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鎮西北方向山地中,王佔元部艱難地前進着。寒冬的大別山地區,晚上刮的風能起冰蓋。
崎嶇不平的山路,騾馬行進困難,常常得士兵們扛着、推着才能前進。官兵的衣服被汗水浸透,晚上山風一吹,透骨地涼,北洋軍官兵吃盡了苦頭。
更糟的是,北洋軍不少分隊拿的地圖還是曾國藩對付太平天國繪製的,現地一看早已面目全非。加上夜間時常大霧瀰漫,又有燈火限制之難,各部隊常常失去聯絡,士兵跑得到處都是,這讓王佔元傷透了腦筋。
但軍令如山,兵無常勢,只有快速突到後方,擺脫李瘋子革命軍夾擊,才能獲得安全。王佔元深知此點的厲害,於是不顧沿途小股守軍的頑強阻擊,不顧一切損失,拼命向前突,向前衝。
王佔元部主力進至千家嶺、嗶嘶街、老虎尖、石堡山一帶,迂迴縱深的攻擊目標安陸縣已近在咫盡。
但王佔元部一路順暢的好運也算是走到了盡頭。常言道,人倒黴的時候,喝涼水都磣牙。
王佔元老大人突圍獨霸山莊之後就運氣就一直百般不順,連地形、天氣都與他作對。
石堡山地區,擔任革命軍左翼守衛的,是剛從獨霸山莊一線撤下來不久的宋缺的金鷹突擊隊,更再次成爲王佔元的絆腳石。
獨霸山莊一戰,宋缺指揮的金鷹突擊隊吃了王佔元部使用毒氣彈,迂迴側後的苦頭。若不是周吾第一師的掩護和金鷹突擊隊拼力死戰,金鷹突擊隊險些撤不下來了。
宋缺吃一塹,長一智,對自己的翼側,還有毒氣彈十分敏感。遠距離派出了搜索隊,近距離則有掩護部隊,時時提防着自己的翼側,還每個戰士隨身一條毛巾水壺,防護毒氣彈。
搜索隊的報告引起了宋缺的注意,但他做夢也想不到北洋軍竟會以一協之衆,插入縱深的如此大膽狂妄。各方不斷傳來發現大批北洋軍的報告,令他既緊張又興奮。王佔元也是倒黴透頂,一次又一次的撞上宋缺的槍口。
由於孫傳芳部尚在廣水被李西屏第二師所阻,金鷹突擊隊並無太大顧慮,宋缺果斷下令全軍轉身佈防,攔腰側擊突入之敵。
高度警覺的金鷹突擊隊突然轉身,將向東防禦變爲向西攻擊,立時把王佔元部拖在了原地。
宋缺一面阻敵,一面急電第一師師部。
再說李想和曾高、周吾,自王佔元部突然從獨霸山莊突圍之後便消失蹤跡,一直預感到段祺瑞在耍什麼花招。王佔元部的人馬鑽山越嶺,雖也曾遇到零星抵抗,但由於隱蔽好,一直未被革命軍發覺。
宋缺的報告,使他們大吃一驚。
曾高望着地圖上那指已繞到安陸後方的大箭頭,他嘆口氣道:“乖乖,段祺瑞這傢伙胃口不小,想把我的兩個多師都包在裡面。我看他是瘋了,竟敢把王佔元部孤軍送入我大軍之中。”
說着轉過身,叫來機要參謀,給戰區周吾和第三師林鐵長師長髮電:敵王佔元之鑽隙精神甚強,已突至我石堡山一線縱深,我兵團擬抽調大軍,殲滅突入之敵,以走後方。
曾高年輕氣盛,膽量驚人,在全國各戰場且戰且退之際,毅然定下再次殲滅北洋軍王佔元部一個整協的決心。
直到機要參謀領命離開,曾高才發現這裡還有一位大人物,不禁爲剛剛的獨斷專行惶恐,他小心翼翼的偷看一直沉默不語的李大帥。獨霸山莊之戰,李大帥揚言不把這股敵人消滅,要自己的腦袋的。雖然之後不了了之,但獨霸山莊之敗,也是直接促使剛剛他衝動的根源。
李大帥滿意的點頭讚許,無需權衡利弊,他堅決地站在了曾高一邊,相信他。獨霸山莊之敗,不是革命軍士兵之過,也不是革命軍將領之過。今大戰之際,李大帥尊重下屬的意見,並有擔起失敗責任的勇氣,獨霸山莊之敗,可不能真把曾高腦袋砍了。應該承認,這是他身爲將帥的一個優秀品質。靠這一條,他多次贏得部屬的信賴。
曾高也非畏首畏尾的庸將,作爲機動兵團,從開始破襲京漢鐵路戰場的第一天起,他應等待時機,在機動中狠敲北洋軍一下。獨霸山莊之敗,也被他認爲人生之恥,怎能放過報一箭之仇的機會?李大帥的信賴,無疑更加距他的決心。
曾高開始了對孤軍深入的王佔元部特殊的“關照”。他一次又一次的抓起電話。
“喂,接第二師師部。”
“林師長,林鐵長在嗎?”
“什麼,去一線了?師部現在還有什麼人?什麼?沒有了?”
“喂,給我接炮兵。”
“將炮火給我砸在金鷹突擊隊的陣地前。對,砸在金鷹突擊隊的陣地前。”
“必須用炮火給我封堵住敵人的進攻,不要顧及誤傷。對,對,炮火覆蓋。”
“林鐵長回來了,請林師長立刻從東面包圍千家嶺北洋軍,切斷其可能回縮的退路。”
“周吾師長在嗎?請包圍千家嶺西半面。”
一連數道命令,曾高几乎是拿出了副拼命的架子。
三餘萬革命軍大軍飛調千家嶺,把王佔元部一萬多人團團包圍在十平方公里的山嶺中。
王佔元部偷襲不成,反而陷入四面楚歌的絕境。
孝感大營。
在北洋第一軍段祺瑞軍統擺着許多王佔元老大人的報告:“前進道路的很多地方連馱馬都難以通過,前進甚感困難,地形交錯複雜,地圖不準確。加之夜間行動有霧氣等原因,連自己隊伍的位置都辨別不出,軍隊內各部隊之間也常常失掉聯絡。”
盲人瞎馬似的王佔元部不知彼不知己,不知天不知地,只能胡衝亂撞。
有報:“軍隊不斷遭受側翼來的敵人射擊,12時似乎進入碧山附近,出現新的敵人,兵力不明,正交戰中。”
又報:“本日傍晚切斷箬溪大道。”
王佔元部的報告與實際情況相距甚遠。王佔元部上報的位置比其實際所在地點,整整偏南了二十多裡地。二十多裡,在地圖上,微不足道,可在激烈文戰的情況下,每一里地,都是一段長征,每一座山包都是一個要塞。一個小小的誤斷,足以毀滅一支大軍。
等孝感大營終於搞清王佔元部位置時,革命軍隊已構成了對冒進之敵王佔元部的大包圍。
這個問題段祺瑞和徐樹錚大吃一驚,因爲如果真是王佔元部被大包圍,那麼後果將是災難性的。因爲在王佔元部本就是一招險棋,只要被李瘋子消滅,那麼整個冒險的計劃也就全完了。
猶豫再三之後,徐樹錚決定給孫傳芳掛個電話。電話剛接通,另一邊就傳來了孫傳芳略帶沙啞的嗓音。
對於孫傳芳,徐樹錚自認還是比較瞭解。
自此黃村一戰以後,再也沒有人說孫傳芳是靠着不正當手段的關係而平步青雲的。而孫傳芳的能征善戰也給北洋諸將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一戰,可謂慘烈。況且,孫傳芳給自己掙了份面子,徐樹錚還是很明白的。
也正是因爲這樣,在黃村圍剿作戰結束之後,許多將領被調,被貶,徐樹錚卻開口幫孫傳芳保持了獨立,雖然孫傳芳的建制機會在黃村打殘。
“你那邊情況怎麼樣。”徐樹錚開口並沒有直接詢問孫傳芳那邊一直無法突破廣水的情況。
“情況不是很好,一處陣地也突破了,不過我們正在組織突擊。”孫傳芳倒是沒有絲毫的隱瞞,況且他也知道,這個時候徐樹錚打電話來所謂何事。
徐樹錚沒有說再多,因爲他知道孫傳芳的脾氣。由中國北地子弟組成的北洋軍畢竟是歷史上有名的兇悍之師,時至此刻,仍不思後退,執意要達成預定目標。不過孫傳芳這個人,在廣水的進攻雖然兵力不足是一方面,主觀上也總有些心不在焉。
徐樹錚沉默一會,還是道:“我北洋軍的作戰原則非常強調攻擊,進攻時要攻擊,防禦時也要攻擊,專守防禦只是軟蛋、懦夫、無能之輩的代名詞。即使到了最不濟的時候,北洋軍人也不願單純使用“防禦”二字,往往要冠之以“攻勢防禦”!”
將攻擊強調到如此絕對的程度,無異是一種蠻勇。這種蠻勇可以最大限度地激發戰鬥力,可以使瀕臨絕境的部隊“置之死地而後生”,但也可以使本來存在的轉圜餘地,蕩然無存,陷於無可挽回的無可救藥境地。
王佔元部的蠻勇帶來的正是後一種結局。
如今,徐樹錚又這樣要求孫傳芳。只是孫傳芳這個狐狸精明似的傢伙,會上當嗎?
果然,沉默之後的孫傳芳還是開口說道:“本部隊自與敵交戰,至今天,遭受當面敵軍強韌抵抗。我軍進攻屢踣屢起,鍥而不捨,敵軍反覆逆襲,堅守不退,陣地多次易手,雙方反覆拉鋸,至今仍處膠着狀態。迄今爲止,我部將校傷亡嚴重,所屬各部中、小隊長一級的傷亡已達半數。”
徐樹錚聽報告後,心情黯然,僅僅幾天,進攻疲軟的孫傳芳的將校軍官即遭如此慘重的傷亡,下級士兵的死傷就可想而知。看來,僅靠孫傳芳和王佔元是無法達成北洋軍的作戰目的了。
(光景給大家拜年,恭喜發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