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江河有些莫名詫異。
在他心裡,寧安安不是可有可無隱隱約約的那種感覺,在遇到段總時,竟然不顧段總有可能識別他身份的“風險”,來打聽許建軍的事。
這個是潛意識裡的想法,突然冒出來指使着他去做,沒有任何遲疑。
他對許建軍的事並沒有絲毫興趣,而是下午看到寧安安和許建軍在一起,許建軍的爲人他很清楚,是擔心寧安安受騙?
你說這事兒怪不怪?在自己求她的時候,她冷若冰霜,待她求自己的時候,自己有些不理不睬,現在突然見到她遇到一個自己並不看好的人,心裡卻在爲她着想。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相愛相殺?爆出這念頭時,心裡即刻否認了,她不是理想之人。
回家走到城中村時,天已經黑了,他有些奇怪,平時來來回回都沒什麼感覺,腦中只有目的地,現在走在這條路上,第一個念頭就是,這裡有個寧氏祠堂,寧氏祠堂裡有個寧老頭……
“江河!”
這個聲音讓他有些泄氣,祠堂裡現在不只是有寧老頭,還有寧安安。
“有事?”
她肯定有事,自己認識她爸好久了,從沒見過她來過祠堂,那天她知道自己去摘荔枝在祠堂裡等,今天估計和她爸換着班在等着自己,誰會無聊待在祠堂裡?
尤其是她這種高冷俊美的女老闆。
“拿着!”寧安安遞給他一盒東西。
“什麼?!”他明顯覺得這東西有些燙手,她語氣硬,他比她更犀利。
“一個大男人囉嗦個啥?給你就拿着!”她還是那秉性,霜雪倒掛在臉上。
他看了一下,是一盒包裝精美的皮帶,廣告詞“男人的世界”很多人都知道。
“送我?不稀罕!”他有點呆愣,這東西相當於自己好多天的工資,不稀罕是不可能的,是他買不起而已。
“上次幫了我,段總的錢還沒到位,這是感謝!以後錢到賬了,再給你提成。”她的語氣緩和了一點,但依然寒氣逼人。
怎麼?想把自己栓在褲腰帶上?!
“承受不起!我不要,尤其是你的東西!”他把東西塞回她手裡,轉身就走。
他很不喜歡別人自作主張給自己買東西,尤其是私人生活用品,尤其是這個寧安安,自己總有一種被安排的感覺。
沒想到她速度更快,一下子幾步跟上來,橫在他面前,差點又撞上。
橫眉冷眼的樣子,不待見!你以爲自己還是我的老闆?!只要是你的命令我都會聽??
“寧總,寧安安,寧小姐,這是在大街上,周圍全是你們村的人,你是老闆,又是美女,難道你不怕?!”
沈江河沒想到她這樣橫刀勒馬在自己面前,還四處看了看,生怕有人過來看熱鬧。
“哈哈……”她第一次在她面前哈哈大笑。他那個小心翼翼的樣子令她有些忍俊不禁。
這笑聲讓他覺得恍如隔世,這寧安安是不是隔空穿越過來的奇葩,沒哪天情緒有過正常。
“你看看你!每天和老闆打交道,你這太不注意形象了吧?還沈總。”那笑聲轉瞬即逝,又傲雪凌霜了。
她手指着他束着的皮帶。
夏天他就是一種裝束,把T恤衫塞進褲腰裡,露出腰間的皮帶。
皮帶還是幾年前在地攤上買的,變形不說,有點起毛,皮帶扣上痕跡斑斑。
“要你管!”他完全是惱羞成怒,自己是有些落魄,
只是這腰間的傳呼機和手機把他襯托的像工地的包工頭。
他一把推開她,大步向前。
走出幾步,又回過頭來,頓了頓,然後走到她面前說,“以後少跟許建軍打交道!”
說完,又才大步流星而去。
“要你管!”
她衝着他的背影喊,聽得出來,她也怒了,有些怒不可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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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雨,整個城市籠罩在一片霧氣中。
雨天他很少出去跑客戶,昨天要不是寧安安說起,他還覺得自己這皮帶不錯,現在看來,就像一條垃圾,和扎着稻草沒什麼區別。
他習慣地買了一份報紙,就擠上了公交車,他得把自己腰間的“稻草”換了。
在公交車上,他隨着車內的人搖搖晃晃地翻看着報紙,卻發現蘇菲給東成集團的那篇報道竟然刊登了,還配了老楊的一張照片。
昨天蘇菲說晚上寫稿,這麼快,今天就刊發了。
他又驚又喜,不知道許建軍現在有沒有看報紙,看見這篇新聞他又該作何感想呢?
他下意識地看了看手機,擔心楚寒風看了這篇報道會打電話給自己,擔心自己沒聽到。
好久沒有給自己添行頭了,換了皮帶,覺得衣服褲子顯得不協調,買了衣服褲子,那雙舊皮鞋又很有些格格不入。
奶奶的,就因爲寧安安的一句話?自己就損失了幾百大洋。自己到底是在乎她的話呢?還是本應該如此。
每天見客戶就得這麼打扮一下,也是給客戶一個尊重,他想撇開寧安安的因素,但沒撇乾淨,心裡只有認了。
他的包足夠大,把新買的衣服鞋子裝進去,然後扯出揹帶,背在背上,像往常一樣回到了辦公室。
新入職的同事很多,今天下雨,沒有人出去跑業務,原來空蕩蕩的辦公室,現在顯得滿滿當當的。
“真得沒辦法,小富婆,買房子哪有像我們賣廣告,有那麼多折扣!”許建軍的聲音就是那麼大,整個廣告部的人都能聽到。
“那我買不起,這事就算了吧。”肖桂花有點無奈地嘆了口氣。
“那就貸款按揭啊?”許建軍極力慫恿。
“奶奶的,你靠不靠譜啊?!貸款按揭我還找你?現在到處都是一萬塊錢入住的房子。”肖桂花一聽到貸款,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
在她眼裡,貸了款,現在廣告不好做,一旦還不上,銀行把房子收了,錢也沒了。
“花姐!”沈江河走過來,在她旁邊叫了一聲。
在廣告部,沒人誰稱呼對方兄弟姐妹的,都是直呼其名,他想來個與衆不同。
他有些擔心夏洛對他說的那句話,許建軍和肖桂花聯合對付他。
現在許建軍和肖桂花打得火熱,這讓他有些覺得危如累卵。
“你叫我?”肖桂花看着他有些生疑,那眼神如萬花筒,包含了很多內容,指着自己問他。
“呵呵……花姐,你要是想買房,可以找我啊,全額付款會有很大優惠的。”
那天滕瀟對他說過,買房找她,現在聽見肖桂花想買房,有些討好她,算是對那天晚上的事情做點彌補。
“沈江河!你是不是故意跟我作對?!我還在等你呢?!”許建軍站起來,就叫了一聲,辦公室一下子安靜下來,眼光都看着他。
許建軍這樣子,沈江河已預料到了,平時他沒少這種情緒,今天看到新聞,肯定受刺激。
他預料的沒錯,剛纔許建軍和肖桂花正想“結盟”,肖桂花有些看不上許建軍這德行,許建軍承諾幫她爭取低折扣買到便宜的住房作爲交換。
沒想到沈江河攪合進來,許建軍勃然大怒。
這正是沈江河所希望看到的。
“呵呵……老許,別激動,坐下慢慢說。”他笑着搖搖手。
突然安靜下來的辦公室,讓許建軍一下子冷靜下來,他發現自己已經失態了。
以前他大聲叫嚷,只是私下針對沈江河。現在可是在大庭廣衆之下,這一下輪到他尷尬。
“我們出去外面說。”許建軍馬上小聲地說。
“有事就在這兒說,工作嘛,說了大家一起聽聽,可以分享一下你的經驗。”沈江河聲音倒是大了一點。
“老許,鐵樹真得開花啦,你就講講唄。”田衝不知是沈江河的詭計,湊過來附和着沈江河。
“說說吧……”
大家的眼光都看着他,不管是誰,每次只要有人出單,就成了大家集體勵志的時候。
許建軍氣得臉鐵青,一言不發地走了。
這是昨天晚上,他看林西萌送給他的課本中提到了“輿情”兩個字,心中一動。
對於東成學校這事,本身就是許建軍無理取鬧,這事詳細的經過只有兩個當事人和楚寒風知道,那天在一起喝酒的於江南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和動物一樣,形隻影單,只會成爲獵物,只要許建軍公開一鬧騰,廣告部的人肯定會追根問底,事情暴露出來,大家心裡都有一杆秤,就是楚寒風想傾斜,也不得不考慮“輿情”。
“花姐,你考慮一下,有時間我們可以聊聊。”沈江河的目的達到了,有點意味深長地對她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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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城大學管理學院院長辦公室。
“萌萌,你找叔有什麼事?儘管說。”陳新華親切地看着林西萌。
“叔,今天我來找您,是想讓您支持我。”林西萌有點不好意思開口。
“支持!肯定支持!叔是看着你長大的,好像這還是第一次主動找我吧?有什麼事,叔照辦。”林西萌還沒說事,陳新華滿口應承。
“叔,您看,我是學廣告的,實習一事還請您見諒!”林西萌說了一句。
“你是不想在我這兒實習,是吧?”
“叔叔,您請理解一下。”
“那準備去哪?”
“穗城都市報。”
“那好,專業對口,才能學以致用嘛,你媽當時給我說,我真得還有些顧慮,你這麼說,我知道了,你媽那裡,我再勸勸她。”
“好啊,叔,都市報現在發展可快了,您說,這麼好的報紙,我爲啥不進去呢?”
“是,好,好。”
“叔,你看看,我分析了一下穗城報紙媒體的情況,您看看,我說得對不對?”
林西萌從隨身攜帶的包裡拿出一張寫滿字的紙張來,遞給了陳新華。
“我看看,我看看我們的傳播學高材生有什麼高見。”陳新華接了過來。
他仔細看了一下,又擡頭看了看她。
“你這小丫頭,你不是爲實習的事情來得吧?”陳新華看完,笑着問她。
“實習的事您還得費費心,我媽太主觀了。”林西萌笑得有點不好意思。
“你認識沈江河?”
林西萌點點頭。
“你們母子倆,在給我打什麼啞迷?你媽讓這個沈江河來找我,現在你又來了。”
“我家老美?她也認識沈江河?”林西萌有些驚訝,沉吟了一會,才恍然大悟,“哦,對了,老美是他的客戶。”
林西萌上次聽沈江河說起這事,自己唯一能幫他的就只有這兒了,就是她媽蘇丹青市電大那兒,她也插不上手。
她把幾家報紙的定位、人羣、千人成本率、閱讀率、廣告到達率以及報紙的特點做了分析,當然,突出了都市報,陳新華一眼就看出來了。
“好,我把你這份資料交給我們的駱經理就行了。”陳新華點點頭。
“您答應了?”
“這麼好的報紙,我們是不會拒絕的。”
陳新華原只想給蘇丹青一個面子就行了,現在看了林西萌的分析,改變了看法。
“謝謝叔!不過,我找您這事千萬別告訴我家老美,你要答應我。”林西萌已知道她媽認識沈江河,擔心她媽找她問東問西的。
“你這鬼丫頭,還玩心眼呢,叔照辦!”陳新華點頭笑了笑。
這是林西萌琢磨了一晚上纔想出來的“計謀”,她想去都市報實習,又擔心她媽不答應,她爸林南方說話不一定有用,只有陳新華這個飽學之士說話纔會說服她媽。
順便摟草打兔子,看看能不能幫幫沈江河,來了卻自己一樁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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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建軍相當執著,沈江河正在辦公室通過電話聯繫客戶時,他和楚寒風一起走了進來。
“客戶在報紙發新聞,哪會再出錢做廣告?”這是許建軍的看法,就是對沈江河有意見,把手伸到自己這兒就是不行。
“你找的記者?”楚寒風並不認可許建軍的說法。
企業和媒體之間合作的空間很大,範圍很廣,也包括新聞,企業想在都市報發新聞,自然認可這個報紙,纔會做這樣的抉擇。
“上次讓我過去,客戶說的就是這事。”沈江河心裡有些不安,這事沒向他彙報。
“他這是擅作主張,沒經請示,私自承諾客戶。”許建軍有些火上澆油。
沈江河有些氣憤, 有本事你來啊,連客戶總監的面都見不着,還大言不慚地說認識滕瀟,認識楊東成。
楚寒風沒說話,只是點點頭,並沒有批評沈江河。他有這個能力,楚寒風樂得清閒,都是爲了工作,事情辦成就行。
“楚總,過幾天就會有訂單下來。”沈江河其實心裡沒底。
這事情是明擺着的,楚寒風也是業務員出身,應該明白其中的事情,但他卻不言語。
沈江河不光對楚寒風心裡沒底,對許建軍死纏爛打的後果是什麼也沒底。
他寄希望於滕瀟,只有她,纔可以緩解目前他的處境。
“我早就說過有訂單,如果不是因爲你攪合,客戶早就下單了!”許建軍之前埋好了的雷,現在可以拉響了。
“你不要張嘴就來,如果東成集團在穗城日報有廣告,都市報要是沒有的話,我甘願讓賢!”
沈江河從心裡竄出一口氣,惱火!
“你該幹嘛幹嘛去。”楚寒風朝許建軍揮了一下手。
許建軍的雷沒響,卻在沈江河心裡爆炸了,炸出一個大坑,足以夠掩埋自己的。
他知道,楚寒風的沉默,許建軍不會就此罷手。
自己剛纔有些衝動,芥蒂之疾、蠅屎之污,讓他有點按捺不住。
但話已說出去了,滕瀟,虐我可以,你可不能把我往死裡逼啊!
沒辦法,那就再讓你笑一回,只要你開心,我做什麼都無所謂。
他跑到郵局,給滕瀟寄出去第三封信,但願她能明白,這是雞毛信,萬分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