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欽載當然不願意跟着劉仁軌。
劉仁軌沒猜錯,李欽載還真怕他找個理由斬了自己,畢竟是爺爺的仇家,雖然說過老一輩的恩怨不牽扯小輩,可李欽載是成年人。
成年人對別人的承諾往往是不怎麼相信的,前世當社畜時,老闆漲薪加獎金之類的承諾說得太多了,一條都沒實現過,李欽載所瞭解的社會險惡和人心虛僞,一大半是從老闆身上學到的。
缺乏對老闆的信任,是打工人應該具備的最基本的素質。
劉仁軌就是他的老闆,所以李欽載不能信他。
被劉仁軌趕出都督府,李欽載悻悻地帶着人在熊津城裡逛了一圈。
雖然百濟國陷入戰火,可熊津城還算太平,城內的民宅和商鋪都沒有毀壞。
對於這座城,唐軍的目的是經營它,而不是毀了它。。
因爲不久以後,百濟國就要被納入大唐的版圖,以後便是大唐國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自家人沒有砸自家鍋的道理。
城內有四處巡弋的大唐披甲將士,這些巡弋的人可不比長安皇城,他們的巡弋分外小心,遇到任何可疑的人都要上前盤查。
兩國語言不通,所謂的盤查非常野蠻粗暴,上前二話不說就搜身,搜完後不管人家咿咿呀呀思密達苦苦哀求,揮手便架住他,扔進牢裡。
若遇到反抗的平民,更是毫不客氣一刀劈了。
這裡沒有公平,沒有仁慈。城池裡的所有人是佔領與被佔領的關係。
表面尚算平靜的熊津城,實際上正發生着多少不幸的慘劇,李欽載不想知道, 他的心腸沒那麼硬, 但也沒那麼軟。
想想後世棒子的可惡,李欽載頓時覺得釋然了。
熊津城沒什麼可逛的,說是城池,但在李欽載的眼裡不過是一個小集市, 跟長安城的繁華相比……算了, 別比了,簡直是對長安的侮辱。
它連渭南縣城都不如。
李欽載一行人意興闌珊正打算出城回港口, 前方的商鋪街上突然傳來一陣騷亂。
李欽載等人還沒反應過來, 便見無數百濟平民瘋了似的朝李欽載跑來,人人臉上浮出驚恐之色, 邊跑邊扭頭朝後望。
劉阿四和李素節的隨從們頓時緊張起來,紛紛拔刀將李欽載和李素節圍在中間。
這裡可是被佔領國, 唐軍剛剛佔了人家的國土, 但卻還未收復人心, 人羣裡若混進了刺客,無論李欽載或李素節有個三長兩短, 這些部曲隨從們可就萬死難贖了。
驚恐的人羣對李欽載等人視若不見, 從他們的身邊飛快跑過去。
前方的街道頓時清肅一空, 李欽載終於看清了,前方竟有一隊披甲的將士, 正抄着刀在街上行走,每遇到一個百濟平民, 那些將士擡手便是一刀劈死,然後發出哈哈的狂笑聲,繼續尋找下一個無辜者。
李欽載眯起了眼,眼神裡閃過幾分怒火。
被佔領國的平民會有怎樣的命運, 這些他都懂, 但這種不分青紅皁白的屠戮平民,終究過分了。
行軍大總管沒有下達屠城令, 將士們便應該守規矩,是的,殺人也有規矩的,這種變態殺人狂魔的做法, 與前世的日寇大屠殺有什麼區別?
“阿四, 派人上去問問,他們是何人的部將,讓他們馬上停手!”李欽載冷冷道。
一名李家部曲上前,不知道與那羣將士說了什麼, 說到最後李家部曲竟然拔出了刀,而那羣將士則飛快將那名部曲圍了起來。
“草!無法無天了,敢動我的人!”李欽載大怒:“上去,把這羣雜碎圍起來!”
李家部曲和李素節的隨從頓時衝上前,那羣將士這才露出驚懼之色,不自在地退了兩步。
李欽載緩緩上前,環視這羣人,道:“你們是何人的部將?無故屠戮平民,上官沒教你們規矩嗎?”
將士中一名披戴鎧甲的中年漢子走了出來,張嘴便是嘰裡呱啦一段聽不懂的話。
李欽載一愣:“不是大唐人?”
那名中年漢子繼續嘰裡呱啦。
李欽載頓覺不耐,打斷了他的話,道:“出來一個會說人話的,這隻猢猻牽回去,別張嘴了。”
片刻後,終於有一名軍士模樣的人走出來,張嘴便是磕磕絆絆的關中話,語調和用辭很怪異,不過幸好能勉強聽懂。
“我們……系,新羅國,武烈王殿下部將,這位將軍,是我們新羅國的督軍金文穎。”
李欽載終於聽懂了。
原汁原味的棒子思密達。
新羅國盟軍,面前這個穿戴華貴鎧甲威風得很的中年漢子,還是新羅國的督軍,名叫金文穎。
李欽載沉着臉道:“新羅國督軍更應該守規矩,熊津城街頭無故屠戮百濟平民,你最好給我一個完美的解釋。”
那位名叫金文穎聽到軍士的翻譯後,頓時露出桀驁之色,然後嘰裡呱啦……
“阿四,抽他一耳光,讓他閉嘴。讓那隻會說人話的猢猻跟我交流。”李欽載命令道。
劉阿四毫不猶豫上前,擡手狠狠一耳光,抽得金文穎一個踉蹌,差點倒飛出去,擡起頭時嘴裡鼻孔都流了血。
金文穎呆怔片刻,接着勃然大怒,狂暴大吼一聲後,拔刀便朝劉阿四劈來。
劉阿四也迅速拔刀擋架,隨即猛地往下一劈,金文穎手裡的刀頓時斷成兩截兒,而劉阿四的刀卻安然無恙。
兩國冶金工業之比較,大唐完勝。
斷刀之後,劉阿四的刀勢不減,順勢便將刀刃搭上了金文穎的脖子。
新羅國的將士大驚,急忙拔刀躬身,一副蠢蠢欲動上前營救的樣子。
現場的氣氛陡然緊張,一點火星都將引爆一場血戰。
那位會說人話的新羅國軍士瑟縮了一下,臉色蒼白,說話更是結巴磕絆。
“我,我們系新羅國……”
李欽載毫無所動,道:“知道你們是新羅國了,怎樣?要不要給你們頒個獎?給我解釋清楚,爲何無故屠戮平民?”
“督軍金大人說,百濟已被新羅征服,這些平民不過是豬狗而已,屠戮便屠戮了,沒有理由。”軍士結結巴巴地轉達道。
李欽載眯起了眼:“百濟被新羅征服的?嘖,棒子不要臉的傳統原來早在一千多年前就有了,嗯,想想就氣,阿四,再扇他一記。”
話音剛落,劉阿四啪的一聲,又狠狠扇了金文穎一耳光,感覺五少郎可能還會繼續下令扇他,劉阿西索性舉一反三,主動反覆又扇了兩記。
金文穎被扇得腦子嗡嗡作響,一隻耳朵甚至出現了失聰的症狀,勃然大怒正待出拳,劉阿四的刀再次氣定神閒地擱在他的脖子上。
金文穎暴怒卻不敢動了,脖子上青筋暴跳,嘴裡繼續嘰裡呱啦。
“我們督軍金大人詢問諸位的……身份。”
李欽載哼了哼,道:“老子是大唐熊津道行軍長史李欽載,大唐皇帝欽封渭南縣子,哪隻猢猻若不服,儘管來找我,今日屠戮百濟平民的事,我會派人告訴你們的新羅大將軍,讓他給個交代。”
“一羣沒用的廢物!衝鋒陷陣不見你們出手,屠戮手無寸鐵的平民倒顯出你們的本事了,有種明日與倭賊面對面廝殺。”李欽載惡狠狠罵道。
“百濟是被我們大唐攻破的,你們新羅不過是一羣搖旗吶喊順便送送糧草的廢物,哪來的臉皮敢說是你們滅的百濟?”
“百濟境內的平民,大唐說可以殺,才能殺,我們定下的規矩纔是規矩,敢違反我們的規矩,你們新羅便是大唐的敵人,我不介意上奏大唐皇帝,順手把你們新羅也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