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別山連綿起伏,高俊的山間霧蒸氣繞,若躲在雲中的世外仙境。只是這個混亂的世道,哪裡會有仙境,哪裡會有樂土?誰知這一刻的安寧背後,又是埋藏怎樣的一場浩劫?
凌晨六時多,大別山霧氣最濃的時候,又有從信陽趕來增援的北洋軍,沿着蜿蜒的山路官道,翻過巍峨的大別山,朝着鄂北門戶武勝關開過來。
這雲中仙境的安寧,爲兵戈所驚碎。
埋伏在武勝關以北高家衝的李西屏師團早已等得不耐煩了。李西屏將劉經團放在中間,負責從正面打擊敵人;將劉元、張仁兩團放在左右兩翼,待戰鬥打響,負責從兩翼向敵人進攻。
早晨山裡的濃厚霧氣越滾越密集,擋住了大家的視線。但從山間迴盪的,由遠而近的,幾千人整齊的行軍步伐聲中,可以感覺到北洋軍大部隊正在向這邊駛來。
一個戰士把耳朵貼在地面上,止不住高興地低喊道:“聽到了!我聽到了!他媽的,敵人終於送上門來了!”
“師座!您看,那裡就是這夥北洋軍必經之地。”窩躲在草叢之中的劉經指着不遠處,對身旁趴着的李西屏說道,“他媽的,至少一個協,讓他們和武勝關的北洋狗匯合之後那還得了!”
李西屏仔細一看,前頭得得的馬蹄響,耀武揚威的衝在前面的是馬營;後面馬拉人推的吆喝,還跟着一個炮營。看到這裡,李西屏忍不住暴一句革命軍的軍罵:“他媽的,還是一個混成協。”
劉元稍稍的數了下,一共有十六門山炮,北洋一個混成協的標準配備:“從現在的情況看來,咱們逮到的是北洋狗的大尾巴。”
“幹吧,師座,幹他孃的。”一旁的張元咬着嘴裡的草根說道。
“幹,咱們就打掉他這個混成協。”李西屏哼聲說道,盯着艱難跋涉的北洋炮營的目光泛綠,餓狼似的惡狠狠的又道。“這都是好炮,咱們現在就缺這個,老子全要了。”
衆人都露出餓狼似的神情,望着一門門大炮垂涎欲滴。特別是那些學兵,早就眼紅北洋軍的克虜伯系列,他們非常清楚戰場皇后的強大,一門克虜伯有時候足以改變一場戰事。北洋軍的裝備,已經達到當前世界頂級水平,好的實在讓他們不得不眼紅。
“老劉,你負責給正面打擊敵人。”李西屏衝着劉經招招手,“咱們謀劃一下。”
“是!”正趴在草叢邊盯着克虜伯流口水的劉經,稍稍把探出去的頭縮回身來,興奮的連連點頭應聲。
李西屏看着他着猥瑣的樣子,耐不住嘴角一撇,又道:“那行,老張,小劉,你們從連邊的側翼進攻,其他人保持現在的位置,你們倆也都來一下。”
這片必經之地其實就是個雜草叢生,由山間的小溪衝開的一個小小的空曠谷地。大概之前是片荒廢的農田什麼的,由山地上一層層的梯形水田流下,田地裡堆滿枯黃的稻草把子,種地的農民大概早就跑得不知所蹤了,湖北冬天流行種植的油菜一棵也沒有種,成片的梯田全都荒廢了。
自從武昌舉義之後,湖北革命軍與清廷的戰鬥一直圍繞在武漢三鎮。雖說整個湖北革命,戰爭還只是在湖北的南邊,可隨着北洋軍後方與李想革命軍之間的矛盾就越來越是尖銳,湖北隨着局勢越來越是緊張,鄂北也越來越能夠聞到戰爭的味道了。估計稍稍有點錢的人家,尤其是這些鄂北地區的住家早就已經逃難了。況且這武昌的槍聲響起至今,也三個多月了。兩座城市被戰火破壞成了一片焦土廢墟,更別說其他地方了。再加上北洋軍在湖北的爲非做殆,李西屏的大軍開到這裡,看到的多是良田長滿雜草,村裡荒廢,流民成災,一副破敗至極的模樣。
大別山地區山多水量豐富,豐富的水量彙集在江漢平原,湖北因此也就成爲千湖之國,雲夢之澤。本來是富裕的魚米之鄉,民彥雲:湖廣熟,天下足!曾國藩憑着湖廣做爲後勤基地,硬是平靖了太平天國。湖廣之富裕,由此可見一斑,然而一場戰爭就可以破壞這個樣子。
李西屏等待着北洋軍進入最佳的攻擊點,微微的慌了一下神,看着戰爭帶來的滿目蕭條,耐不住文青了一把。
“沒錯,是狗曰的75毫米克虜伯山炮。”一個小兵耐不住興奮的低呼一聲。他顯然對北洋軍的炮兵很在行,看馬車拖着前些的北洋狗的火炮就可以看得出來。
“這鳥炮打不太遠,”老班長特不屑的鄙視一把北洋軍的炮兵,擺出一副看不上眼的樣子,其實心裡歡喜的不得了,嘴上卻說,“雖然也是德國造,不像是咱們炮兵的那一門寶貝,那種德國炮十四倍口徑的後管退山炮,還有150毫米的野戰重型榴彈炮,好傢伙,那東西纔算是真正的大炮,一口氣能打近三十里地呢。架在龜山上,可以打過長江,打進武昌城。”
他看着小兵們崇拜的眼神,更加得意洋洋的賣弄起自己所知有限的大炮專業知識:“那種大炮,呵,就是十匹騾馬拉着也跑不動,洋人他們管那叫要塞炮,這種大炮在漢陽龜山要塞有二十四門,嘖嘖,當初打洋鬼子的五國聯合艦隊的時候,那叫一個痛快,打的狗曰的洋鬼子們全沉屍喂鄂江的王八…………”
“哥,只狠當初我被老母親逼在家裡打穀子,不然也能打幾個洋鬼子,那才叫痛快!”
“是呀,是呀,打洋鬼子比打北洋狗還要威風,還要痛快。這要是把打洋鬼子的光榮事蹟回鄉一說,十鄉八里的大姑娘還不都倒貼上來。”
“瞧你一腦袋高粱花,盡是歪門邪道的思想。”一個笑罵道,又延着臉討好老班長,“老班長,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嘿,上次咱們不是打了勝仗嗎?新華社的記者不也到這裡採訪嗎?師座一高興,要報社印好的報紙給部隊送一份。”老班長嘿嘿的笑着低聲說,“他奶奶的,報紙上專門刊登大炮專欄,各種炮的照片都有,下面都有詳細解說。你們都沒看嗎?”
“沒文化,真可怕!”老班長比劃着收拾,又連連搖頭,口沫橫飛的說着革命軍最流行的一句話,調侃一下這些新兵。“你們要認真上夜校,多識字,多學點文化,自己也要學會看報紙。報紙上,也可以自學一些知識。將來天下太平了,共和了,民主了,咱們放下搶,同樣還可以爲國家盡一份責任,盡一份心力。”
李西屏知道老班長說的那報紙是什麼事情。這不是幾天前,李大帥發起京漢鐵路破襲戰,李西屏奉命向前推進,大戰武勝關;林鐵長的指揮下,趁着夜色在北洋軍防線上撕開一個缺口,旋即起全面進攻,收復並進佔李店;李大帥親自作戰,佔領花西,包圍孝昌…………戰後一大早上,新華社的記者就奔赴各地戰場,作現場報道。
第二天,上海、漢口、天津、廣州、香港中國五大城市的新華社,早前因爲跟蹤報道炮轟洋人而名聲雀起的《人民日報》,名震天下,立刻又繪聲繪色的報導了李帥收復破襲京漢鐵路線的戰鬥,更是預先向民衆開出捷報的支票,誇張的有鼻子右眼,還配了大帥李想的照片,那張充滿硝煙,充滿暴力,充滿血腥,充滿熱血,充滿男人味,充滿印象派風格,臉部模糊不清的照片。李帥和他的革命軍,可算是在湖北二戰再次名震天下。《人民日報》也同樣,再次名震天下。
師座李西屏也藉此機會鼓舞全師士氣,要求新華社的記者印出報紙之後還要給他們帶一份,李西屏拿着散到各連、排,讓大家看到名震天下,每一箇中國熱血青年案頭一卷的《人民日報》的新聞是怎麼樣報導湖北革命軍的。
很多弟兄都不識字,這一天裡,識字的那些學兵、老兵,幾乎盡被拉到這個班、那個排給念讀新聞。
當聽說這《人民日報》是五大城市賣得最好的報紙,幾乎整個中國的熱血青年案頭都有一卷,其中的文章甚至是洋人著名的路邊社都曾經轉載過,即使遠在海外的革命當之無愧的領袖孫中山先生都會看到的時候,部隊的士氣那可是一個瘋漲。
許多弟兄都興奮的認爲着這打個勝仗,不但長官們知道了,李帥知道了,孫中山先生知道了,幾乎湖北的老百姓知道了,甚至全中國人都知道有個湖北革命軍,在湖北打得北洋狗屁滾尿流,在戰場流血犧牲,在將革命進行到底!如此一來,戰士們打北洋狗,幹革命的勁頭更足了,幾近瘋狂。
就連李想在後來知道之後,都不得不佩服,李西屏的這一手真是幹得漂亮,不但鼓舞了戰士們的士氣,而且還讓戰士們知道了自己是爲誰而戰。不是爲了升官,不是爲了發財,而是爲了保自己的兄弟姐妹,二十爲了將革命進行到底!
“怎麼樣,我們就這麼幹?!”李西屏粗略的把部署任務說了,問道,“老劉,小劉,老張,你們還有什麼意見沒有。”
雖然這劉經和那個老班長一樣,看不上北洋軍的這小山炮,也就75毫米口徑,而且還打不遠。可是要知道,就這東西對於此時的革命軍來說,都數量少得可憐。北洋軍一個混成協配屬的炮兵營就可以有十六門75毫米山炮,這可是當前國際上只有德國纔有的強大配置。而當前的革命軍呢?一個師連小剛炮、馬克沁機槍的數量都掰手指就可以數得過來。
“幹吧,他媽的,十六門山炮全搶過來。”劉經呸呸的吐着嘴裡的草根。
小劉劉元惡狠狠的附和道:“調轉炮口,俺能一口氣把武勝關拿下來!甘死他媽的北洋狗。”
“狗曰的,看你還猖狂多久。”張仁咬牙切齒的低聲罵到。
就在這時候,李西屏卻注意到站在北洋軍前進的隊伍裡的一個北洋軍官,挎着軍刀,舉着望遠鏡在四處打量。
“怎麼樣,打吧,就是得小心別把那十六門山炮打懷了。”老劉劉經說道,他最在意的還是那十六門大炮。
李西屏看着那個北洋軍官的舉動,立刻打出禁聲的手勢。
此時北洋軍已經行到谷內,離到了他們設計的伏擊處只有百米左右時,突然停了下來。北洋軍聽到高家衝的方向靜悄悄的,猶豫着不敢再往前駛了。
剛纔那個北洋軍官召集幾個軍官模樣的北洋軍,下馬來嘀嘀咕咕了一陣,似乎在商量着什麼。
埋伏的李西屏他們,和所有的革命軍戰士都緊張得不得了,生怕即將到手的鴨子又飛了。
北洋軍嘀咕了一陣子,終於又繼續向着高家衝的方向開過來。
到現在也不知到底是什麼原因促使北洋軍又繼續前進的。總之,他們犯了一個再沒有機會改正的錯誤。
李西屏暴吼一聲:“打!”
革命軍所有的輕重火器全都在這一時刻開了火。
革命軍的奇襲猶如決堤的洪水樣,鋪天蓋地的水瀉而來,田野之上鋪滿了那些挺着刺刀、吶喊着衝鋒的革命軍戰士的身影。
北洋軍等反擊也迅速而有序,立刻在軍官等斥喝下組織起來。
北洋軍倉促組織等那片陣地之上,十六門山炮立刻發出轟擊時等咆哮,一片熱火朝天之景。頭戴着戰鬥小帽的北洋狗炮兵,圍繞着幾門火炮忙碌着。隨着炮閂的拉開,哐噹一聲,黃燦燦的炮彈殼帶着熱浪從滾燙的炮膛中退落。熱氣騰騰的彈藥手迅將新一枚炮彈推入火藥味還未散去的炮膛中,旁邊的炮手搶忙上前,頂上射藥包,關上炮閂。
在炮兵長的喝聲中,拉動拉繩,-轟-又是一枚火熱的炮彈呼嘯而出,而大炮的木軲轆又嘎然的猛然後退,炮身則在一團羽浪中微微震顫。
那個北洋軍官看着眼前戰場,儘管不斷呼嘯落下的炮彈在這些人羣之中炸起一片又一片的血霧。似乎他們就如同從來不知道什麼是死亡一樣,甚至他們勇敢的獻身精神遠遠還要比,早晚對着袁世凱長生牌位口頭祈禱等北洋兵還要可怕。因爲他從來都不曾認爲過丘八會是這樣的兇狠、不懼死亡地。
在這位北洋軍官指揮的克虜伯大炮,馬克沁機關搶的火力下,這些衝鋒的革命軍士兵一羣又一羣的倒下,但卻又一羣又一羣的衝上來,彷彿要用他們的屍體填平這個小谷一樣。
這個北洋軍官感覺到自己舉着軍刀的手似乎在顫抖。
現在的戰況對他來說,很是不利,副官一連數次報告,在兩邊的陣地上,已經生了慘烈的白刃戰。突入陣地的革命軍士兵正和北洋軍士兵進行着極其殘酷的銃劍術。
而遠方的戰線處,師部裡的李西屏也同樣是舉着望遠鏡,煙火之中,他的士兵正在一次次的向着敵人展開襲擊,北洋軍的炮火反應實在太快,成片成片的覆蓋下來,將一隊又一隊衝鋒的革命軍士兵葬沒在火光之中,而更多的士兵則是被那兇狠的機槍火力給成片撂倒。
李西屏感覺到了自己的雙眼有些乾澀,這些士兵是那樣的年輕,可是爲了民族大義,未了將革命進行到底,甚至他們很多新兵根本就不明白這民族大義是什麼意思,也不明白將革命進行到底是什麼道理,他們只是衝着不讓自己的家園被北洋狗給蹂躪、不讓自己的姐妹被北洋狗給糟蹋、不讓自己的兄弟被北洋狗給殺戮,便義無反顧的衝向那由火光和鋼鐵編織起來的死亡之網。
當看着自己的那些士兵一羣羣的倒在高家衝這片早就已經浸潤滿太多太多鮮血的土地上的時候,李西屏感覺到了一陣鼻酸。
咻,一聲淒厲的尖嘯,一枚炮彈轟然的不遠處炸開,洶涌的氣浪將站在表陣地上的李西屏的軍帽都掀飛出去。然而這位身材魁梧的將軍卻依然是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舉着望遠鏡。
“師座,那裡危險。”一個參謀搶忙上前去,試圖將李西屏從那硝煙之中拉扯下來。
然而李西屏卻依然的一動不動,只是輕輕的揮了揮手,使參謀退下去。親臨前線指揮,一直就是這支部隊代傳統,他沒有因此有一丁點代懼怕!
戰地上,一片狂熱的對戰,雙方的士兵殺得是一片天昏地暗。張仁、劉元率領的兩團夾擊,拼命的向北洋軍防線擠壓,兩翼上已經是打得亂如開水鍋一樣。
而劉經率領的一個團此時也正向着北洋軍正面陣地撲來,雙方亂成一團的對戰着。
機槍、刺刀盡皆用上,垂死者的哀嚎聲,絕望的慘叫聲,爆炸聲,響成了一片。四下亂竄到子彈不分青紅皁白的將敵人和自己人一起打倒。胡亂的對戰之中,救護兵根本就無法上前搶救傷者,拉響着的同歸於盡的手榴彈、手雷的爆炸聲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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