。
彭千刀全身功力已凝聚一刀中,對華子雄若想得手,他
非如此不可,然而如此一來便無餘力應變,更未料到有人敢在他刀鋒上直踏中宮倒撞而入,沒奈何只得收力後躍。
此時衆人才看清,撞走華子雄,三招迫退彭千刀的乃是朱三,均不禁大聲喝彩。
朱三也不急於向彭千刀動手,迫退他後便立於當地,微笑道:
“彭老大,你也知道子雄是我的朋友,誰若想欺負他,得先過我朱三這一道關。”
又轉身問道:“子雄,你沒事吧?”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華子雄這時候還不明白彭千刀爲何向他動手,適才彭千刀說時他暈頭漲腦沒聽清楚,他不知自己怎會捲入他們兩人之間的衝突了,他迷惘地問道:
“彭老大,你要和誰過不去我當然管不了,可爲甚要拉扯上我?我可沒招惹誰。”
彭千刀怒道:“你還假撇清,我們到城裡你就找上了我,恁的巧?你前腳剛走,這位朱三公子就率人把我們圍住了,天下哪有恁地巧的事?不是你和他裡通外合又是什麼?”
朱三笑道:“彭老大,你甭冤枉好人,我找上你是不錯,可這裡絕無子雄兄弟半點干係,我可以指天爲誓。”
他嘴上把華子雄洗涮得一乾二淨,可他臉上的表情卻讓所有人都認定:
事情正像彭千刀所說一樣,朱三此舉只是欲蓋彌彰。
華雲天最瞭解自己的弟子,卻也不敢斷言其無,華子雄一向與朱三往來頗多,焉知沒有內情,雖說他知道子雄並非這種人,但他也曾認爲華子傑也絕不是這種人,一時間沉吟不語。
只有華子雄當局者迷,對朱三爲自己辨明好生感激,冷笑道:“彭老大,你聽清了吧?”
彭千刀此時倒不憤怒了,淡淡道:“再清楚沒有了,華子雄,但教我今日不死,你就爲你的腦袋多操操心吧。”
華子雄氣得面色紫漲,戟指道:“你……”
華雲天走過來嘆道:“子雄,這其中一定有誤會,多說無益。”
朱三笑道:“是啊,子雄,這等蠢人你和他說什麼都沒用,子雄,他想要你的腦袋,你想要他什麼?他的腦袋還是他的右手,你只管說,我立馬辦到。”
華子雄聽出味道了,登時冷汗如漿,他看看彭千刀又看看朱三,正色道:
“彭老大,朱三兄,承蒙不棄,我和二位都是要好兄弟,我不知道你們爲甚要鬥個你死我活,我只能兩不相幫,但千萬別拉扯上我。”
華雲天擊掌叫道:“好。”
又拍拍華子雄肩膀,說道:“子雄,話就得這麼說,事就得這麼辦,彭老大,子雄作爲你的朋友只能這樣講,身爲華山掌門,我也對你說句明白話。
“這若是你和朱三公子個人間的過節,我華山派礙難插手,但若是丐幫和別的派系間的事,我華山派站在你這邊。”
彭千刀心頭一熱,華雲天敢在危難之際亮明態度,足見名門大派風範,他酸楚一笑道:“華掌門,承情了,不過不必煩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