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的年輕人跟李欽載差不多年紀,只不過沒李欽載帥,而且氣質上更沒法比,穿着綾羅長衫,卻像個鄉野村夫偷了富貴公子的衣裳,有一種沐猴而冠的味道。
進了官府大牢,沒什麼不能招的,不但要招,招完了還想招。
官府差役至少有九十九種方法,讓犯人招得痛痛快快。
李欽載來到萬年縣衙,縣令當即迎出來,熱情洋溢的模樣,像一隻京巴串串兒見到了主人。
李欽載是長安城的新貴,爲大唐將吐谷渾納入版圖,消息傳到長安,舉國振奮,李欽載甚少出門,卻不知長安臣民已將他視爲國朝英雄,無論官員還是百姓,提起李欽載皆敬仰讚譽。
萬年縣令也一樣,官場人物在乎的是體面,見再大的官兒基本也能保持適當的禮儀,但在偶像面前,可以瞬間化身小迷弟。
從縣衙門口到大牢,一路上縣令滔滔不絕,終於完整表達了對李欽載的敬意。
李欽載只能敷衍微笑,表示過年的時候你特麼最好給我上三炷香……
進了大牢,來到那名年輕人的牢房外,李欽載捂鼻皺眉看了看糟糕的環境。
年輕人狼狽的躺在牢房的乾草上,身上的綾羅長衫破破爛爛,神情狼狽且萎靡,臉上身上還有不少傷口,顯然差役對他動了刑。
大牢的刑具特別提神,可以肯定,這貨的酒一定醒了。
不配擁有姓名的萬年縣令敲了敲牢房的柵欄,高聲道:“人犯趙道生,有貴人要提審你。”
牢房裡的年輕人渾身一震,立馬一骨碌爬起來,畢恭畢敬地跪坐在牢門前,低眉順目彎腰。
李欽載樂了,多懂禮貌的孩子呀,刑具的力量讓他如此可愛,一點也不見酒樓裡囂張跋扈的樣子。
真心應該建議長安的叔伯權貴們,把自家的孩子送來大牢歷練一番,不出三天一定脫胎換骨變成乖寶寶。
李欽載走到牢門前打量着他,道:“你叫趙道生?”
趙道生垂頭道:“是。”
“何方人士?”
“潤州人士。”
李欽載嘆了口氣,老爹是潤州刺史,這貨是潤州人,他姐姐多半也是潤州人,顯然老爹就地取材,在潤州當地養了個外宅……
老渣男實錘了。
“快過新年了,伱一個潤州人跑來長安作甚?”
趙道生遲疑了一下,道:“小人說實話,我家阿姐真是英國公次子之妾室,被養在外宅,李刺史進京朝賀,與家人團聚,小人也想來長安見見世面,於是與阿姐跟在李刺史後面來到長安,目前住在館驛內。”
李欽載皺眉:“你阿姐也來長安了?”
“是。”
潤州隸屬後世的江蘇省鎮江,是頗爲富有的江南魚米之鄉,李思文在潤州當刺史,也算是靠了李勣的父蔭。
江南女子膚白柔弱且多情,吳儂軟語更像情人的纖手,勾得人心癢癢,沒想到四十多歲的李思文也沒把持住。
李家祖孫三代,在女人這方面,大約都不怎麼專情,哪怕是六十多歲的李勣,也偷偷摸摸在外面養了侍妾。
這個……就不必站在道德高地譴責他們了,李欽載自己的屁股也不乾淨。
李欽載蹲在牢門外,盯着趙道生的眼睛,道:“你可知我是誰?”
趙道生搖頭。
“我是你姐夫的兒子,所以,”李欽載似笑非笑地道:“我是不是應該叫你一聲便宜舅舅?”
趙道生一驚,急忙惶恐地道:“不敢不敢,貴人折煞我也。”
“你在酒樓裡不是口口聲聲說是英國公府的外親麼?那股子囂張跋扈的勁兒呢?”
趙道生快哭了:“貴人恕罪,小人在酒樓真喝醉了,不知自己在幹啥,平日小人沒那麼跋扈,更不敢隨便將阿姐與李刺史的關係到處亂說。”
李欽載笑了:“你和你阿姐跟在我爹後面來長安,真的只是爲了見識世面?”
趙道生急忙道:“是,小人和阿姐真沒別的念頭,更不敢去英國公府做出格的事兒,我們來長安甚至連李刺史都不知道。”
李欽載嘆道:“不管你阿姐存了什麼心思,我只告訴你,任何地點,任何時間,都不要打着英國公府的幌子行跋扈欺凌之事,大戶人家是要臉面的,你今日在酒樓的做法,是在敗我英國公府的名聲。”
“小人知罪,小人酒醒便後悔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李欽載朝萬年縣令揚揚下巴,道:“放他出來吧。”
縣令二話不說親自打開了牢門,將趙道生放了出來。
李欽載朝他示意:“走,帶我去見見你阿姐。”
趙道生驚疑不定,神情惶恐,訥訥道:“小人知罪,貴人若要處置,小人願擔之,求貴人放過我阿姐,阿姐是無辜的,自被李刺史納爲妾室後,一直老實本分,從未張揚……”
李欽載笑道:“還挺有親情,走吧,不會對你阿姐怎樣的,我就想見見我這位二孃。”
怪不得趙道生惶恐,這年頭的妾室地位真的很低,大約比丫鬟高那麼一丟丟,不僅正室夫人能夠隨意拿捏妾室的生死,主家嫡子也能決定妾室是死是活。
李欽載若見了他的阿姐,稍不滿意,只消皺皺眉頭,部曲將他阿姐扔井裡,報官大約也就罰幾百文錢的事。
長安城平康坊的一處館驛後院,李欽載見到了老爹的妾室,嗯,理論上的二孃。
妾室很年輕,大約跟李欽載差不多大,由此可見,男人這種生物是真的很專情,無論八歲還是八十歲,喜歡的都是十八歲的姑娘。
李欽載領着趙道生和一羣部曲,氣勢洶洶來到館驛,妾室見到他後嚇壞了,臉蛋瞬間蒼白,身軀也搖搖晃晃差點栽倒。
趙道生趕緊扶住她,輕聲告訴她這是李刺史的嫡子,也是長安城了不得的人物,國朝功臣,爵封縣侯。
女子定了定神,恢復了平靜,上前盈盈見禮。
李欽載打量着她,見她眉目清秀,皮膚白淨,個子嬌小,不由暗歎果真是典型的江南女子風韻。
那個整天看書的悶葫蘆老爹,看不出審美竟然挺不錯,雖然算不上絕色傾城,但女子那股子溫婉恬靜的氣質,卻着實增添了許多魅力。
“你是我爹新納的妾室?”李欽載生硬地問道。
女子垂頭,怯怯地道:“是。”
“叫什麼名字?”
“奴家趙道蘊。”
李欽載問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我爹在潤州納你爲妾,我娘可知道此事?”
趙道蘊遲疑了一下,道:“夫人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