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三天,班克斯沒有踏出這間屋子一步。也許是因爲莫妮亞在水中摻加了一種特殊的藥物,也許是他的確心灰意懶、無事可做,班克斯昏昏沉沉地躺在牀上一言不發,有時一睡就是半天。
莫妮亞好幾次嘗試和班克斯溝通,可班克斯總是臉朝着牆壁屁股對着她。甚至當她拍着男人的臉說他可以離開這裡時,班克斯還是那副半死不活、永遠睡不醒的樣子。
“喂,起來啦!”莫妮亞強行把班克斯從牀上拖起來。班克斯就靠在牆壁上,懶洋洋地說道:“回去幹嘛呢?”
莫妮亞冷聲回答:“去做你該做的事情,這是你的責任。”
班克斯猛然拍掉莫妮亞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憤怒地宣泄着自己的不滿,“什麼狗屁責任?是誰把我扣在薩拉斯特?”
“那就去做你想做的事情。”莫妮亞的語氣已經緩和下來,她發現這句話讓班克斯的臉上恢復了稍許生機,“繼續留在這裡或者回斯科特,你自己決定。順便提一句,馬就在樓下。”她說完便離開了房間。
班克斯等莫妮亞離開後便跳下牀,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房間。疊得整整齊齊的衣物擺在牀邊,閃爍的燈光照亮了桌上的紙條,班克斯走近拿起紙條,上面寫着:“飛鳥和雄獅能不能共存?利爪和雙翅哪個才能保護你所愛的東西?”男人喃喃自語,“什麼鳥啊獅子的。我想要做什麼呢?我還能做什麼呢?該做的都讓你們做完了啊。”
是夜,身着便衣的班克斯駕馬趕回斯科特。莫妮亞站在窗口,欣慰地看着班克斯不顧薩拉斯特的禁令絕塵而去直至離開她的視線。這次沒有手執弓弩的青鳥在一旁,因爲她知道班克斯還會再回來。
兩天以後,班克斯來到斯科特的城門口,與兩年前他初到都城時所看到的不同,城門口掛着一塊黑幕,站崗的衛兵一改往日懶散的樣子,手執火炬面色嚴肅地審視着來往行人。
“我說,這是怎麼了?”班克斯小聲問旁邊的路人。
“老皇帝終於死了。”路人也壓低了聲音,訝異地打量着班克斯,“你剛從城外回來?連這都不知道?”
“什麼?怎麼死的!”班克斯大驚失色,斯科特的情況難道已經滑向不可救藥的危局?
路人居然笑出聲來,其中有不屑、有嘲諷、有期待,唯獨沒有悲傷,“也沒幾天,據說是心臟病突發。我猜,皇儲已經等不及要即位了。”
班克斯點了點頭,他進門後便策馬改變了的行程,一記揮鞭向沃倫斯坦宮趕去。一路上人們奇怪地看着這個駕馬飛奔的年輕人,這風風火火的勁頭是要去幹嗎?誰都知道在先皇喪期期間行事要低調一些,難道這孩子不怕被獨角獸請去喝茶?
儘管班克斯穿着便服,沃倫斯坦宮門口的侍衛還是一眼認出了班克斯,他上前一步平視着眼中滿是血絲的班克斯,“陛下有令,請你馬上進宮。”
班克斯聳了聳肩,心想這侍衛淨說廢話,難道自己這樣子像是來參觀沃倫斯坦宮的?
他跟在侍衛身後走進宮殿,沃倫斯坦宮依然是那個冠絕西大陸、被譽爲藝術與歷史結合的完美典範的聖地,可班克斯總覺得此刻這座宮殿在發出痛苦的**,他感到了……蒼涼。或許是老皇帝不甘的魂靈還縈繞在穹頂之上訴說着自己的苦命。
利維坦的皇儲面無表情地坐在王座之上,居高臨下地看着班克斯和侍衛。
侍衛在距離王座還有5米的地方就虔誠地跪倒在地,當今的利維坦只有一個人當得起這樣的禮節。班克斯立馬也學着侍衛的姿勢深深地跪了下去,他的朋友已經不再是那個神學院的學生了。
牆壁上熾烈的燈火照在王座上,可皇儲的臉還是有一半藏在陰影中,莫測難辨。安菲爾德頭戴皇冠,手執權杖,他還不是皇帝,不過又有誰敢對此說三道四?
“退下吧。”安菲爾德的聲音依然是那樣的陰鬱,侍衛聽聞便起身低頭退出正廳。
“班克斯,起來吧。走近一些,你我之間不應該有這些拘束。”安菲爾德從王座上站了起來,向他的小學弟招了招手。
班克斯這纔敢擡起頭,他看到皇儲面帶微笑地向他走來。
“這次薩拉斯特之行,結果如何?”安菲爾德拍了拍班克斯的肩膀,這親近的舉動卻讓班克斯退避三尺,因爲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班克斯啊,你看。我剛坐到這個位子上,就明白一個道理。”安菲爾德對班克斯逾禮的舉動毫不在意,他氣壯山河地丟開權杖,意氣風發地解開披風,還把自己的皇冠扣到班克斯頭上,“這個世界,就是圍繞着我而轉的!”
班克斯戰戰兢兢地點了點頭,其實他並不明白皇儲的意思。
“每個人都想把握住自己的命運,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可總有那麼一些不知死活礙人眼的東西擋在面前,讓你難遂己願。這時該怎麼辦?”安菲爾德不等班克斯回答就冷笑着說出了答案:“抹殺。”
班克斯在心中驚訝於今晚安菲爾德的狂放不羈,似乎原先那個內斂和善的安菲爾德才是虛假的表象。
“不要絕望、不要妥協!幹掉那些人!一個都不留!”安菲爾德像魔鬼一般在班克斯耳邊傳授着血腥的智慧。
班克斯突然驚醒,然後小聲地向安菲爾德問道:“我擋在你的道上了嗎?”他承認對眼前這個人感到萬分恐懼。
安菲爾德指了指班克斯頭上的皇冠,皇冠的尺寸太小,看上去就像班克斯的腦袋上長了個犄角。他頗爲惋惜地說道:“看來你不適合這個,我的朋友。”
班克斯鬆了口氣,可他的雙腳還在發顫。
安菲爾德還不打算就這樣輕易放過班克斯,他把皇冠重新戴到自己頭上,權杖也回到手中,接着他用陰冷無比的口氣問班克斯:“你知道皇家御醫在鑑定完我父親的屍體後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嗎?”
班克斯立馬搖了搖頭,他畏懼地向後退去,他所面對的是一個真正的帝王!
“原來還有獨角獸不知道的事情。”安菲爾德嘲弄的眼神將班克斯刺成了篩子,他清了清嗓子,以歌劇中詠歎調的技巧唱道:“the king is dead ,long live the king!”
“這是薩拉斯特語?”班克斯小心地辨別着從安菲爾德口中蹦出的奇怪的語言。
安菲爾德大笑起來,“‘舊皇已死,新皇萬歲!’我都開始認爲馬克森吐溫是神聖羅曼同盟或海格力斯的皇室貴族了,不然他怎麼會寫出如此有味道的劇本?”
班克斯明智地閉上了嘴巴,整個大陸上有資格接這話的人屈指可數。
“說正經的吧。我殺了我的父親和愛默生。你打算怎麼辦?”安菲爾德坐回到王座上,向班克斯和善卻不失威嚴地道出他的秘辛,彷彿那個彬彬有禮卻透着一股憂鬱氣息的年輕人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