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飛知道那青眼翡翠可以安魂寧神,但那也只是對普通人而言。若是對於任何一個修真煉道者來說,卻也是一件上等的寶物。
青眼翡翠的安魂寧神效果,可以大大地提升修真者凝聚魂力的效率,所以大多數的修真者在打坐之時,都會在屋子裡儘可能地多擺一些類似的物品,以幫助自己儘快進入狀態。
三少從小對修真煉道之事不怎麼感興趣,自然也就不知道這些。此時,見妙真盤膝而坐準備逼毒療傷,他也索性盤膝而坐,調整呼吸,運氣動魂,閉目養神。
這一凝神靜修,他頓時感覺到了在這洞中修煉,與他在外面的時候有些不太一樣。
以往,身、心、氣、魂四者合一之時,魂是最難調動的。因爲它原本屬於人的意念神識,無形無實,虛無飄渺,很難控制。可是在這裡,稍稍一動念頭,便立刻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頭腦變得猶爲清晰,竟然隱隱能“看”到體內氣息流動一般。
再細“看”下去,每一塊肌肉的伸縮、毛孔的張合、血脈的跳動、氣息的流淌,竟然都能盡收眼底。
這種感覺十分微妙,即使沈雲飛已在石鈴兒的指點下練過多次,也從未達到過這種境界。
若不是洞中還時時傳來那血吻妖蝠的尖嘯,得分神與之對抗,否則的話,這到是一種難能可貴的享受。
沈雲飛呼吸吐納了兩個周天,覺得之前因失血過多而造成的眩暈感覺已好了許多,全身上下也重新有了力氣。
他睜眼看看身旁的妙真,卻發覺她居然沒有在運氣,呼吸雖然十分平穩,但卻並不像石鈴兒或皇甫華他們一樣,氣沉丹田,力貫全身,不由得便覺得有些奇怪——這樣,也算是在修煉嗎?
他當然也想問,但自己走火入魔過一次,就知道修煉的時候最忌打斷,因此也只能靜靜地坐着,等侯她修煉完畢再行詢問。
剛一這麼想,卻聽妙真說道:“你是不是有事想要問我?”
“咦?你怎麼知道?”沈雲飛大驚。他既沒出聲,呼吸也無異樣,連一個多餘的動作都沒有,她怎麼可能察覺得到?難道說,她也會什麼讀心術?
妙真淡淡一笑,說道:“在我修煉的時候,魂力外放,能自然感應到周圍的意識波動。你既然看着我,思緒又有起伏,那自然是有話要問了。不過現在即使你不說,我也能猜到你想問的是什麼。”
“哦?”三少應了一聲,心道:是不是聖女都很會猜?
“是。”妙真突然說道,把沈雲飛嚇了一大跳。原來,她真能讀懂自己心裡的話,就跟十四年前的鳳語夢一樣。
“原來,你跟語夢郡主在十四年前就認識了啊?”妙真淡淡地說道,好像在說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一樣。
沈雲飛一陣大窘,他當然有滿肚子的話想問,但一時之間,卻也不知道該從哪裡問起纔好。
妙真彷彿真的已經“看”穿了他的一切想法,柔聲說道:“雖然你不知道該怎麼問,我卻可以告訴你答案。這世間的修煉法門一共分爲四種,分別便是修身、修心、修氣、修魂。”
“修身者,經千錘百煉,煉得一身銅皮鐵骨,力大無窮、刀槍不入。”
“修心者,得心眼巧勁,身法靈活,手段多變,往往藉以暗器、飛蠱等諸多外力,所用兵器也多爲小巧靈活。有高深者,可以用以製造事物,佈置機關。但凡世間能工巧匠,其心力必盛。”
“修氣者,氣息綿長,內力外發,或爲陽剛,或爲陰柔,耐力持久。有高深者,呵氣如刀,揮掌如鞭,以氣傷敵,無須近身。若再配以陰陽五行八卦之變,又更有許多種變化。”
“修魂者,以神識意念,感受天地萬物,看透生死,無證陰陽。魂者,乃萬物之根本,若無魂,即使有身、有心、有氣,也終究是件死物。而一但得魂,便有了靈氣。魂魄雖然不分生死,無證陰陽,但卻有正邪之分。順應自然,滋生萬物爲正,而狂躁噬殺、喜毀好滅者爲邪。以正修魂,則成仙得道;以邪修魂,便入妖成魔。”
“世間無論習武修道之人,或是身氣兼修,或是身心兼修,或是氣魂兼修,能將三者集於一身者,便已能得大成。我觀你打坐之時,身、心、氣、魂四者皆動,顯然是從小就受過高人指點的。難怪你只聽一遍曲子看一支舞,就能領悟到飛燕凌波。”
沈雲飛雖然從皇甫靜跟石鈴兒那裡胡亂地學了些東西,但直到此時,才真正是第一次明白了這世間修煉,竟然還有這麼多種講法。也直到這時,才終於明白了封伯熙不是沒有教他,而是從小便已將最精煉的修煉法門,以書法、繪畫、樂器等方式傳授給了自己。
自己之所以能學到那飛燕凌波、彈弓暗器,此時看來,到有一大半都是師傅的功勞。可笑在船上之時,他還一味地垂頭喪氣,以爲師傅看低自己,不肯將一身絕學傾囊相授。
沈雲飛原本就是個聰明人,此時經妙真這麼一點撥,頓時如醍醐灌頂,恍然大悟。以前有什麼想不明白的,這時候也一下豁然開朗,眼前一片光明。
照如此說法,一一對照他身邊所認識的人,便能一眼得知他們的修煉方法。
皇甫華便是修身者兼以修氣,因此力大無窮,虎虎生威。
而謝問則是修氣兼以修身,所以步法輕穩,氣息內斂。溫如霞也是氣身兼修,而且還配了五行之道,所以能舞得鞭上生焰。
皇甫靜是修身兼以修心,是以身法靈動,花樣百出。
石鈴兒練的是心氣相隨,故而身法也十分靈巧,能使暗器毒蠱。但是她師傅蠱陽教主有意叫她心氣魂三修,在這基礎上又加了一層,想必將來另有一番成就。
至於鳳語夢,學的是女媧艮土道法,自然是修心煉魂了,施展仙家法術了。她當初能讀懂自己的心事,就是因爲修練了魂力之故。
沈雲飛將自己所認識的人一一比過,回頭再看妙真。她之前雖然有施展過輕功,但三少聽她當時氣息並無變化,顯然用得並不是氣。
而她此時打坐,並未刻意吐納呼吸,顯然也是因爲她沒有練氣的原故。
再看她一身嬌怯,弱不禁風,當然就肯定沒有練過體了。
如此算來,她應該也跟鳳語夢一樣,是修心煉魂,而且是以魂力爲主的。
“你想的真是一點不錯。”妙真感覺到沈雲飛心念的變化,微微笑道:“我正是以煉魂爲主,修煉心眼,不過是爲了提高悟性,以便更能參透天機。其實我知道,你還有一個問題想問,只是一直沒敢出口。”
“是嗎?”沈雲飛紅了紅臉,不敢承認,卻也不能不承認。
妙真淡淡一笑,說道:“你是想問,語夢郡主既然有讀心識魂的能力,爲什麼不肯看看你的心思,不再這麼誤會下去。可是這樣?”
“真是一點都瞞不過你。”三少點頭說道:“我就是想問你這件事,只是一直不好意思開口。”
“其實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我若是沒有遇到你,這時說不定已死在那絕命之地了。”妙真說道:“郡主之所以誤會你,就是因爲她不願意去讀你的心思意念。只要她不主動以魂力去感受,自然無法得知你心中所想。更何況,她不是不主動,而是刻意迴避與你的魂識相碰。”
“那又是爲什麼?”沈雲飛問道。
“你們之間一定發生過什麼重大的誤會。”妙真說道:“以至於她先入爲主,對你產生了恨意。這恨意一但生成,便輕易無法更改。即使明知道可能是個誤會,她也不願意去承認。”
沈雲飛搖了搖頭,說道:“聽你這麼一說,我就更不明白了。既然明知道是誤會,爲什麼又要不承認呢?”
妙真搖頭輕笑,說道:“虧你還是性情中人,連這都想不明白。所謂愛之深,恨之切。她愛你愛了十四年,突然發覺自己愛的竟然是一個如此可惡的人,自然倍感傷心絕望。她是想看你到底在想些什麼,但又怕看到自己最不願意看到的東西,所以寧可繼續誤會下去,甚至不惜對你冷顏相向。這實在是情人眼中容不得一粒砂子,只恨不得你是這世間最完美的人。我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沈雲飛堆積在心裡多日的心結疑問終於在這時候完全解開,心裡所有的不快鬱悶全都一掃而空。以後若真要再遇到鳳語夢對他冷言冷語,他也不會再感到沮喪了,而是應該高興纔對。正是因爲語夢愛他心切,所以纔會恨之入骨啊。
只是,就算知道鳳語夢其實還是愛他的又能怎麼樣,始終還是無法改變她對自己的態度。沈雲飛張口想問,但又覺得向一個女孩子問這種問題,始終有些不太好。
幸好妙真此時完全能感受到他心中所想,不用他出口,便直接說道:“其實想要她回心轉意也不難,只要你的魂力能超過她,自然能突破她的心防,將你要表達的意思完全告訴她。這種話不是從嘴裡說出來的,而是純粹以魂識意念相傳,做不得半點假,到那時候,她就能相信你的一片真心了。只是,若只是爲了這個修煉魂力,還真是有點浪費。”
“不浪費,不浪費!”沈雲飛趕緊說道:“人這一生不過匆匆數十年,能得一真愛知己足矣。我沈雲飛若是能得郡主回心轉意,就是死一千遍一萬遍也不要緊,何況只是修煉。”
“好一個爲得真愛,死而後已。”妙真嘆道:“能像你這樣,覓得自己一生所愛,甚至不惜爲其肝腦塗地,拋棄一切,還真是讓我十分羨慕。”
“這有什麼好羨慕的。”沈雲飛說道:“遲早有一天,你也會遇到……”
他是想說,遲早有一天,你也會遇到自己一生所愛。但突然又想起來,蓬萊聖女是終生不能嫁人的,就算遇到了一生至愛,不能與之相守,又有什麼幸福可言?
他這話雖是沒有出口,但妙真還是聽出來了。她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淡淡地微笑了一下,好似渾不在意。但其心中所想,又怎是沈雲飛這凡夫俗子所能猜得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