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榣琛家大業大,縱使是她想要遠走天下,如今三國錯綜複雜的局勢也不允許!回荒城已經是她不可推卸的責任,她非冷血無情之人,也不願多年心血付諸東流!季朝顏是她的母親,臨終遺願,枉死醫者,無辜軍民!這些已經在她耳邊迴響了十年的哀鳴即便,即便這條路的盡頭,站着那個人,是她的親生父親!
縱然心神起伏,但是面上卻還是不顯,季榣琛
季榣琛轉頭對上了一雙滿載着期盼的杏目,出口的話確然姿容秀麗的姑娘如墜冰窟:“不能!”
“砰!!!”落月雙膝一軟,狠狠地砸到了地上!“公子恕罪,屬下沒有別的意思!落月自知不該質疑公子的決定,還請責罰!”她的額頭貼在冰冷的地面上,只覺得從身到心,整個人都涼透了!
季榣琛端起茶碗,漫不經心地道:“你是在可憐她,還是可憐自己?這天下只有那一個女子可憐?旁人便都是無堅不摧了?落月,別忘了你是從哪裡走出來的人!動心可以,但是別真的將自己給丟了!上一個滅族的教訓還擺在你眼前,怎麼,想着你的以後,還是你的子女以後,也過如我一般的日子?”
男人吸引女人,女人青睞公子!這是不可磨滅的天性,至少如果不是顧安廷那張臉確實很耐看,季榣琛不會容忍他在自己眼前晃盪那麼久!但是,凡事都該有個度!
落月的身體瑟瑟發抖,她知道公子話中的意思,想到那個男人的抱負,他的壯志雄心,一顆赤忱滾燙的心頓時涼透了!
可是
“公子,落月知道自己該恪守本分,但是……”她咬了咬脣,閉上了眼睛把心一橫道:“但是落月不悔!我自小長在那種地方,見慣了世態炎涼,我只想有一個家!公子,落月、落月……”她其實更喜歡另一個名字。
綠衣。
綠兮衣兮。
她知道那個男人或許不是真心的,但是他給的溫暖實在讓人着迷!她在回荒城見過太多的陰暗了,第一次遇上那樣的謙謙君子,又怎能不心動?
他教她執筆寫字,繪畫彈琴!帶她看湖上風光,四時風景!一舉一動,一心一意,縱然的假的,她也願意醉在這場虛幻的夢境之中!
“即便是爲奴爲妾,落月也願意!!!”她鏗鏘有力地大聲道,對上季榣琛冰冷的面色也毫不懼怕,“公子,屬下只想爭取一次,只這一次!!!我不想半生飄零,最後無所歸處!”
季榣琛的臉色已經徹底黑了!她還是低估了一個男人對懷春少女的吸引,雖然這也在自己的預料之內,但是怎麼就覺得那麼不爽呢!
落月的心頭!
花月打完便拉着那還兀自神遊的蠢貨跪下,“公子恕罪,落月的妄自尊大,心生叛逆!屬下必定會好生教導,還望公子開恩,莫要同這心野了的蠢貨一般計較!”她壓着落月的腦袋一同叩首,冰冷的溫度從額頭蔓延,讓她整個人都陷入恐慌之中!
季榣琛煩躁地按了按眉心,她實在不擅長處理這種情感官司!“起來吧,你知道我不喜歡看人跪着!”季朝顏曾教導她————人生而平等!她自是認同這種觀念,只是身處亂世,要想平等何其艱難?憑她一己之力想要打破陳規?呵,季榣琛還沒有那般天真!
花月卻是不敢地,她爬行至季榣琛的腳邊,俯身哀求道:“公子,這丫頭只是一時糊塗!念在她尚年幼不知事份兒上!公子便饒了她這一回吧!年少不知‘情’字,屬下會教好她的!公子若是要責罰,所有罪責由花月一人承擔,還請公子開恩!”說着便用力地口頭,那額頭撞擊地面的聲音落月心頭直顫!
她一臉帶着地看向面前不斷口頭的女子,歲月不曾優待這個曾經的美人頭牌,她如今已經不可避免地染上了風霜的痕跡!她記憶中的花姨,永遠都是挺直了要腰背的,縱使身處泥潭,她也要驕傲地站在衆人面前!也正是因着這一份傲然,纔會被上任主人一眼相中!從而帶着她們離開了那個地方……
可是如今,那個永遠挺直的身影,就那樣匍匐在另一個人的腳下,哀求寬恕她……
落月只覺得整個世界都崩塌了!被公子悉心教導的這段時間讓她逐漸沉迷,讓她忘卻了自己的身份,她甚至發自內心地期望,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小丫鬟!她原本就是一個普通的丫鬟啊!只是一個不小心得了公子的青眼,能夠伴在他身側,陪他讀書寫字,歲月靜好……
季榣琛沒去理會花月的哀求,她將目光轉向呆滯的落月,冷聲道:“把她帶下去!未經允許,不許出門!”便有黑衣的影衛從房樑上翻下身,一個手刀擊昏了落月,將她軟倒的身子扛起,直迅速離開了藥房!
待到人影無蹤,季榣琛纔將視線轉回到桌上的醫書,“戲演夠了,就起來吧。”跪着也不覺得累嗎?
聽得這話,花月這才擡起一張不失風情的美人面,那臉上哪還有半分哀切!她故作矜持地抽出帕子擦了擦自己泛紅的眼角,哀怨道:“公子可真是冷血心腸,奴家哭的那般傷心,您好歹給個準話兒啊!”說着還不忘拋一個勾人的媚眼!“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娃,撒出去便覺得天高海闊了!那些個不懷好意的男人隨意哄騙幾句便當了真!哎呀呀,公子啊,奴家覺得咱們城中那羣小崽子還得好生教養一番!不若將他們送到樓子裡去幹上一段時日,也算是對這人間風韻事知個一二?不然這一個兩個的,轉頭被騙的團團轉,還不知道會不會將自家給賣個精光呢!”她一臉憤恨的模樣,顯然是對哄騙自家崽子的男人極爲不滿的,只季榣琛覺得話裡有話。
但她
花月緊張地低下了頭,不再言語。她心知自己還是放肆了,公子是不喜歡這些風花雪月的韻事的,因爲她自己便是這樣一樁愛恨糾纏的孽果!“屬下明白了,三月之內,必定會給公子一個結果!”三個月的時間,足夠讓那個蠢丫頭看清男人究竟是什麼嘴臉了!
“若是不能,你當知道規矩。”季榣琛淡淡道,縱然落月不過空擔個名號,但是爲防萬一,她絕不會讓一個蠢貨將自己賣給顧暄霖!
花月顫了顫身子,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她恭順地低着頭應和道:“是!”縱然不願,可是公子的決定無法更改!這是回荒的規矩,即便慈悲,卻也殘忍……
待到花月退下,藥房的陰影之中走出了一身黑衣的少年,“師兄,乾脆讓我去解決了那個蠢貨!免得她污了‘七月’的名聲!”他伸手握緊腰間的劍鞘,似乎只要季榣琛一聲令下便會直接宰了那個笨蛋!
季榣琛合上了桌上的醫書,“這裡不是回荒,東御皇城魚龍混雜,多方勢力交融,不要隨便打打殺殺!有這個功夫,不若多看些書!”說着她便將手裡的醫書朝那人扔了過去!
黑衣少年苦着一張娃娃臉接過了書,無奈道:“師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根本幹不來這個!這種事情您來就好了啊,小的只需要勤學武藝,保護好您就是了!”他笑的一臉討好地雙手奉上書。
季榣琛沒去接,“你該多用些腦子了,既然已經被困在這裡,那麼陰謀鬼蜮防不勝防!你師兄我即便是聰明,卻也不能真的算無遺策,我不是神,不能永遠保護你們……”話音染上了些許傷感,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她的神色有些低迷。
凌泉似乎也明白她話中的意思,他小心地將手捧的醫書放下,故作驕矜道:“師兄莫要憂心,憑小弟如今的本事,縱橫這東御皇城自然不在話下!師兄只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便好,我和楓實白芨都會站在你身後的!”從眼前的這人在那座漏風的破廟給他們灌下那一晚溫熱的風寒湯的時候,他們便甘願將此生的性命奉上!
他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似乎是爲了印證自己所言的可靠!“倒是師兄,我怎麼瞅着,你好像對那個顧大人,很是寬容啊!”雖說是稱作‘師兄’,但這也不過是當年爲求生的無奈之舉,雖說季榣琛年齡最小,但卻也因爲她,他們纔會被師父收入門下!
儘管那隻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老大夫,但就是那樣一個年邁睿智的老人,給曾經衣不蔽體的他們一個容身之所!那樣快活的時光是那樣的短暫,卻足夠讓他們銘記此生!
他師兄是個姑娘!是個已經十八歲的姑娘了!
凌泉縱然長相偏嫩,但該知道的一樣不少!姑娘大了便該有心上人了!當然,如他師兄這般絕代風華不同凡響女子,定然是要配一個同風華絕世盛世美顏的公子!只是,他也只能是想想罷了……
“我只是覺得,他有點,像一個人……”只不過,那個人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