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飛趕在山岩滑下大海之前用藤蔓纏住腰腿,沒讓自己也跟着掉下海去,心中不免感到一陣慶幸,同時也爲自己如何脫離險境而擔憂。正在這時,他突然眼角掃到側邊不遠處的巖壁上,竟然微微有一道光芒閃過,與此同時,竟然隱隱有歌聲飄了過來。
這半天崖上,怎麼會有歌聲?難道是仙子下凡?
三少有點想不通,但卻又覺得那歌聲十分美妙,於是便側耳仔細傾聽。
只聽得一個十分輕柔的聲音唱道:“白髮茫茫兮,面蒼蒼,正值紅妝兮,莫輕狂。陰陽無眼兮,觀天眼。絕命之處兮,命該喪。”
聽着這聲音,沈雲飛只覺得有些耳熟,但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聽過。只知道這是一個年輕少女在唱歌,但歌聲卻顯得無比淒涼哀傷,竟然隱隱有命不長久的意思在裡面。
難道是有人要跳崖尋死,或者是跌下山崖,不小心也被掛到了這半山腰上?
三少仔細辨別了一下,確定歌聲傳來的方向不算太遠,應該就在附近。只是山岩阻目,看不到而已。
他心想聲音既然不遠,那人肯定也不遠。不管那女孩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樣被吊在半山腰上,總是要想辦法過去看看。兩個人吊着,有人陪着說說話,就算還是上不去,也比一個人悶着在這裡吊死的的好。
他心裡有了這個企盼,整個人便有了精神,手腳也有了些力氣,雙手扯住腰間藤蔓,腳下便沿着那巖上的縫隙一路蹬了過去。
這一路蹬一路踩,眼看着便要轉過一塊岩石,看到那發光出聲的地方,卻只聽得頭頂上“喀喀”兩聲,他所拉住的那根藤蔓,竟然被頂上一塊邊緣鋒利的岩石給磨斷了!
沈雲飛只覺得腰間拉扯力道一鬆,整個人便頓時向下墜去。
也是他命不該絕,就在他滿心以爲自己死定了的時候,巖上的歌聲再度傳來,卻是一句:“飛燕凌波兮……”
他也不用去聽那後面唱的是什麼,只是一聽這“飛燕凌波”四個字,纔想起來自己還有輕功,趕緊凝神提氣,腳下藉助岩石磨擦之力,一如他當日爬花杆時一般,飛躍騰挪,直接朝着那聲音傳來的方向躍去。
沈雲飛這樣作其實冒了很大的風險,若是前方壓根兒就沒有什麼人,只是遠處的聲音飄了過來,被他誤以爲就在附近,這麼僅憑輕功一路踏過去,恐怕還沒等他找到可以落腳的地方便已再無真氣可用了。
幸好,他之前看到的閃光不是幻覺,這聲音也真的並不遠,幾個飛騰之後,便已看到前方崖壁之上有着一處凹陷,一名白衣女子正端坐在那崖間凹陷之處,似望着茫茫雲霧一直出神。
沈雲飛心裡一喜,只覺得氣息已有些不夠用,趕緊加快速度飛躍過去。待到最後一步,卻是直接落到那女孩跟前,剛好耗盡最後一絲真氣。
要是再遠哪怕半尺,也要了我的小命了。
三少死命地拍着胸口,心裡想着,轉眼便去看那唱歌的女孩。一看之下,卻是驚得一跳。原來,坐在這崖間凹陷處唱歌的不是別人,居然就是再過兩天就要坐上蓬萊聖女之位的妙真真人!
妙真眼睛雖然看不見,但耳朵卻不聾,老遠就聽到沈雲飛一路施展輕功飛躍而來。待得他終於落到自己身旁,才輕聲說了一句:“難怪。”
三少聽她這句話有些莫名其妙,又更奇怪她怎麼會一個人坐在這裡,一時好奇,便也在妙真的身邊盤腿坐下,小聲問道:“真人,你說難怪什麼?”
妙真微微一笑,說道:“你不用叫我什麼真人,直接稱我爲妙真就好了。我說難怪,是因爲終於明白了先師留給我的批命真言到底是何意。”
沈雲飛本來就對蓬萊方士的傳說不怎麼相信,也向來不喜歡那些蓬萊方士拿腔捉調。一聽妙真居然讓他直呼其名,當時便覺得這聖女其實也沒有想像中那麼愛端架子。再加上他知道妙真真人音樂天賦實在極高,居然能讓他領悟到飛燕凌波這樣的絕世輕功,此時坐到一起,自然好感倍生。
他一面調整呼吸,恢復體力,一面問道:“什麼批命真言,可以說給我聽聽嗎?”
他這當然也就是隨口一問,因爲他本來就不相信那些所謂批命的鬼話。可是,當他聽到妙真說出那幾句批命真言時,還真被嚇了一跳。
妙真說的是:“飛燕凌波舞前塵,絕命處逢絕命人。陰陽無眼觀天眼,望龍妖盡怨魂生。”
後面兩句什麼意思暫且不論,前面這兩句,卻是跟沈雲飛自己緊密相關。
難道說,她的那位“先師”早就算準了,沈雲飛會從那曲飛燕凌波中悟出輕功,又早算準了他一定會掉下山崖,然後藉助飛燕凌波而絕處逢生,遇到這妙真真人?
要說這是巧合,那未免也太巧了。
妙真聽出他心中似乎有所疑問,於是笑道:“別說你感到驚訝,有時候連我自己也想不明白。當日在鳳翔,我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上去彈奏,而且偏偏還要奏那支曲子。只是覺得自己就需要那麼做,我就去做了。結果遇上懷瑤仙子獻舞,用飛燕九翔將凌波九章合了起來,我以爲那便是原因。現在才知道,原來都是爲了今日。”
“這也太巧了吧?”沈雲飛還是有些不信,搖着頭說道。
妙真輕輕一笑,說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但你今天是不是險些絕命呢?”
“呃……”三少一時語澀。
他先是遇到溫如霞的追殺,又隨岩石滑落山崖,接着又險些跌落大海,還差點因真氣不足而未能踏上這巖間凹陷。要說這還不夠絕,那就真沒什麼更絕的了。
只是,他畢竟沒有“絕命”,就說不上是“絕命人”了。
他心裡這麼一想,嘴裡便說了出來。卻聽妙真笑道:“絕命處逢絕命人,既然我遇到了你,那這裡就不是我絕命之處。既然不是絕命之處,那逢到的,自然就是命不該絕之人了。”
“居然還能這樣解釋嗎?”沈雲飛大感驚訝,卻也不得不承認這話的確有幾分道理,因而感嘆道:“你師傅也太絕了吧,居然連這都能算到?”
妙真輕輕一笑,說道:“師傅不是絕,她是用了二十年的壽命,替我換來了這四句批命真言。”
“不是吧?”沈雲飛看着她的表情,驚訝地問道:“你怎麼這樣啊,知道師傅用了二十年壽命給你換來四句話,你居然還笑得這麼開心?那可是二十年的壽命啊。”
妙真依舊還是那副笑容,淡淡地說道:“世間生死自有定數,換與不換,又有什麼區別呢?她換來的這四句真言若真是有用,能救得萬世蒼生,就算多換幾年又有何妨?就算是換了我,也會那麼做的。只可惜,我還是悟不到後面兩句是什麼意思,或許你能幫我找到答案。”
沈雲飛聽了她前面的話,心中暗想:師傅也經常教我要看淡生死榮辱,我自以爲已經做得很好了,想不到這妙真真人卻是比我看得更淡。
而聽到後面兩句,他趕緊搖了搖頭,說道:“不是說蓬萊聖女能盡悟天機,什麼都知道的嗎?怎麼還要我幫你找答案?”
“你不知道嗎?”妙真問道,但沒等沈雲飛回答,她便又接着說道:“這也難怪,這樣的事情,是絕對不能讓外人知道的。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從九百年前起,蓬萊就再沒有出過一個真正的聖女,所謂盡得天機,只不過都只能得到一半而已。至於另外一半,都只能靠猜的。”
“靠……靠猜?!”沈雲飛這回可算是真的服了。
他向來就不怎麼相信那些什麼方士的話,現在到好,這個地地道道的聖女繼承人,居然親口告訴自己,那些所謂的天機,居然是靠猜的。真是不可思議,太不可思議了。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妙真笑道:“所謂天機不可泄漏,天威難測,都是一個意思。若是任由世人盡得天機,那還要天干什麼呢?所以就算是能得到天機預警,也不過是些語言模糊的句子而已。就像要不是親身經歷,你能想得到那‘飛燕凌波舞前塵’,‘絕命處逢絕命人’是什麼意思嗎?”
沈雲飛又搖了搖頭,說道:“既然天機這樣用詞模糊,甚至還有可能意思完全相反,要到了已經經歷過之後才能明白過來,那這樣的天機要了又有什麼用呢?”
妙真笑道:“說有用也有用,要說沒用,也真沒什麼用。天意不可違,若是早就命中註定的事情,就算是提前知道了,也是不會更改的。但是,天意並不一定就是一成不變的,有時候也會將機會交到人的手上。若是儘早得悉天機,就可以提前做出預防,讓事情往好的方向發展。就如同一場洪水,要死多少人早就是天意註定的,即使再提前預防也是無濟於事。但若能儘早得悉天機,能儘快安頓好那些災民,至少讓活下來的人減輕痛苦,這樣又有什麼不好呢?”
“你說的到也有些道理。”沈雲飛點頭說道:“只是我還是有些不明白,既然你說天機不可泄漏,要讓人去猜也就很正常了。可你爲什麼又說,那是因爲九百年來沒出過一個真正的聖女呢?”
聽了這個問題,妙真終於收起笑容,正色說道:“那是因爲這九百年來,華夏蒼生,還沒有到真正需要一個盡得天機的聖女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