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琛的聲音低低的,隱約聽見他說去車站接人或者派車去接人之類的話,等他掛斷電話,前排的劉師傅忽然開口問:“詩詩要過來看你?”
他不卑不吭的“嗯”了一聲,“詩詩青年節過來,那天指揮部會安排出遊活動,我抽不開身,可能得麻煩你替我去機場接她。”
劉師傅很爽朗豁達,“這哪兒跟哪兒啊,你也知道我不太愛出去玩,況且,青年節是你們年輕人的節日,是該出去好好放鬆放鬆!”
白鴿聽着他們無厘頭的對話,只想知道一個答案——詩詩是誰!
樑琛忽然開口:“回去找安質部的沈濤領一雙膠鞋,以後上工地的時候穿。”他目光停留在她腳上沾滿黃泥的白色板鞋上。
她低頭看了一眼鞋子,果然已經被糟蹋得不成樣子,沒反對也沒說好,窘着一張臉問他:“你剛剛說青年節會安排出遊活動,我們去哪裡玩?”
“海邊。”他輕吐出兩個字。
白鴿腦袋一下子懵了,海邊?她沒聽錯吧,指揮部居然大發善心捨得放假而且還組織一起去海邊玩!
剛過來上班不久,就聽辦公室的同事說指揮部到海邊很近很近,只需要一個小時的車程,她真的超級無敵霹靂想去,卻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這個“合適的機會”當然是指指揮部不放假,也沒有剛好順路的車。
但是,現在終於有機會去了,她比中了五百萬的大獎還要興奮,興奮得不僅連頭腦不受控制,就連肢體也不受控制了。
白鴿纖長的手指抓住他精瘦的小臂,“去海邊嗎,真的是去海邊嗎,哈哈哈哈哈哈,終於可以去海邊了……”如果不是在車裡,她現在簡直能高興得跳起來!
樑琛不屑一顧的瞟了一眼眼前這個比抽風還要抽風的女人,冷冰冰的吐出一句:“鬆手!”警告命令的口吻。
她在聞言的那一秒臉上的表情忽然僵住,纖細的手指毫不猶豫地丟掉他的小臂,她知道逾矩了,連忙解釋道:“哦,那個……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太高興了……”
本來後面還有一大堆要解釋的話,可惜已經沒有機會說出口了,車子平穩的停在指揮部門口,他已經先一步下車,揚長而去!
白鴿忽然有一種想掐死他的衝動,不就是抓了一下他的手臂嗎,至於厭惡成這樣子?又不是患有嚴重的精神潔癖,高冷傲嬌的小氣鬼!!!
剛剛回到辦公室,她就把這個好消息分享給同事,然而所有人都表示懷疑,因爲以前從來沒有這麼好的事兒,一年四季除了上班還是上班。
直到綜合部下達文件之後,他們才真的相信青年節會去海邊玩。
五四青年節那天,指揮部出動了所有的車,一羣人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他們要去的地方是海陵島,享有“南方北戴河”和“東方夏威夷”的美稱。
大約一個小時的車程後,終於到達了目的地,海陵島四面環海,唯一一個出入口是一座跨海大橋,從淺灘上填築起來的。
島上有高層建築的商品房,還有兩三層的小洋樓以及別墅,都是中國保利集團公司開發的,綠化措施也做得相當棒!
他們將車子停在統一規劃的停車場,隔着很遠都能看見大片大片的沙灘,已經有幾個人迫不及待的跑過去了。
白鴿也興奮得不行,一路上都是蹦蹦跳跳的,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雪紡襯衫,一條黑色長裙及至腳踝,一雙波西米亞風的露趾串珠平底涼鞋。
她脫掉鞋子,提在手上,光着腳丫踩在沙灘上,軟軟的一片,走起路來十分費勁,蘇曉曉忽然叫她,“小白,你腳趾甲要是能塗點紅色指甲油就更完美了。”
天氣不是特別好,沒有陽光,只有沙灘和一層層海浪,海風也特別特別大,頭髮全部被吹亂了,長裙也被吹得飄起來。
蘇曉曉、何培培、白鴿以及其他人都把鞋子丟在沙灘上,歡快的跑去水裡。
冰涼的海水觸及腳踝,海浪一直不停的拍打,一羣女人拿出手機開始用美圖秀秀自拍,白鴿和她們合照了幾張之後就再也沒有興趣了,自己一個人跑到一邊玩。
她沿着海岸線一直不停的走啊走,都說海水是鹹的,她捧了一點海水在掌心,湊到嘴邊嚐嚐味道,結果就是整張臉都扭曲了,果然是鹹的,而且還不是一般的鹹。
海浪越來越大,腳踝處的雪紡布料有漸漸的溼意,白鴿從通訊錄裡調出夏澤堯的電話,這一次,她似乎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分手”這兩個字她想象過無數次,他會怎麼對她說,可是,電話仍然沉寂一片,然後自動掛斷,她忽然有一種把手機丟進藍色海水裡的衝動。
糟糕的情緒無處發泄,看着一望無際的大海,四處無人,白鴿用盡全力,朝海水吼了幾句類似於“啊啊啊”的句子,心情果然舒暢多了。
樑琛不知道從哪裡忽然冒出來,他的聲音隨着海風漸漸遠去,“鬼哭還是狼嚎?”她被嚇了一跳,不客氣的反駁道:“比起你的神出鬼沒,我的一切都不重要!”
白鴿不明白爲什麼這位指揮長大人偏偏每次都能在她心情最不爽或者最窘迫的情況下出現,而且還少不了一番冷嘲熱諷!
他不以爲然,神色如常,好像任何人、任何事、任何話都不能讓他失色半分,樑琛毫無徵兆的低下頭,附在她耳邊說:“你要是能繼承你小叔的一半優秀基因就好了!”
溫溫熱熱的氣息順着耳際一路向下蔓延,有種酥麻的感覺,這種感覺只有在夏澤堯親吻她的時候纔會有。
樑琛只是怕海風太大,他說的話她會聽不見,纔會低下頭附在她耳邊講話,低頭的那一秒,有一股淡淡的、好聞的香味竄進他的鼻翼裡。
他話裡的輕蔑她都聽得一清二楚,白鴿懶得搭理他,將小揹包丟在岸邊,又賭氣般的走向海水裡,她將裙子提起來,直到海水淹沒膝蓋的時候才轉過身來。
“樑琛,你聽好了,就算你是指揮長我也不怕你,就算你告訴我小叔我頂撞你我也不怕你,因爲我就是我,這世上獨一無二的我,我不需要繼承誰的優秀基因,只需要踏踏實實的做好自己……”她扯着嗓子吼出這些話。
她承認,曾經羨慕過別的女孩子聰明又漂亮,也羨慕過那些家世好、能拼爹的千金大小姐,更幻想過自己終有一天會脫胎換骨,不過這都是常人有過的心理。
可是,當樑琛說她沒有繼承小叔的優秀基因的時候,白鴿忽然有點沮喪,更多的是不服氣,所以才吼出那番話,證明她不一樣,至於哪裡不一樣,她會一樣一樣得慢慢證明給他看。
樑琛親眼目睹她身後巨大的海浪席捲而來,“小心……”海上的輪船好巧不巧的發出嗚嗚的氣笛聲,將他的聲音完全掩蓋。
他邁開步伐的那一秒,巨大的海浪已經將白鴿撲倒,幾秒過後,海水漸漸褪去,她咳嗽了幾聲,被嗆了好幾口海水,感覺有點呼吸不過來,難受極了。
他見過太多生死離別,卻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恐懼過。
樑琛以最快的速度衝到她身邊,將她扶起來,人還沒來得及站穩,第二波海浪又席捲而來,他下意識的將她緊緊摟在懷裡,等到衝擊力減小得時候迅速將她抱起跑回岸邊。
反應慢半拍的白鴿仍然驚魂未定,只聽到樑琛簡單粗暴的罵了一句髒話。
兩個人全身都溼透了,單薄的白色雪紡衫本來就透,此刻沾了水,簡直曲線畢露,就連藍色內衣都看得清清楚楚,黑色長裙也緊緊貼着兩條大腿。
白鴿從來沒遇到過這麼尷尬的處境,一時間竟然有些手足無措,胡亂的坐在沙灘上,也不說話。
“起來!”樑琛幾乎是咬牙切齒得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的,他好像生氣了,“我們回去!”
好像也沒有比回去更好的辦法了,她站起來,拿過岸上的包,安靜的跟在他身後,等走出沙灘的時候纔想起來鞋子還在很遠的沙灘上,“我的鞋子……”
話才說到一半就被樑琛打斷,“你覺得這個時候還有心情回去拿鞋子?我們兩個這副鬼樣子出現在他們面前,你當真想聽點閒言碎語?”他的聲音太平靜了,卻又不威自怒。
白鴿最後還是放棄了回去拿鞋子的念頭,其實他說得沒錯,他們現在這副樣子,指不定會讓人誤會成什麼樣呢。
樑琛一邊發動車子一邊低聲說:“鞋子找人帶回來,自己想辦法。”
她想來想去只好給蘇曉曉打電話讓她幫忙把鞋子帶回來,蘇曉曉一直追問她去哪兒了,出了什麼事,又胡亂解釋了一番,最後發現不管她說什麼蘇曉曉都能給扭曲的得不成樣子,只好匆匆忙忙的掛斷電話。
樑琛開了車上的導航,七拐八拐的駛入高速公路入口,來的時候走的國道,他將車子開得很快,以最高限速行駛,沒過多久,車子就停在了指揮部門口,拿了鑰匙開門。
然後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換衣服,樑琛很紳士的讓白鴿先洗澡,她也沒想那麼多,既然他讓,她就毫不客氣。
兩個人各自折騰了好久才終於把一切搞定。
而另一邊,劉師傅接了人便馬不停蹄的趕回指揮部,他將譚詩詩帶到樑琛的房間,又遞給她一把鑰匙,“這是樑局讓我給你的,他組織出遊活動去了,你先休息休息。”
譚詩詩聽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有些不悅,卻又不好發作。
推開門的那一秒,客廳裡站着一個面容清秀的女孩子,頭髮溼漉漉的,她懷疑是不是劉師傅給錯了鑰匙,想退出去,樑琛恰巧從房間裡出來,他愣了幾秒才喊道:“詩詩!”
譚詩詩有點搞不清楚狀況,“樑琛……”聲音軟綿綿的,聽起來卻像質問,好像在說——樑琛,你給我解釋清楚!
白鴿有種被捉姦在牀的感覺,但是,事實明明就不是這樣的啊,這下她可把樑琛連累慘了。
樑琛感覺後背有森森涼意暮然升起,眼前這副光景,換做是誰都會想入非非,他連忙解釋,“詩詩,不是你想的那樣,她被海浪撲倒了,我剛好在,所以……”
譚詩詩打量着那個不速之客,完全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冷嘲熱諷的對樑琛說:“怎麼,不介紹介紹?”
“白勳的親侄女兒。”他有幾秒鐘的失神,介紹的時候並沒有說她的名字,只提到白勳。
譚詩詩是樑琛的大學同學,自然知道白勳這號人物,也知道他們關係非同一般。
“哦,原來是白勳的親侄女。”譚詩詩放下一臉戒備,“我和你叔叔也挺熟的,大學裡常聽他提起你。”
白鴿就算再蠢再傻,此時也知道了她的身份——樑琛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