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篇

在除了墨瀚以外的人都覺得還算愉快的晚餐之後,汪淼淼邀請他們到客廳裡坐,一起喝一杯餐後酒。墨瀚一秒鐘都不再想面對他們一家人,正打算叫安森一起上樓,卻被墨宣叫住了:“兒子,你先跟我來一下。”

墨宣看起來是一副有事要跟他談的樣子,墨瀚長這麼大,很少這樣被父親叫去談話。

他點頭答應,叫安森先去樓上自己的房間等他,然後跟着墨宣進了書房。

書房的桌子上放着幾份不同的雜誌和報紙,日期都是今天的,上面無一例外都大大地印着昨晚的照片。

墨瀚一看,心裡便有了底,他知道父親要找他談什麼,但是他沒有說話,等着父親先開口。

墨宣坐在自己常坐的黃花梨木椅上,示意墨瀚自己找個位子坐。

墨瀚在他對面的木椅上坐了下來,神情平靜。

“兒子,這麼多年來你一心只想着創業和集團的事,你自己的人生大事從來沒跟我和你媽提起過,我們一直相信你可以做出最好的選擇。”墨宣說着,從桌子上取過其中一份報紙,往他這邊遞了遞,“今天的新聞一出來,我跟你媽都很驚訝,但是如果你跟她是真心的,我想跟你說,我跟你媽都沒有意見。這姑娘看起來很面善,只要人善良,別的都不重要。”

看着父親坐在椅子上,一如既往對他露出慈愛、信任的笑容,他感覺到心裡有一種很踏實的感覺。

雖然一直以來,他覺得自己的父母只是普通的研究室職員,安穩守己過着小日子,一輩子沒什麼大出息,但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他們一直在自己的身邊鼓勵自己放心大膽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甚至當初並不知道他是全公費留學而且一入學就能拿到高額的全額獎學金,準備傾盡全部變賣家產替他支付出國留學的費用,這樣就足夠了。

“放心吧,我的事情我自己會好好的處理的,我跟她暫時只是初步接觸的階段,你跟媽媽不用擔心。”

“嗯,你是我的兒子,我一直都相信你。”墨宣微笑着,起身走過來,伸手拍拍這個身形比自己大了許多的兒子,“沒事兒就多回家吃飯,你媽總是跟我嘮叨,說你忙起來就不着家,也不知道一個人在外面有沒有按時吃飯。英叔常跟我說,如果你在的話,這家裡會熱鬧一些。”

“英叔最近還好嗎?”

“你要是想知道你就自己去問,英叔知道你關心他,會很高興的。”墨瀚說着嘆了一口氣,“再過一個禮拜就是英叔兒子的忌日了,這段時間他一直心情不好,雖然在我們面前沒表露出來,但是我能感覺到他的傷心。他兒子忌日那天,你能不能抽空陪英叔回老家一趟?”

英叔的老家不在本市,而是在離本市三百公里外的永河市,位處兩省之間,經濟並不發達。他的妻子和兒子都生活在那裡,而英叔常年獨自在外打拼。十年前的一個冬天,他的兒子在晚上回家的時候不小心掉進湖裡淹死了。由於冬天天氣寒冷,湖邊更是溫度要低好幾度,所以那周圍根本沒有人路過,連他妻子也不知道兒子去了哪裡。等第二天,警察沿着他回家的路線查找,直到在湖邊找到他的腳印並打撈起來的時候,屍體早就凍硬了。

這件事對英叔的刺激很大,幾乎一夜白頭,而他的妻子也一下子病倒了,在牀上躺了整整半年,英叔爲了照顧她辭去了工作,失去了收入後又每天需要支付高額的住院費治療費,生活一下子陷入了困境。後來他經人介紹認識了墨宣,墨宣生性善良,知道整件事之後,不僅高薪聘請他作管家,而且還把他的妻子也一起接過來,給他們在別墅的傭人房裡安排房間住宿,包吃包住,這一做就是九年。

英叔知恩圖報,這九年來爲墨家盡心盡力,也把墨瀚當做自己的親兒子一樣看待,每次見他回家都很高興,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把對兒子的遺憾彌補到了墨瀚的身上。

墨瀚知道,每年他兒子的忌日對英叔和他的妻子來說是一年中意義最重大的日子,甚至比過年還重要。而且這些年自己忙於工作很少回家,英叔把父母都照顧的這麼好,他一直身懷感激。他也知道,英叔把自己當做他的另一個兒子一樣,所以他兒子的忌日他是一定要陪他回老家掃墓的。

“好的,我一定會陪英叔回去的。”

“那就好,那就好。”墨宣很高興,“另外沒什麼事了,你是不是找小安還有事聊?那你就上樓去吧,我再出去陪陪你斯叔叔一家。”

“嗯。那媽她對報紙上這件事,有別的想法嗎?”本來準備要出門,墨瀚又想到了,多問了一句。

“自己的親生兒子能不放心你嘛!你放心吧,你媽跟我想法一樣,一切都看你自己。我們不會給你壓力的。至於你斯叔叔他們……”說話間,墨宣下意識地看向了房門口,“其實他們的想法我都知道,但畢竟是多年的老同事了,這點薄面還是要給他的,你幫小悅安排好工作就可以了,另外的事公事公辦,我跟你媽也算是幫過他們了。”

聽到父親這樣說,墨瀚心裡就有了底,他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走出書房,去客廳禮貌性地打了一個招呼就自顧自地上樓了,由始至終都沒有看斯悅一眼。

斯悅的臉上流露出了掩飾不住的失望,她本來想借機坐在他身邊多跟他說說話、拉進一下彼此的關係的,誰知道墨瀚根本看都沒看她一眼,更別提接近他了。

看到他上樓,她雖然很想跟上去,但畢竟理智還是戰勝了衝動。

汪淼淼看出了兩人之間的端倪,猜到了其中的原委,笑而不語。

斯立翔沒說什麼,斯悅很沉默,反倒是斯立翔的妻子黃潔按耐不住了。

她急切而熱絡地握住了汪淼淼的手,問道:“哎,汪姐呀,聽說你們家小瀚還沒有女朋友是吧?”

她的話一出口,汪淼淼就知道她想問什麼,笑着附和着說:“是啊,我這個兒子啊,就是整天忙着公事,人生大事他可是一點都不着急呢。”

“不過三十而立嘛,這個年紀是結婚最好的年紀了,再說了,小瀚他事業也有了,不就是差一個家庭了嘛!俗話說呀,這每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應該要有一個默默支持的女人才對,就像你跟墨哥一樣,恩恩愛愛這麼多年,還培養出了這麼優秀的兒子,你跟墨哥是我跟立翔的婚姻榜樣呢!”

如此熟悉的奉承恭維話,汪淼淼自從兒子的事業蒸蒸日上以來,已經聽得見怪不怪了,她正想用習慣性的客套語打太極拳,卻聽到老公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跟淼淼從年輕的時候就是這樣,這是夫妻相處之道,跟事業啊什麼的都沒什麼關係,我兒子的那些事我不懂也不想懂,他的成功都是他自己努力的。”

看似輕薄的一句話,卻猶如往黃潔的臉上扇了一耳光,坐在對面的一家人聞言,臉色都不太好看。

汪淼淼倒也聽了很解氣,她很高興老公跟自己對這家人有了同樣的見解。不過圓場話還是要說的,畢竟都是普通人,見到錢財還是有往前撲的慾望。

汪淼淼取過放在小餐車上的酒,又給他們兩夫妻都添了一些,笑着說:“像小悅他們年輕一代的事情,我們可管不了咯,我們都是四五十歲的人了,孩子有出息、我們身體健康,這就是我們的福分,你們說是不是?”

“是是是,對,沒錯……”

“你看小悅現在畢業了,工作也安排好了,你們兩夫妻又有穩定的工作,你們以後的日子可就不愁了。集團裡面好小夥子可多了,要不然我讓兒子找人事經理多留意留意哪個家室清白檔案漂亮工作能力又強的,給小悅介紹介紹?”汪淼淼滿眼真誠地建議道,讓他們更是難以開口說想讓兩個孩子相處撮合下,只能賠着笑臉點頭稱謝。

斯悅坐在一邊不笑也不惱也不說話,她算是聽明白了,敢情這個看起來和和善善的阿姨根本沒有想讓她進門的意思。口口聲聲說什麼事業與他們無關,一切都是墨瀚自己的努力,看樣子她的意思是就算墨瀚找女朋友也都是墨瀚一個人做主,她不會插手。

是嗎……原來是這樣……

斯悅恨恨地咬了咬自己的嘴脣,暗暗想着:反正我已經進了集團,而且是明目張膽的託了董事長母親的關係走了董事長的後門,再加上今天傍晚的事情,想必集團裡的員工一傳十十傳百,明天我去上班的時候大家都應該知道我是特殊的纔對,那我的機會一定會比別人高得多。只要我多努力努力,我一定會達到我的目的的!

閒談幾句,眼看攀親無望,再坐下去也是浪費時間,斯立翔和黃潔看時間差不多了,就訕訕地起身告辭。

“這就走了啊?不再坐坐嗎?”墨宣客氣地開口挽留。

“哦,不了不了,這邊遠,我們回家還得要一個小時,明天還要上班的,最近研究所裡工作多,我們兩個都要早點起牀。”

“哦,你看我,不上班了都忘了是工作日了,呵呵呵。”墨宣拍拍老同事的肩膀,“那好吧,那我就不留你們了,對了,我讓司機送你們回去吧,現在這個點開車回家的話半個小時就夠了,你們就不用打車了。”

“不用了,這多不好。”斯立翔推脫了一下。

“哎,沒事沒事,把你們安全的送到家我也放心嘛!”他轉頭吩咐英叔,“英叔,讓司機開車到門口,送他們回家。”

“好的。”

“以後啊,放假沒事就過來坐坐吃吃飯,你看要不是因爲小悅的工作的事,我們倆都好幾年沒見了。”

“好,好,有空一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