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功呂麟這纔看清,敢情那條毒蛇的身上,一身灰鱗,盡皆可以開合。而蛇鱗的形狀,又像是尖刺一樣,一被蛇尾揮中了肩頭,倒有小半條蛇身,緊緊地搭在肩上,蛇身上千百枚尖刺也似的蛇鱗,一齊刺入體內,只覺得灼痛之感,入心入肺,實是令人難以忍受,呂麟在陡然之間,遇到了這樣難忍的痛楚,實在忍不住想大聲呻吟。
可是他擡頭一看間,只見六指琴魔和黃心直兩人,剛轉過身向外走去。如果此際出聲,更是功虧一簣,因此,他咬緊了牙關,一聲不出,全身痛得發顫,連運本身真力,極力抵禦,皆不能與這種奇痛相抗,片刻之間,已然冷汗直冒!
好不容易,等到六指琴魔,已轉過了山峰,呂麟才低低地哼出聲來,左手捏住了蛇尾用力將那條毒蛇,拉了開來,雙臂一振,一用力間,那條毒蛇,已然流了一地腥血,斷成了兩截。
而斷蛇的蛇身,仍然在跳躍不已,呂麟唯恐再被它沾上,忍着奇痛,向外跨出了幾步,看肩頭上時,不知有多少小弊,全在冒着黑血。而半邊身子,也已在漸漸發麻!
呂麟心知其毒無倫,便連忙點了自己心口的要穴,不令毒氣攻心。然後,才取出雪魂珠來,按在那些小弊之上。
以雪魂珠吸毒,呂麟也曾見過,只要將雪魂珠一按在傷口之上,毒便被吸出,而雪魂珠上,也會出現一點黑斑,片刻之間,便自消滅。
可是這一次,呂麟一將雪魂珠,按到了那些蛇鱗刺出的小弊之上,立時之間,雪魂珠竟然陡地變了顏色!本來是銀輝流轉,竟變成了暗灰色!
呂麟吃了一驚,再看肩上的傷口時,雪魂珠那一按間,只不過吸去了兩寸方圓之內的毒汁,那兩寸方圓之內的傷口,已然滲出紅血來。
可是,那毒蛇的半條身子,全都搭在呂麟的肩頭上,肩上傷口,足有兩尺來長,就算雪魂珠能將毒化盡的話,也要連吸十次!鄙知那條毒蛇之毒,實在是難以想像,若無雪魂珠,定然性命難保!呂麟忍着攻心奇痛,看那雪魂珠時,足足過了小半個時辰,才恢復了原來的光彩。
在那小半個時辰中,呂麟肩頭上的傷口,奇痛攻心,使他忍不住呻吟起來。
正當他要第二次將雪魂珠按了上去之際,忽然聽得身後,傳來了丘君素一陣冷冷的聲音,道:“小子,你這樣下去,性命難保了!”
呂麟連忙回頭看時,只見丘君素正從一個山洞之中,伏身竄了出來,脅下挾着端木紅,果然已被她點了穴道。
呂麟也覺得雪魂珠吸毒,固然靈效,但是這樣下去,最少也要四個時辰,才能夠將毒吸盡,若是四個時辰之中,毒發的話,自己一樣難以倖免!
因此他一聽丘君素話中有因,忙問道:“前輩有何指教?”
丘君素向那死蛇一指,道:“這蛇乃是毒蛇之中的異品,毒性之烈,實是無出其右,你除非舍了雪魂珠不要,方能保命。”
呂麟吃了一驚,道:“舍了雪魂珠不要,如何將毒吸出!”
丘君素冷冷地道:“雪魂珠雖是曠古至寶,但是你中毒如此之深,只有一口氣,將所有的毒液,全附在雪魂珠上,方能保得無事,但如此一來,雪魂珠也變得漆也似黑,除再令之回到雪窟之中,過上百來年,或則還能回覆原來的功用!”
呂麟聽了,不禁發了半晌呆。這一顆雪魂珠,乃是玉面神君東方白,費了二十年心血,方始得到的!巴只是這一點,已然令得呂麟不捨得那雪魂珠就此變爲廢物。
再加上,這顆雪魂珠中,還包含了譚月華和東方白之間,婚變的慘痛故事,這對呂麟來說,更是顯得重要無比!
因此,他一時之間,竟委決不下,是否應該照丘君素的辦法去做。
只聽得丘君素冷冷地道:“小娃子,因爲你報信,說六指琴魔將到,是以我才指點你一條生路,我向不受人恩惠,已然足以報答,聽不聽卻在你了,你毒去之後,若是再敢接近紅兒,我也絕不會饒你!”
她話一說完,身形展動,便向前疾馳而出,繞過了山峰,便自不見。
呂麟在丘君素講話之際,看了端木紅幾眼,只見她雖然不能行動,不能言語,但是眼中所流露出來的真情,卻比海還深!
呂麟此際,不禁深悔當日在墓穴之中,不應該講出那些話來。
如今事已至此,唯一的辦法,自然只有依丘君素所言,不再接近她便了。
他知道對他自己來說,接近或不接近端木紅,根本是無關緊要之事,但是端木紅肯不肯聽丘君素的話,卻大成疑問,這場情孽,更不知如何,方得了結!
呂麟長嘆了一聲,便將雪魂珠按在肩頭的創口之上,來回滾了兩遍,片刻之間,肩上所有的傷口,全都滲出了紅色的鮮血。而那股難以忍受的灼痛之感,也已然在片刻之間消去,看那顆雪魂珠時,卻已變得漆也似黑,一點光芒也沒有了。
呂麟心知至寶已失攻效,心中好生可惜,扯下下一幅衣襟,仍然將雪魂珠包了起來,揣入懷中,來到了沙灘上看時,湖波浩淼,既不見六指琴魔等人,也不見丘君素師徒。
呂麟在湖洲上,砍下了幾棵樹,紮在一起,飛身而上,再以另一段樹木作槳,向岸上劃去,沒有多久,便已上了岸。他心想,自己這次上岸,目的在於尋找譚月華,不如再回到那個小村子中,去向那老漁翁,打聽譚月華的去向。
主意打定,便向前走去,才走出了十來丈,便聽得湖邊蘆葦叢中,有人低聲叫道:“呂公子!呂公子!”呂麟連忙回頭看時,只見一人從蘆葦叢中,探出頭來,容貌其醜無比,卻正是黃心直!
呂麟一見是黃心直,心中暗暗吃驚,黃心直卻搖了搖手,道:“呂公子,你莫怕,我父親不在近前,我有幾句話要問你。”
呂麟一想,剛纔如果不是他來解了圍,自己和丘君素師徒兩人,焉有幸理?可知他的心地,實在極好,絕不會加害自己的。
呂麟略一猶豫,便走了過去,道:“你如今已是武林至尊之子了,還有什麼事情要問我的!”
黃心直面上現出痛苦之色,道:“呂公子,你……何苦這樣說我?”呂麟也覺得自己說得太過,黃心直心地忠厚,一定會感到十分難過。
當下他只是深深地嘆了口氣,道:“黃兄弟,你不要怪我!”
黃心直點了點頭,道:“我知道,我知道正派中人,莫不將我父子兩人,恨之切骨,可是誰又知道我心中的痛苦!”
呂麟握住了他的手,道:“黃兄弟,你當真難得,你處境之爲難,我至少是知道的。”
黃心直長嘆了一聲,擡起頭來,望着天上緩緩飄浮的白雲,道:“除你而外,還有譚姑娘,她也一定知道我的心意的。”
呂麟聽得黃心直提起譚月華來,心中也不禁爲之黯然。
兩人半晌無語,黃心直又道:“呂公子,我心中實在非常愛我的父親,但我卻又憎恨他的行爲,呂公子,我……實在非常爲難!”
呂麟聽了,心中一動,暗忖難得黃心直和六指琴魔分了開來,如果自己趁機,向他索取火弦弓的話,不知他肯不肯?他想了一想,便道:“黃兄弟,我想向你借一樣東西用用。”
黃心直道:“呂公子,你要借什麼,只管說。”
呂麟道:“你那張火弦弓,不知道是否能借我一用?”黃心直一聽,面色陡地一變,身形疾飄,一縷煙也似,縱出了五六尺去。
呂麟定睛望着他,只見他雙手連搖,道:“這卻不能!”
呂麟問道:“爲什麼!”
黃心直道:“那火弦弓,可能置我父親於死地,我……怎能將它借給別人!”
呂麟沈聲道:“黃兄弟,你父親殺人如麻,無惡不作,你還護着他麼?”
黃心直嘆了一口氣,道:“呂公子,不論怎樣,他總是我的父親!”
呂麟心知黃心直人雖正直,但是卻十分懦弱,再加上他幼失怙恃,父子重逢之後,要他做任何傷害六指琴魔的事,只怕絕無可能!心中暗歎一聲,道:“多謝你剛纔相救之德,咱們再見了。”.
黃心直忙道:“呂公子,我還有話未曾向你說哩!”
呂麟停了下來,道:“什麼話?”
黃心直面上,忽然一紅,道:“不知道呂公子可知,譚月華,譚姑娘,如今在何處!”
呂麟看了他的情形,心中不禁大是奇怪,暗忖他提起譚月華來,神情何以這等扭捏?當下他答道:“我不知道。”
黃心直忙道:“呂公子,你放心,我知道了譚姑娘的行蹤,也絕不會令我父親知道的,你就告訴我吧!”
呂麟搖了搖頭,道:“我確是不知,連我也正在找她,怎能告訴你!”
黃心直的面上,現出了極度的惘然之色,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道:“呂公子,我爹的惡行,我無法阻止他,但是這一年來,我自問樑良心,也已救出了不少人,像譚公子,韓姑娘,給我爹在叄峽附近遇到,便是我在緊急關頭,不令爹下手太重,他們兩人,纔不致立時身亡的,你若是見到了譚姑娘,請代我告訴她,我……一直沒有做過壞事!”
呂麟點點道:“好,只要我能夠見到她,我一定說給她聽。”
黃心直又嘆了幾聲,道:“呂公子,你最好匿身到夜晚,再離開此處,以免與我父親相遇!”話一講完,便自離去。
他輕功何等之好,身法之快,更是難以形容,一晃眼間,便自不見!
呂麟心知黃心直的忠告,必有理由,雖然急於尋譚月華,但也不敢貿然行動,一直等到天色微黑,才尋找那小村子,找到了那老老漁翁,問明瞭譚月華的去向,追尋而去,可是一連幾天,一點信息也沒有。
呂麟想起在唐古拉山,魔宮之中,譚月華和自己相遇,又立即離去的情形,心中不禁黯然神傷,可是,他想起自己離開了唐古拉山之後,譚月華可能是一直暗隨在自己的身後,難道是爲了她對東方白的情意,已然稍減,而對自己生出了一絲愛念之故!
想到此處,他又不禁一陣高興。
一連一個月,他都是那樣,神思恍惚,漫無目的地尋找着譚月華,當然一無結果。尚幸也未曾再與六指琴魔相遇。
那一天,他行至山東境內,算算日子,離七月十五盂蘭節,只有半個來月光陰,此去山西中條山,剛好要十來天的路程,反正在江湖上,獨自遊蕩,一個親人也遇不到,何不冒險到中條山麓去走一遭,以觀動靜?主意打定,便折而向西。
當晚,在一家小蓖店中,向一個乞丐,換了一套襤褸已極的衣衫,又買了一些顏料,將面上搽得污穢不堪,帶着一條竹棒,在頷下貼了一團鬍子,照着鏡子看了看,十足是一個乞丐,只怕連師傅在自己的面前,也認不出來!
他裝扮停當,連夜起程,向中條山而去,七八日後,只見路上,絡繹不絕,全是一些黑道上人,向中條山而去。
呂麟心知師傅,七煞神君夫婦等人,年餘來蹤跡不知,一定是全在潛心練什麼極其厲害的武功,這次中條山盛會,他們一定不肯放過的。因此,呂麟在一路上,留心觀看,看是不是有人像是自己人。
但是一路行來,並無發現,那一天,離了官道,只見一條又寬又直的新路,直通中條山麓,那條路,全是用一整塊一整塊的大石,鋪出來的。
呂麟隨着衆人,向這條路走去,走不多久,只見衆人圍成了一堆,停住了不動。
呂麟心中奇怪,從人叢中擠了過去看時,只見前面路上,設着一個閘口,閘口之旁,有四個羅帽直身,家丁打扮的人守着。
那四個人,雖然作家丁打扮,但是雙眼有神,個個氣度非凡,一望而知是內外功兼修的高手,每一個人經過閘口,必須自通姓名。
呂麟在一旁,聽了十來人自報名頭,盡皆都是邪派中的人物,乃至於黑道上的下叄濫。
呂麟慢慢地來到了閘口的附近,不等那四人發問,便自高聲道:“南昌惡丐,金瘋子前來祝賀!”
呂麟報出了這樣的一個名頭,倒也不是杜撰的,因爲他自小在南昌長大,南昌有一個惡丐,叫着金瘋子,武功甚高,行爲狠辣,他也見過幾次,是以百忙中,便報出了這樣一個名頭來。
那四人目光灼灼,向他打量了一會,正待一揮手,令他進閘口時,忽然聽得自人叢中有人,“咦”地一聲,呂麟回頭看時,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他離開南昌,雖已多年,但是惡丐金瘋子,他卻認得出來。如今,發出那“咦”的一聲之人,一身污穢,不是別人,正是金瘋子!
只見他分開衆人,向前擠了過來,分明是他也聽得了呂麟所報的名頭,是以前來質問,呂麟心中,已然打定了主意,只等金瘋子一到,便立即出手,將他打死,再作道理。
此際,那守閘口的四個高手,也已然覺出情形有異,向呂麟道:“金瘋子,那位朋友作什麼?”
呂麟蓄定了力道道:“我不知道!”
眼看真的南昌惡丐金瘋子,將要來到近前,突然之間,怪叫一聲,便自仰天倒了下去,口中鮮血狂噴,連第二下叫聲,都未曾叫出,便已然死於非命!
這一下變化,不但出乎聚在閘口的衆人意料之外,連呂麟也是莫名其妙!
那守在閘口的四人,立時有兩個飛身而起,身法快絕,來到了金瘋子的身旁,將他扶了起來一看,只見他額角之上,嵌了一枚小石子。
那小石子只不過小手指甲那麼大小,但是嵌入他額角之上的“神庭穴”中,足有半寸來深。那“神庭穴”隸屬督脈,乃是極要緊的穴道,被那枚小石子,以如此大力的打中,督脈一斷,自然立時死去。
可是奇怪的是,那麼多人在,竟沒有一人知道小石子是從何而來的!
那兩人“哼”地一聲,順手一揮,將金瘋子的身,揮了出去,迴轉頭來,望了呂麟一眼,呂麟心知那一定是自己人在出手幫住自己,心中一喜,爲了免至露出破綻,大叫道:
“什麼人敢在此處撒野?還我師弟的命來,方肯幹休!”
那兩人本來像是有什麼話要問呂麟的,一聽得呂麟如此說法,便改口道:“原來適才,中了暗算的,竟是你師弟麼?”
呂麟點頭道:“不錯。”
那兩人道:“閣下放心,暗箭傷人的小賊,豈能逃脫!”
呂麟趁機收篷,道:“如此則有託四位,代尋兇手了!”
一面說,一面便大踏步地,走進了閘口,心中暗叫一聲僥倖!心忖若不是有人出手,突然將金瘋子殺死的話,又不知要惹出多少麻煩來!
看那枚小石子,來時無聲無息,了無跡像可尋,勁力又如此雄渾,不是武功已臻絕頂之人,自然萬難臻此,可知暗中解了自己大圍的,大約不是師傅,便是七煞神君譚升!
因此,他過了閘口之後,便緩緩而行,左右打量,只盼閘口處有人追上來向自己招呼。
可是走出了七八里,卻並沒有什麼人來和他說話,呂麟只得心中暗自納悶。
沒有多久,已然來到了一個峽谷口上,也一樣有人盤問姓名。
呂麟一樣以“南昌惡丐金瘋子”的名義,混了進去,通過了長長的一道峽谷,擡起頭來看時,呂麟不禁“啊”地一聲驚歎。
那地方,乃是一塊曠地,本是出入中條山的必經之地,過了那塊空地,就是起伏綿延,東接太行,西接華山的羣巒高峰。而如今,在那塊空地之上,已然多了一幢極其雄偉的宮殿!
那座宮殿,連外牆也是全以琉璃瓦砌成,映着日光,燦然生光,爲之目眩。在宮殿的正門上,安着老大的一幅橫匾。
橫匾之上,寫着“武林至尊之宮”六字,那六個字,個個俱有鬥來大小,金光閃閃,襯着琉璃瓦,更顯得氣象萬千!
呂麟看了一會,只見正門緊閉,幾扇旁門中,出出入入,人卻極多。
呂麟從邊門走了進去,自有人接待他前去客房安息。呂麟再仔細打量這座宮殿時,只見裡面,大小房舍,不知幾許,六指琴魔要在一年之內,造成這樣一座宮殿,也不2知用了多少人力。
呂麟到達“武林至尊之宮”那一天,乃是七月十四日的中午時分。
他在指定的房舍之內,休息了一會,便在宮殿之中,遊看了一會。
只見每一個門口,都有人把守,六指琴魔在何處,根本連估都估不到。當晚,他回到了房間中,暗忖照這樣的情形來看,自己來也是白來!
他心頭悶鬱,轉側難眠,到了半夜時分,忽然聽得“克”地一聲,門栓突然斷落。呂麟吃了一驚,一翻身坐了起來。
只見門開處,一個人已然閃身進來。十四之夜,月色自然甚是明亮,就着從紗窗中透進來的月色看時,只見來人,生就一塊紫薑面,極其駭人,呂麟一怔,道:“你是誰!”
那人卻低聲道:“麟兒禁聲!”
那人只講了四個字,呂麟的心頭,已然激動到了極點,低呼一聲,道:“師傅!”一躍而起,撲向前去,敢情那人,正是玉面神君東方白所化裝成的!
當下師徒兩人,緊緊地抱在一起,好一會才分了開來。
東方白道:“麟兒,你也太冒失了,金瘋子就在人叢中,你如何冒他之名?”
呂麟道:“我一時未曾想及,師博,只有你一個人來此麼!”
東方白道:“不,七煞神君夫婦也來了!”
呂麟喜道:“師傅,可是你們叄人,已然有了應付六指琴魔之法!”
東方白搖了搖頭,道:“沒有。麟兒,我夤夜來此,就是爲了要告訴你一句話:切勿莽動!”呂麟嘆了一口氣,道:“師傅,你可知道火羽箭和火弦弓相合,便可制服住八龍天音一事!”
玉面神君東方白,一年之前,離開峨嵋之際,本來已然是心灰意懶,連再活下去,也沒有信心,幸而七煞神君夫婦,將他追及,他們叄人,也不曾到火礁島去,潛至海南島五指山上,住了大半年。前兩個月,七煞神君譚升上岸來探聽消息,才知道有中條山盛會之事。
叄人一商議,便決定化裝前來,看個究竟,至於呂麟在唐古拉山中的遭遇,他們叄人,自然是一點也不知道,當下東方白忙問道:“不知啊,你快說吧。”
呂麟便將自己偷聽得六指琴魔父子兩人的對話之後,如何遠赴唐古拉山,險爲黑神君所害,又巧遇魔龍赫熹,得知火羽箭在赫夫人的墓穴中,赫熹自殺而死,但是打開了墓穴之後,箭卻已被人取走一事,詳詳細細說了一遍!
這一年來,呂麟的經歷,何等曲折,他還是略去了許多地方無關宏旨的,未曾說起,但等他講完,也已然天色大明。
東方白頓足道:“可惜,那火羽箭被誰盜去,烈火祖師知道麼!”
呂麟道:“我一直未曾再遇到他,看當時的情形,他像是知道的!”
東方白側頭想了一想,忽然道:“奇怪!”
呂麟忙問道:“什麼奇怪,可是端木紅如何會出那墓穴一事麼!”
東方白道:“不知,奇怪的是,我們離開海南島,上岸以後,曾經遇見烈火祖師,向南而去,當時我們已然化了裝,也未曾知道有這麼一件事,所以就未向他招呼,他到南海去作甚!”
呂麟卻不明白何以東方白忽然會提起這件事來,自然無話可說。
東方白又想了一會,道:“麟兒,既知有了應付之法,好歹也要將那七枝火羽箭找到,更其不可妄動,你充定了金瘋子,我們叄人,乃是海南叄煞,你在稱呼上,不要弄錯了!”
呂麟點了點頭,東方白便閃身而出,不一會,便有人送早點來,厲呼道:“等一會大殿鐘聲一起,各位便齊集大殿。”
呂麟敷衍了幾句,只在房中等侯,約莫過了個把時辰,只聽得“噹噹”的鐘聲,響徹雲霄!鐘聲一起,只聽得外面人聲嘈雜,呂麟站在門口,向外看去,只見衆人全都從房中走了出來,齊向大殿涌去。
呂麟便也雜在人羣之中,向前走去,不一會,便看到東方白向他,挨近身來。
在東方白身旁,另有兩個人,譚升扮成了一個眇目的漢子,而赫青花則仍然戴着一隻人皮面具,其色灰白,極是駭人。
四人會齊了之後,仍然向前走去,赫青花來到呂麟的身邊,低聲道:“麟兒,你說曾在唐古拉山,見過月華?”
呂麟點頭道:“不錯,而且她還一直跟我到了洞庭湖畔,只是沒有現身。”
赫青花嘆了一口氣,道:“麟兒,算是我害了她多受幾年苦。”
呂麟心頭難受,淚花亂轉,幾乎哭了出來,道:“譚伯母,你也沒有害她,她……她也不止受幾年苦就完事了!”
赫青花低聲叱道:“你知道什麼,她既然對你如此關心,自然是對你已生好感之故,等她再現身時,勸她一下,你們兩人,便可成其好事了。”
呂麟長嘆一聲,道:“譚伯母,月姐姐一向對我很好的,但是她愛的卻是我師博!”
赫青花不再言語,說話之間,四人已然隨着衆人,來到大殿的門口。
向內看去,只見那大殿寬敞已極,足有十丈見方,六七丈高。
殿內石柱林立,在每一根石柱之旁,繞着石柱,便是石頭砌成的圓桌,每張桌旁,都有八張石椅,略數了一數,那大殿竟可容七八百人。
此際,大殿之中,還只滿了一半,四人揀了一張石桌,坐了下來。
再向前看去,只聽得玉面神君低聲罵道:“這畜牲竟如此講排場!”
七煞神君譚升道:“他未必是講排場,乃是因爲他本身武功實在不濟,是以才怕人接近他!”
原來,在大殿的盡頭,有一個極高的石臺,大殿高可六丈,那石臺是有五丈高下,石質其滑無比,陡上陡下,武功再高的人,也難以一下子便上到石臺之上!而在石臺上,則設着兩張交椅。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已然沒有人再涌進來,只聽得鐘聲又起,叄響之後,便靜了下來,鐘聲
自嗡嗡不絕中,突然聽得石臺之上,傳來了“叮叮”兩下,扣人心絃的琴聲!
那兩下琴聲一起,大殿之內,立時靜了下來,鴉雀無聲。
所有人一齊擡頭看時,只見那石臺之上,也不知什麼時候,從何而來,已多了叄個人,兩個坐在椅上,一個在旁站着。
那叄個人,其中兩個,容貌奇醜,極相,年紀大的一個,懷中抱着一張八弦古琴,正是自稱“武林至尊”,又要天下武林人物,公然承認的六指琴魔,他身旁的是黃心直。
另一個站着的人,身材高大,穿着一身黑袍。東方白低聲道:“那是甘道上,出了名的獨腳大盜黑蟒神!”
呂麟連忙趁機問道:“師傅,六指琴魔是怎麼上去的!”
東方白道:“那有什麼奇怪,自然是石臺之下,另有道,可以達到臺上,這的計畫,當真周詳,他高高在上,想要對付他,確是無法可施!”
赫青花低聲一笑,道:“但是他卻未曾想到,若是有人匿在屋頂上,他卻不妙!”
七煞神君譚升道:“我料他必已想到這一點,你看看屋頂,便知道了。”
赫青花擡頭一看,只見整個屋頂,作圓弩形,黑漆漆地,竟像是鐵鑄成的一樣!
此際,整個大殿之中,靜到了極點,他們四人的交談之聲,雖然低微,但是卻也引起了不少人,向他們望了過來。
七煞神君譚升使了一個眼色,叄人會意,遂不再交談。
只聽得石臺之上,黑蟒神朗聲道:“六指琴魔,身懷八龍天音絕技,君臨武林,普天之下武林人物,順者生,逆者死,來到至尊之宮的各位武林同道:若無異議,還不離座下跪,更待何時!”
黑蟒神此言一出,只聽得大殿之中,響起了一片歡呼之聲!
此次,前來中條山麓,“武林至尊之宮”的,本來全是些黑道的人物和邪派之中,無惡不作之徒,有六指琴魔爲他們撐腰,與正派中人爲敵,正是他們求之不得的事情。
而且,他們在未曾來到之前,也早已料到是怎麼一回事,在他們來說,又何吝一跪?因此,在歡呼聲中,紛紛離座,盡皆跪了下來。
而此際,東方白.譚升夫婦和呂麟四人,卻盡皆面上失色!
本來,他們來此,是爲了觀看虛實動靜,在未曾有切實的把握,對付六指琴魔之前,他們也絕不想莽動,可是,他們卻絕未想到,六指琴魔才一現身,便會有這一套花樣!
不要說東方白.譚升夫婦等叄人,都是一等一的人物,除了自己的師長以外,曾向誰下跪?
便是呂麟,也是殺他都不願向自己的仇人跪下叩頭的。
因此,當衆人紛紛下跪之際,他們四人,不約而同,仍然坐不動。
他們四人坐着不動,在整個大廳之中看來,便顯得突無此。
只聽得石臺之上,黑蟒神大聲喝道:“爾等四人,如何不跪!”
就在黑蟒神高聲呼喝之際,東方白以指醮茶,在石桌之上,迅速地寫了叄個字:“衝出去”!
叄人一起點頭,只見赫青花“霍”地站了起來,尖聲道:“我們有話要說!”
黑蟒神大聲喝道:“有話也跪下再說!”
七煞神君譚升應聲道:“好!”
他一個“好”字纔出口,身形展動,電也似疾,已然向旁,欺出了丈許,手臂振處,右手一招“青能露爪”,左手一招“白虎顯聖”,正是“玄武叄掌”之中,精妙之極的招式,出手如電,已然將鄰桌的兩個大漢,抓了起來,手臂揮處,“呼呼”風生,將那兩人,向石臺上直拋了過去!
而就在此同時,東方白一撐橫掃,只聽得“轟”地一聲巨響之中,石柱已然倒了一根,大殿之中,頓時大亂,四人並肩向外闖去,當者披靡!
但是他們只闖出了兩丈來遠,便聽得石臺之上,六指琴魔一聲怪笑,道:“凡存心歸順我的人,只消屏氣靜息,不作他想,自可無礙!”
他話未曾講完,“叮咚”琴聲,已然發了出來,那“八龍天音”,本是隨聽到琴音的人心意所轉,發揮威力的神妙武功。
雖然,大殿中那麼多人,除了幾個黑道上的奇人之外,其餘的武功,連呂麟都比不上,但是琴音一起,他們知道只要立心俯順,便不會有害處,心中對於八龍天音,並無敵意,儘管琴音急驟,聽來一樣驚心動魄,但是卻並無害處。
可是,東方白等四人,身受卻是大不相同!
當“八龍天音”,才一奏起之際,他們四人的心頭,便自大震?
本來,他們四人,俱皆是電也似疾,向大殿之外,逸了出去的,琴音起後四人的身形,便全都不自由主,慢了下來。
衝在最前面的玉面神君東方白,在勉力揮掌,又將擋在前面的幾個人,擊得向外直飛了出去之後,已然覺得頭昏目眩!
此際,六指琴魔所奏乃是“八龍天音”之中的一章“和風之音”。
那一章,琴音在一開始之際,雖然十分急驟,但在半刻之間,琴音便慢了下來,悠揚悅耳,到了極點,令人一聽,便聯想起種種舒適無比的事來。將眼前的危急,俱都忘記,全身也懶洋洋的,一點力道都使不出來。呂麟已然彷佛和譚月華在月下河邊,把臂談心,雖然他心知不妙,但是卻無力抗拒,身子一斜,已然向旁邊倒了下去!
在他身旁的,乃是七煞神君譚升,此際,譚升也已然舉步維艱,但是他究竟是數十年苦練,內功深湛已極的人物,不會那麼快,便爲“八龍天音”所迷,一見呂麟的身子,向旁一斜,竟要向地上倒去,大吃一驚,一伸手將他扶住!
同時,他氣納丹田,舌綻春雷,大叫道:“快衝,遲則不及了!”
呂麟給七煞神君一聲斷喝,心中才略爲清醒了些,勉力又向前衝出了丈許,東方白一伸手,將他托住,向外一揮,已然揮出了大殿之外!
但是東方白爲了救呂麟,用的力道太大了些,自己的心神一個控制不住,饒是他功力絕頂,也難以和這種專攻心神,趁隙即入的琴音相抗。
剎時之間,他只覺得耳際一靜,琴音已然不再聽聞,眼前的景像,也爲之一變。
纔剛開始有這樣的變化之際,他心底深處,還有一絲知覺,知道自己已然是危如覆巢之卵,但是,片刻之間,他已完全沒有了這種感覺,眼前現出了幻景來,只覺得紅燭高照,譚月華螓首低垂,坐在牀沿,自己正輕輕地將她的頭巾揭去,譚月華秋波流轉,向自己望了過來,那幻景正是他和譚月華兩人,已然被送入了洞房之後的情景,而東方白也只感到此處,接着,便覺得眼前一黑,心頭甜蜜無此,像是世上已然沒有任何再值得自己牽掛的事情了!
而此際,譚升夫婦,卻還在勉力舉步,向外衝去,他們開始見東方白在呂麟經過他的身邊之際,一揮手,便將呂麟托出了七八丈,直送出了大殿之外,心中還好生快慰。
可是轉眼之間,他們已看到,東方白的面上,現出了笑容。
兩人一見東方白的面上,現出了笑容,心中已知道不妙,立即大叫道:“東方兄!東方兄!”可是東方白對於他們兩人的叫聲,邦即聽不到了,身子一側,便已然倒在地上。
七煞神君譚升,和毒手羅剎兩人,一見東方白倒在地上,心中不禁大驚。
他們本來,在全神貫注,抗拒“八龍天音”,自己能否衝出大殿,尚未可知,如今心神略散,“八龍天音”立即趁隙而入!
兩人相互對視,口角帶笑,彷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新婚燕爾,卿卿我我,甜蜜無比的時日之中,東方白倒地之後沒有多久,只見兩人身子連晃,也已然倒了下來。
四人之中,呂麟本來是應該最先遭難,但是他卻因爲東方白的那一託之力,最先出了大殿。一出大殿,琴音便弱了許多,他神智一清,一躍而起,才一躍起,便見四個人,向他衝了過來。
呂麟身在半空,手腕翻處,一式“四象並生”,已然疾使而出。
四縷指風,分襲四人,那四人怪叫一聲,便自倒下地去。
呂麟此際,並不知道東方白等叄人,已是身臨極度危險之境,他剛纔出得大廳,實在也不知道是如何才能出來的!
他只當自己經七煞神君一喝之後,便一鼓作氣,衝了出來。
所以他心中以爲,自己既然可以衝出大殿,東方白等叄人,當然更無問題,因此,一將四人點倒之後,立時向外,飛掠而出。
也是呂麟幸而不知道東方白等叄人,已然不敵“八龍天音”而昏迷倒地,要不然,以他的性格而論,豈肯獨自離去?而他如果再衝回大殿去的話,也只不過是多一人去送死而已。
卻說東方白、譚升和赫青花叄人,相繼倒地之後,六指琴魔所發的“八龍天音”,也漸漸地低了下來,只聽得他喝道:“尚有一人漏網,誰去追他回來!”
立時便有兩人道:“我們願去!”
六指琴魔一揮手,道:“速去速回。”
他一面說,一面仍在不斷地奏動八龍吟,聲音也越來越低沈,越來越動聽。
一旁黃心直,知道那“八龍天音”,由高而低,由低而高,一個來回間,爲了“八龍天音”所迷之人,便回噴鮮血,而死於非命!
東方白等叄人,全經過了化裝,黃心直本來認不出他們是誰來。
但黃心直心想,這叄人既然敢以混進宮來,而且,拼着殺身之禍,也不肯下跪,當然是非同小鄙的人物,因此忙道:“爹,你且暫停,看看這叄個人,究竟是何等樣人!”
六指琴魔一聽此言有理,便向身旁的黑蟒神,吩咐了幾句。
只是黑蟒神一頓足,他身前便現出了一個圓洞,躍身而下。
沒有多久,他已然提着幾盤,粗如人臂的牛筋,從大殿的邊門之中,走了出來,來到了東方白.譚升夫婦的身旁,一手一個,將叄人提了起來,放在石椅之上。黑蟒神雖然本身武功,也自不弱,但是如果東方白等叄人,不是爲“八龍天音”所惑,此際根本知覺全失,只有聽憑擺佈,叄人之中,隨便那一個人,一伸手間,便可將他打死!
黑蟒神將叄人扶到了石椅之上,伸手入懷,摸着了一柄明幌幌的匕首,手起刀落,出手快疾無比,已然在叄人的肩頭,琵琶骨處,穿了一個洞,以熟牛筋將叄人,穿在一起,然後又縛住了叄人的雙手雙足,將叄人縛在大殿中最粗的石柱之上,纔將叄人面上的化裝抹去。
叄人面上的化裝一去,露出了本來面目,一個面如敷粉,脣若點朱的英俊俠士,一個是貌相威嚴的武林奇人,一個則是醜比羅剎的世外異人,大殿中人,倒有一大半認得出這叄人是何等樣人的,一時之間,也全都呆了,作聲不得!
本來,這些人也都知道“八龍天音”的威力無比,但是卻只是聽說,他們之中,誰也不曾見過。剛纔,他們聽得“八龍天音”奏起,前後還不到小半個時辰,除了一人走脫之外,其餘叄人,相繼倒地,還以爲那叄人,竟是無名小卒,武功不濟。
而如今,那叄人竟是平時聞名喪膽的玉面神君東方白.七煞神君譚升,和毒手羅剎赫青花。
衆人心中的吃驚和高興,都是難以形容,靜了半晌之後,一齊怪叫起來,紛紛向六指琴魔,叩頭膜拜不已!
六指琴疣也想不到,如今送上門來,傷在“八龍天音”之下的叄人,竟是自己一年來,苦苦搜索,而未得蹤跡的叄大高手!
四年之前,在武夷仙人峰上,六指琴魔曾被東方白猝然發掌,掌風所及,受了內傷,以致他養傷叄年,方始復出。
他心中早已然將東方白恨到了極點,如今一見他也在內,心中自是高興之極。
而在他身旁的黃心直,一看清叄人是誰時,心中的吃驚,當真是難以形容!
玉面神君東方白倒還罷了,七煞神君譚升夫婦,卻是他心底深處,最愛的人,譚月華的父母,他怎能讓兩人遇難?
只見六指琴魔,站了起來,道:“噤聲!”
此際,他的話當真比聖旨還靈,大殿之中,又立即靜了下來。
六指琴魔在站了起來之後,便未曾再彈奏“八龍天音”,東方白等叄人,功力是何等深湛,“八龍天音”一止,他們便立即醒了過來。
叄人一醒了過來,停睛一看間,已知道發生了怎麼一回事,心中憤怒之極,不約而同,各自一聲怒吼,身子用力一掙!
他們叄人,功力之高,並世之中,實已不作第四人想,合力一下怒吼,吼聲驚天動地,在大殿之中,來回震盪,離得他們叄人近些的一些人,紛紛身形搖晃,口角鮮血迸流。
而就在他們叄人身前的黑蟒神,功力雖較常人爲高,首當其衝,也是禁受不住,“哇”
地一聲,鮮鮮血狂噴,便自委頓在地。
東方白一見黑蟒神跌倒在地,“呸”地一聲,一口唾疾吐而出,正中黑蟒神頂門的“百會穴”,竟連聲都未出,便自死去。
而叄人那合力的一掙,力道也是奇大無比,如果黑蟒神是將他們縛在別的石柱上的話,這一掙,早已連柱拔了起來。
但是,那根最粗的石柱,粗可合抱,埋入地中,深可丈許,叄人的力道雖大,也未曾掙動分毫!當下大殿之中,一見叄人已然被製得全身,盡皆不能動彈,尚且如此神威,當真是萬萬料想不到的事情!
觀乎像黑蟒神那樣,已然可以稱得上是黑道上一流人物,尚且因爲走避不及,而立即身死,衆人如何不感到心驚!
一時之間,更是大亂起來,紛紛退避,六指琴魔大聲喝止,竟也無用!
東方白一聲長嘯,又用力一掙,只聽得綁住他的牛筋,發出了格格之聲,這時七煞神君譚升,也是一聲怪嘯,聲震遐邇,赫青花則發壯了一陣驚心動魄的怪笑聲來,叄人掙得幾掙,他們身上的牛筋,發出的聲音,更如爆豆也似。
六指琴魔在石臺之上,一見情形不妙,若是被這叄人,掙了開來,又要死許多來投附自己的人,因此連忙又撥動了琴絃。
琴音一起,東方白、赫青花和譚升叄人,互望了一眼,長嘆一聲,便不再掙扎。他們叄人,一起擡頭向石臺之上望去,眼中似要噴出火來,琴音繚亮,叄人在竭力抵抗之餘,終於又漸漸地沈入幻景之中,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如今卻說呂麟,在離開了大殿之後,向前直闖,穿過了那條峽谷,尚不待那守在峽谷口子上的兩人開口,左右各出一指,指風到處,那兩人已然應手而跌,重傷倒地。
呂麟沿着大路,向前飛掠而出,片刻之間,已然來到了閘口附近。
閘口上仍有四個人守着,一見有人疾馳而至,那四人便一齊迎了上來,同時,又聽得身後,有人叫道:“千萬別放他過去!”
呂麟也不回過頭去看看身後追到的是何等樣人,兩個起伏,已然來到了那四人的面前,其中一人,迎了上來,喝道:“止步!”
他兩個字才一出口,呂麟足尖一點,身形已然拔起七尺來高,身在半空,一招“一柱擎天”,自上而下,陡地攻出。
一縷指風,“嗤”然有聲,已然向那人的頂門襲了過來。
那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對方人已不見,頭頂風生,連忙擡起頭來看時,本來只襲向他頭頂的一縷指風,全都向他面門,罩了下來!
呂麟的金剛神指之力,何等剛猛,那人整個頭臉,一被指力罩住,立時悶過氣去,呂麟身形一沈間,只覺身側,有人攻到,順手一抓,將眼前敵人,抓在手中,向後便揮。
只聽得“砰”地一聲,兩下慘呼之聲,那兩人盡皆了賬!
呂麟手一鬆,棄了手中的首,一步搶出,剛好另外兩人,已然各自向他攻出了一掌,呂麟一式“雙峰搜雲”還擊過去。
只聽得“嗤”、“嗤”兩聲,指力直衝兩人掌心,兩人手腕,頓時斷折,大叫一聲,捧住了手腕,向後退了開去!
電光石火之間,呂麟將守在閘口的四人,打死兩個,重創了兩個,身形一晃之間,便已然從閘口處掠了出去。
可是,就在他從閘口處掠出之際,只覺得一陣輕風,生自身側,有一值人,竟在身旁掠過,搶到了自己的前面!
呂麟的心中,猛地一怔,起先,他還以爲那是東方白等叄人。
可是,那人才一搶在呂麟的前面,便已然轉過身來,“呼”地一掌,已然推出!呂麟只覺得那人的掌力瓢忽,不可捉摸,還了一招“一柱擎天”,那人身形一退,背後又有大力壓到!
呂麟身形一閃間,只聽得那兩人同聲喝道:“還不下跪受縛!”
呂麟定眼一看間,只見那兩人個子不高,但是眼中精光四射,一看而知是內外功兼修的高手,喝道:“你們是什麼人!”
那兩人各自一聲長嘯,道:“西崑崙牛氏雙奇,你未曾聽說過麼?”
呂麟“哈哈”一笑,道:“倒也聽說過的,但傳說你們,甚是潔身自愛,卻不料也如蠅附
,如此無恥,少時我師傅他們趕到,你們定然死無葬身之地,趁現在快溜了開去吧!”
牛氏雙奇哈哈大笑,道:“你遠在做夢哩,那叄人早已被八龍天音所迷,這上下,只怕已然魂遊天國了!”呂麟一聽,心頭不禁大吃一驚,連忙向來路看時,只見路上靜蕩蕩地,哪有人影了.
如果東方白等叄人,已然脫險的話,當然會立即前來,不會再事耽擱,如今既然不見他們,可見兩人所言不虛!
呂麟一想及此,不由得心中,恨到了極點,手腕翻處,已然將紫陽刀拔在手中,只聽得牛老大喝道:“還不服麼?”
呂麟此際,已然急怒攻心,一聽得對方呼喝,一個轉身,轉了過去,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牛老大手翻處,手上也多了一枝點穴獗,身形展動,“仙人指路”,攻向呂麟胸前。
呂麟身形立不動,一等點穴撅將要點到,紫陽刀“刷”地一聲,一招“餓虎撲羊”,已然遞出,向牛老大的手腕削去。
牛老大吃了一驚,連忙縮手時,呂麟那一招“餓虎撲羊”,乃是他父親所傳,“飛虎叄式”中的一式。那“飛虎叄式”,一發便是叄招,接連而上,牛老大的武功,也自不弱,手腕一縮間,已然將一沼“餓虎撲羊”,避了開去。
但是呂麟的身法,卻更是快疾,踏步進身,反手一指,將牛老二逼退一步,右手紫虹陡展,一連兩式,“怒虎騰躍”,“臥虎施威”,已然接連攻出。
呂麟此際,功力陡進,那“飛虎叄式”,經他使來,其威勢已然絕對不在當年飛虎呂騰空之下,再加上他手中所使,乃是紫陽神刀,剎時之間,只見刀影蔽天,將牛老大全身盡皆罩住。
牛老大見勢不妙,急忙揚起點穴撅,想要去硬格時,才一推上刀峰,便聽得“錚”地一聲,點穴獗已斷成了兩截。
而紫陽刀餘力未盡,疾壓了下來,將他右臂,齊肩斷去!
叄招之內,牛老大已然負了重傷,怪叫一聲,向後退了開去。
呂麟一個轉身,只聽得“琅琅”一聲響,一條叄節棍,已然矯若遊龍,向自己打了過來,一招“虎從烈風”,便迎了上去。
那使叄節棍的,自然便是牛老二。黑道之人,人稱“神棍”,在那條叄節棍上,造諧之高,罕遇敵手。
而他那條叄節棍,也是與衆不同,人家的叄節棍,乃是叄條棍,以鐵環連了起來的。他那條叄節棍,看來也別無異狀。但是實則上,卻是叄段尺半長短的“鐵鱗蛇”蛇皮,封了兩端,中灌水銀而成的。
那“鐵鱗蛇”的蛇皮,堅韌無比,也是武林異寶,而雖然灌了水銀,卻仍然是軟的。
呂麟急切之間,未曾想到對方的兵刃之中,竟還有這樣的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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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見對方的叄節棍攔腰掃到到,一刀削了下去,想將叄節棍削斷。
怎知這一招,雖然削中,但是牛老二的叄節棍,被刀鋒一壓,鐵鱗蛇皮並未破裂,棍的上半截,反倒因爲一壓之力,向上疾揚了起來!
呂麟猝然不防間,“叭”地一聲,已被棍端在手腕上重重地擊了一下!
牛老二的武功,尚在他的兄長之上,這一下,力道極大,而且又正好擊在脈門之上,呂麟不自由主,五指陡地一麻!
他五指一麻間,那柄紫陽刀,便再也把握不穩,“琅”一聲,跌在地上。
呂麟心中吃了一驚,只見棍影一晃,叄節棍當胸撞到!
呂麟此際,既已得知了師傅等人的噩耗,似瘋似癲,早已豁了出去,一見叄節棍當胸點到,反手便抓,牛老二急忙撤招時,叄節棍已然被呂麟牢牢地握住,哪裡還掙得脫!
呂麟一將叄節棍抓住,便自向懷中一帶,牛老二隻覺出一股大力拽來,立時真氣下沈,站穩了步,呂麟那一泣,竟然未將他拉動!呂麟擡起頭來左手揚起,一式“一柱擎天”,指風直向牛老二撞去!
牛老二看出不妙,想要棄棍而走,卻已然慢了一步,指力撞到,他胸前宛如被千百斤重的鐵
,重重地撞了一下!
饒是他功力深湛,但“金剛神指”之力,直接襲中了他胸前的要害,卻也是抵擋不住,怪叫一聲,便已然倒下地去!
呂麟絕不容情,向前踏出一步,便已踩中了牛老二的胸口。
牛老二本已身受重傷,哪裡再經得起他用力一踏,立時鮮血狂噴而亡。
呂麟一擡頭間,見牛老大大驚欲走,一聲怪嘯,道:“往那裡走?”飛身直撲而上“牛老大見呂麟出手之快疾狠辣,見所未見,早已失魂落魄,呂麟一撲到,牛老大想要回身應敵時,背後已被金剛神指戳中,眼前一黑,便已橫就地!
呂麟殺了兩人,呆了一呆,拾起紫陽刀來,大叫一聲,便向“武林至尊之宮”,反撲了回去!這一番,呂麟心頭,怒火中然,行動之快,實是出奇,才一將紫陽刀拾起,身形一俯一直間,人已然在兩丈開外!
但也就在此際,只聽得身後一聲嬌,呼道:“麟弟,不可!”
緊接着一條人影,已然由身旁閃過,將他的去路攔住!
那時侯,呂麟的心中,只想到師博,七煞神君夫婦等已然身陷至尊宮中,心內已亂到了極點,那突如其來的一聲嬌叱,他根本未曾聽清楚,只不過覺得耳際傳來了一下呼喝之聲,緊接着,眼前人影一晃,便有一人攔在他的面前而已!
呂麟心頭恨極,行動之猛,已類出柙之虎,一覺出有人攔在他的面前,絕不考慮,紫陽刀“刷”地一聲,蕩起一道紫虹,已然攻出了一招“餓虎撲羊”!
這一招,呂麟竭盡全力使出,變化之奇,力道之猛,無出其右!
他一面倏地砍出了一刀,一面身形,並不停止,仍然向前疾衝而出。
電光石火之間,他只見到血光迸現,攔在自己面前的那人,顯然已爲自己,一刀所傷,而他也根本不及去細看那人是誰,身形連晃,一個起伏之間,又已然向前掠出了丈許!
而也就在此際,又聽得一個充滿了憤怒的聲音,厲聲叱道:“小賊莫走!”
緊接着,人影晃動處,又有一人,攔到了呂麟的面前!
呂麟直到此際,仍然無瑕去顧及攔路的是誰,一見又有人來,反手再一招“臥虎勢威”,攻了出去。但這次他一刀甫一攻出,對面那人影,便地向後退出了兩丈來遠。
呂麟一見對方的輕功,如此之好,心中也不禁爲之一凜!
一凜之下,他連忙定了定神,向前看去,這纔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敢情不是別人,而正是青燕丘君素!呂麟一看清站在面前的乃是滿面怒容,眼中射火的丘君素時,心中不禁一涼!
他倒並不是怕丘君素,而是在剎那之間,他想到了自己所傷的那人!
和丘君素在一起的,還會有什麼人?
呂麟一想及此,正待回頭去看時,已然見丘君素面色鐵青,身形展動,大喝一聲:“好小賊,下的好毒手哇!”
叫聲未畢,只見她手在腰際,迅速地一按,“霍”地一下嘶蚩之聲過處,手中已然多了一條長鞭。那條長鞭,通體烏黑錚亮,也辨不清是什麼東西所製成的,才一揮起,便疾如游龍,向呂麟的胸口“華蓋穴”,當胸點到!
呂麟一見丘君素一出手,便如此大狠疾,已然心知自己剛纔所闖的禍,可能不小,要不然何以絲毫不念洞庭湖黃葉洲,通風報信之情?
呂麟更是無心戀戰,紫陽刀輕輕一晃,待將丘君素的鞭招化開。
可是丘君素此際,心頭之怒,實是從所未有!
只要觀乎她一出手,便已然將二十餘年,未曾便的“龍涎鞭”,掣在手中,便可以知道了。呂麟紫陽刀向長鞭格來,丘君素一聲大喝,手腕一沈間,只聽得長鞭鞭梢,“虛”地一聲,已繞成了幾個圈兒,向紫陽刀的刀身上,纏了過來!
呂麟一見了這等情形,心中更是吃了一驚,暗忖這樣打法,無異拼命,何以丘君素如此盛怒?正待抽刀後退時,突然又聽得身後,傳來了幾下,驚心動魄,悽楚已極的呻吟聲!
呂麟一聽得那一陣呻吟聲,便陡地呆了一呆!
他一聽,便認出那呻吟聲,正是端木缸所發!
呂麟剛纔便已然想到,和丘君素在一起的,除了端木紅以外,不會有別人,也就是說,剛纔自己那一招“餓虎撲羊”使出之際,血光迸現,所傷的乃是端木紅“可是他總還想端木紅的武功甚高,又有赫熹所贈的“閃電神梭”,不應該傷得太重!
可是如今一聽得端木紅的呻吟聲,竟然是痛苦之極,悽楚之極!
呂麟的心中,對於端木紅固然沒有愛情可言,但是他也絕對不會恨她,而將她砍傷,所以他一聽得端木紅的呻吟聲,如此痛苦,不由得呆了一呆。
而青燕丘君素的出手,何等快疾,就在呂麟一呆之際,龍涎鞭已然將紫陽刀牢牢纏定?
紫陽刀固然鋒銳,而丘君素的龍涎鞭,也並不是平常的兵刀,紫陽刀並不能將之削斷。
而一纏定紫陽刀之後,丘君素立時手臂揚起,龍涎鞭用力向上便抖!
本來,以呂麟的內力而論,丘君素的這一抖,也未必便能得手。
但此際呂麟不知端木紅的傷勢如何,心慌意亂,丘君素在恨極之餘,又足運了八成以上的功力,因此龍涎鞭才一抖起,呂麟一個把持不住,五指鬆處,一溜紫虹,已然向上飛起?
呂麟失了紫陽刀,心中一驚,趁機連忙向外,掠了開去!
他才一掠開,便回頭向剛纔與端木紅動手的地方,望了過去。
一望之下,他不禁整個人都呆住了!
剎時之間,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可怕的慘事,竟會是事實!
而他更不敢相信,那慘事竟然會是他自己所造成的!
只見端木紅倒臥在血泊之中,面無人色,氣息急促。
而她的一條左臂,則已齊肩斷下,落在離她身旁約有五六尺的遠近處,傷口之上,鮮血泉涌,再加上端木紅竭力遏制,而又終於忍不住所發出的,痛苦已極的呻吟聲,令得呂麟,彷佛處身在十八層阿鼻地獄之中!
他固然知道剛纔自己那一刀,已然將端木紅殺傷,但是呂麟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一刀,竟會將端木紅左臂,齊肩斷下!
一時之間,他雙足如何釘在地上一樣,眼前血光旋轉,不知所措!
也就在此際,他只覺得在背心上,傳來了一陣劇痛!隨着那陣劇痛,一股大力,撞了過來,身不由主,向前跌出了一步!
呂麟受了那一擊,立即回過頭來時眼前怪蛇也似的黑影,“呼”地一個盤旋,青燕丘君素的第二鞭,又已然抽到!
這一鞭,呂麟若是硬要躲避時,原還可以再避得過去的。
但見他一見端木紅被自己在無意之中,砍斷了一條左臂,一個似花如玉的佳人,從此成了一個殘廢之人,他心中實是內疚到了極點!如果他紫陽刀仍然在握,真會立時反手一刀,將他自己的一條左臂,也斷了下來!因此,丘君素的第二鞭一到,他根本連閃身躲避的意思也沒有!
青燕丘君素和端木紅兩人,在離開了洞庭湖之後,畫伏夜行,本來準備遠渡重洋,到海外去,以避六指琴魔的鋒芒的。
但是她們尚未來到海邊,便聽得武林之中,沸沸揚揚地傳說,六指琴魔已在中條山麓,起了一座“武林至尊之宮”。
而自七月十五起,六指琴魔便要號令天下武林人物,自號武林至尊!
青燕丘君素一聽得這個消息,心知一干武林中第一流人物,決不肯由得六指琴魔的這一個計畫,成爲事實的,中條山麓,只怕難免有一場扮鬥,自己焉能夠置身事外!
因此,她才改變了原來的詁畫,又向中條山麓而來的。
她們師徒兩人,卻又晚到了一步,等到將要到達這中條山麓之際,恰好武林至尊宮中,已然出了事,呂麟單身逃出,又遇截劫。當時,如果依了端木紅的主張,只怕以後的慘事,也不會發生。因爲自從和呂麟分手以來,端木紅對呂麟,實是魂牽夢縈,深受相思之苦!
她一見呂麟和那叄人動手,便欲抖起閃電神梭,閃身而出。
可是在她身旁的丘君素,卻將她一把拉住,低聲叱道:“你想作什麼!”
端木紅急道:“師傅,你看他的情形,必是生了變故,我們如何能不助他一臂之力!”
丘君素冷冷地道:“不準!”
“請續看第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