櫥窗的設計用了六七十年代的色彩,透露着濃濃懷舊情懷。整個下午,店裡放着艾爾維斯版本的聖誕歌曲,推門而進的客人,臉上總是帶着節日的笑容。“咦?好象要下雪了哦!”金懷裡抱了幾件替換下來的大衣,經過小吉身邊的時候說。
正在櫥窗附近整理的周小吉因此朝外頭的天空看過去,對面高樓在做維修,吊車長長的吊臂正緩緩下降,擋了好大一片天空,不過也看得出確是灰朦檬一片。
“整天看他們修來修去,很鬱悶吶,哎,那天開HUMMER來接你的人是誰?”金抱着衣服,蹲在小吉身邊,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很自以爲是地擠着眼。
“高中同學。”
“這麼簡單?”
“嗯,”小吉說完瞪着他,“那你盼望我怎麼說?”
“以爲是你男朋友……你交新男朋友不會不告訴我吧?”
“那有什麼好瞞的。幹活吧!一會兒給人看到你光聊天,又得挨批。”
金撇了撇嘴,走開了。周小吉沒動彈,又不禁朝外看了看,象是進入夢境一樣,陰沉沉的天,竟真的飄下兩三片小雪花,開始還是小小輕輕,慢慢地,連成一片……城市又恍惚了。
頭不禁抵在玻璃窗上,外面行人有的加快腳步,有的索性停下來,暢快欣賞。周小吉在一瞬間迷惑,彷彿穿越了時光薄薄的一扇門,昨日的昨日,淡淡影像映襯在雪白之中……去年的這個時候,也是這樣的天氣,方傑在窗外的寒風裡彎着腰,在玻璃窗上敲了兩下,見他擡頭,做着口型:“我的小糖果!”他的身後,也下着雪,一片一片,空氣都是雪白,只是他溫暖如春的笑顏,將寒冷遠遠隔離在身後世界……周小吉迷失在幻覺裡,好象此時次刻,窗外那片雪白空氣裡,再此有熟悉的身影爲了自己停駐……
他對窗外世界視而不見,也忽略身後瞬間響起的尖叫……
同樣的天空下,方傑正坐在休息室的窗臺上,外面下雪了,即將到來的,又將是一個白色的聖誕。跟小吉相遇也在聖誕左右,象是從天而降的禮物。沒見過他那麼愛過節的人,又或者他還相信着,不遠千里而來的聖誕老人會滿足他的某個願望,有時候,自己也跟小吉一樣,希望生活象童話一樣簡單又美好。
這大半年,忙得不人不鬼,每當閒下來,哪裡只是短暫的停頓,腦袋也會不聽使喚地轉到他的身上,想他笑時皺着的鼻,彎了的眼,咧開的嘴……想第一次約他的時候,他的難爲情:
“不太好吧?我們纔剛認識。”
他打兩份工,半夜才能回家,問他累不累,他總是回答得那麼痛快:
“不累!”
“三明治好吃麼?”
“好吃!”
“吃了一個星期還好吃麼?”
“好吃!”
“將來有錢了,我天天請你吃大餐!”
“好!”
這份愛情裡,自己又何嘗不是受着對方的縱容?想一想,他從來沒跟自己抱怨過,從來沒有。一貧如洗的日子,新車送給自己,他卻在三九天的寒風裡等汽車……生日送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寫了張紙條,“東西是二手貨,感情是嶄新的,等你開封。”他只是不善說明,不懂得如何表達心裡的情感,可他默默做的一切,不是已經把很多事情,解釋得很清楚明白?而自己關閉耳朵,合上眼睛,心也緊緊地,鎖了門,不給他任何靠近的機會……方傑終於感到懲罰的殘酷,每一分,每一秒,每個清晨午夜,會瘋狂想他……心卻又被牽繫住,不敢再面對,自己親手摔碎的一切。
“方,你也在休息?”荷德走進來,站在櫃子跟前換制服。
“嗯,晚上夜班,你有安排?”
“剛剛發生了一起事故,吊車吊臂失控,傷了人。初步估計頸動脈破裂,五分鐘後急救車過來,我下去準備了。”
方傑跟着跑下去,一般來說實習醫生不準搶病人,而他已經連着在手術室呆了八九個小時,頭昏眼花,但他前天才觀摩了個動脈縫合的手術,因此很想看看實際病例。
剛到樓下,從門口推進一個傷者,混身都是血,面目難辨。荷德全程負責跟醫生的彙報,方傑只是站在一邊觀摩他們的處理。急救室裡,傷者的一隻手臂忽然垂下來,那是右手,手腕處,繫着一根細細紅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