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房間裡很是昏暗,除了透過窗戶的絲絲月光外,無半點光亮,可楚尋就彷彿一個發光體一樣,引人注目。

看簡如掙扎起來那般費力,他伸手撫在她的腰上,微微使力將她籠在胸前,嘴角罕見的微微勾起:“搬走不好嗎?”

他不瞎,老孃隱隱對如兒的挑釁他不是看不出來,只不過看如兒應對的很輕鬆就默不作聲罷了,不過,這種事就算能應對也應該很煩吧?

反正每每老孃妹妹惹出事來要他擦屁股的時候,他都是很煩的!

不過,話說回來,他本以爲如兒嫁進來後,得一段時間才能適應楚家的風格,還暗自準備着隨時助陣,沒想到,卻根本沒用上他!

司嬤嬤和汪嬤嬤卻實是人才,凝兒在她們手裡頭真是一點風浪都翻不出來,果然啊,打蛇打七寸,只要捏住了楚凝,他娘就是天大的潑勁兒也使不出來了!

鳳眼中滿含着笑意,楚尋低下頭輕輕的吻了吻簡如的髮絲,三人行,必有我師,攻人弱點這一招,如兒到是很生活化的演示了一遍!

“別鬧,怪癢的!”簡如抱怨着,她微微擡起頭,看着他弧度優美的下額,疑惑的說:“搬到京中,自然是好,可是,好端端的爲什麼要搬?”

前世楚家自然是搬到京中了,可那是楚尋中了狀元以後,新帝御賜下狀元府後搬的,現在這沒災沒禍的,楚尋爲什麼忽然提搬家!

雖然她嫁妝豐厚,可楚尋從來沒表示過半點要動她銀子的意思,除了剛進門那幾天,她自願‘孝順’婆婆小姑的東西之外,家裡的用度一直都是楚尋在賺!

簡如不知道楚尋在外是怎麼賺銀子的,她開口問過兩次沒問出來後,就沒在提過這茬,楚尋賺的銀子一般都會交到她手裡,刨去一家吃穿用度的花費,到現她手裡還有四十多兩銀子!

不要小看這四十兩,雖然它跟簡如的存款比起來不值一提,可是它卻足夠一個三口之家的普通農家,三年的嚼用了!

可是,這筆銀子若是想到京城裡去買房子,那就絕對不夠了,京裡哪怕最偏避破爛的地方,也不是四十兩能買來的!

簡如不解的盯着他,心中不停的猜測着!

“你忘了嗎?九月就要開科舉了,正所謂成家立業,我現在已有了賢妻,自然要準備立業了!”楚尋用手挑了挑簡如的下巴,聲音有些不正經的調笑道。

感受着指尖一片滑軟,楚尋的思緒陷入回憶之中。

楚尋的先生姓樑,同進士出身,已有五十多歲了,早年因爲捲進了一場科舉舞弊案,被下了獄,好在他不過區區六品,不過是倒黴被帶連而已,雖說被關了起來,到沒吃多大的苦。後來,舞弊事件平反,他就出了獄,心灰意冷之下,直接辭官當了教書先生!

樑進士的出身算不得什麼,京裡一塊瓦掉下來,砸死的官兒可能都比他大,不過,這樑進士的師座,確是個大大有名的人物!

西貴範家,千年書香地,歷經四朝,曾出過六個狀元,四個榜眼,兩個探花,二十多個進士,無數舉人秀才的傳奇家族中人,官至一品大員,卻被污辱爲科舉舞弊的主謀,被範家除族,人稱範相爺的,就是樑進士的師座,範晉,爲纔是真正教楚尋讀書的人!

範晉是真正的大燕全明星,他少年成名,神童之稱從未離身,長成後玉樹臨風,潘安之稱響遍京城,不到二十就高中做官,不到五十就位及人臣,人生可謂一帆風順,可惜,天有不測風雲,一個浪頭下來,範晉的人生之般就被掀翻了!

科舉舞弊,被下大獄,族中除名,妻離子散,就算最後真相水落石出,對官場,甚至是人生,範晉在無興趣,推脫了族人的道歉和皇帝的挽留,他大隱隱於世的在京城的角落裡宅了起來。

樑進士是範晉春風得意時隨手收的記名弟子,當時根本沒當回事,進後就忘了,但後來樑進士被他連累入獄,蹲了好幾年都沒出賣過他,爲了方便照顧他的身體,更是辭了官,範晉的兒子都在那一場禍事中死了個乾淨,幾十年相處下來,也就把樑進士當半個兒子看了!

容氏還沒被休棄時,楚尋就在樑進士的學館裡唸書,後來也多蒙樑進士的照顧,才能養活起一家三口,沒被餓死,在他十五歲那一年,樑進士說在沒什麼可教他的了,又愛他美質良才,不願見他浪費天賦,於是,他把楚尋帶到了範晉眼前。

楚尋跟範晉很相象,同樣的風華絕代,天賦驚人,抱着教出一個閃瞎人眼的天才的念頭,範晉答應了下來,不過,自舞弊之事後,他的脾氣就有些古怪,自從教了楚尋之後,他就下令斷絕了樑進士對楚尋的一切資助,並且從不承認他是楚尋師座,只把楚尋掛在樑進士名下。

甚至,他曾說過,楚尋不能三元及第的話,就永遠不要在來見他。而三元及第這種事,大燕開國三百多年,一共也就出了一個這樣的人物!

不得不說,楚尋二十多歲了還一點功名都沒有這件事,範晉要負很大的責任。

楚尋閉上眼睛,他對三元及第之事並無多大把握,在加在現在朝中風雲變幻,所以就一年一年的拖了下來,原本他並不在乎,以他的能耐,二甲探手可得,晚幾年只當積蓄,可如兒嫁給他後……

他想讓如兒穿華服,住廣廈,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而不是住破屋,睡火炕,連用嫁妝買些東西都怕傷了他自尊似的。

如兒嫁進門兩個多月,孃家沒有一個人來看過她適不適應?生活的好不好?三朝回門,簡知洲鬧出來的事,說是好美好色,何嘗不是從未看得起簡如這個女兒,半點不在意她的未來呢!

楚尋不在意自己受辱與否,反正他早就習慣了,可是,如兒,帶給他許久未曾感受過的溫暖的如兒,卻被孃家這樣輕視,這比被老丈人視,奸更讓他怒火中燒!

考慮了很久,在那個花燈夜,望着如兒的笑顏,他終於放下心中的三元及第,決定不管好歹先考上一個,讓他的如兒鳳冠霞帔,風風光光的回到孃家,讓她可以高高在上的俯視那些看不起她,暗地裡罵她六指怪物的人。

雖然認識不到一年,成親不成兩月餘,可楚尋知道,他心悅她,是比喜歡還要喜歡……

在心愛的女人的面前,已經七十多歲,眼皮上都是褶子的師座,根本就不算什麼了(呃,是不是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混進來了?)

小考一年一科,大考三年一科,去年才大考過,本以爲還得等兩年才能如願,可是沒想到,卻讓他碰見了三皇子一行人,經歷了刺客事件。

救三皇子的時候,楚尋無甚感覺,那個時候,他眼中除了媳婦的安危之外,不存在任何事物,就連後來三皇子說他踩的他肚子烏青,他都沒有印象。

不過,在確定媳婦安全,看見那個飛他媳婦的刀的刺客想自盡而沒人發現的時候,他不否認他衝過去確實不完全是爲了幫媳婦出氣的!

那個刺客,那張臉,他——是認識的!

因爲家裡的開銷太大,又不願意花媳婦嫁妝,楚尋無奈的做了他以前絕對不願意做的事,造假!

他不會做古董,刻假章,但是,在範晉的教導下,他卻畫的一筆絕妙丹青,而且,在範晉的書房裡,他見過無數的名家真跡,也曾偷偷臨摹,細細琢磨!

原來,他寧願一錢銀子一張幫同窗畫功課,也不願意十兩銀子賣假畫,既是不想科舉以後被人扒出來,也是因爲沒逼到那個份兒上,可是,一個男人,當媳婦手上的一個戒指,頂你一個月的收入,而你上交的工錢,還頂不上老孃妹妹飯錢的時候,‘未來有可能會被扒出事’這種虛無的念想,就不那麼重要了。

楚尋混街面也混了很多年了,三教九流認識不少,找幾個信的過的,賣上三五幅臨摹的畫兒,不是什麼難事,當然,他只管臨摹,至於賣出去之後,人家是作舊啊,還是作舊啊,他就不管了。

那個刺客,就是在他第三次去賣畫的時候看見的,當時,那刺客正往‘百年老字號’刻假章的老徐店裡走,因爲那刺客是街上難得一見的,看見他沒直眼的人,所以楚尋對他的印象很深刻!

阻止了刺客自盡時,楚尋腦中紛紛亂亂的閃過許多念頭,再三思索之後,他選擇了向三皇子說一句:‘這個刺客他認識。’

範晉喝醉被他往牀上搬的時候,曾說過很多醉話,比如大皇子有賢名,可根基不穩,比如太子名正言順,但小動作太多,再比如,三皇子雖聲名不顯,但立的最穩……

他未入仕,可這麼多年,在範晉身邊,也聽過學過不少的事,朝中局面,他也曾多方揣測,雖不如範晉看的清楚,卻也隱隱感到三皇子並不像表面那麼簡單。

是賠是賺,先壓這一保了!反正他還沒入仕,反正在考還得兩年以後。

因爲他救了三皇子一命(還踩了他一腳,驚了他一豔),又阻止了刺客自盡,因此,他的話三皇子到是信了,景喻壓送刺客去了天牢,楚尋就跟着三皇子一起去了林國公府!

令人去尋‘百年老字號刻假章’的掌櫃時,林公子跟他攀談了起來,這位跟如兒的關係,楚尋知道的挺清楚,雖然對他那張典型的俊書生臉略感酸意,但這會兒人家是散發着善意,楚尋也不是不知好歹,壓下翻上心頭的嫉妒羨慕恨,打着對自己的臉更有信心的底氣,楚尋開始不着痕跡的自薦起來。

對於自薦這種事,範晉特別在行,做爲他的弟子,楚尋算是青出於藍勝於藍!

三皇子在面雖裝出一副不着調兒的樣子,可私底下也是經詩史書,無一不讀的,林子墨當朝探花,真才實料考出來的,楚尋的非主流老師以三元及第要求他,才華自然是不少的,所以,不得不說,在‘老字號’的被帶來時,這三個人談的還是很愉快的,很投機的。

雖然不知道大皇子和太子爲人如何,可就這短暫的接處來說,楚尋不得不承認,三皇子確實有人君之像,大氣之風,他自認骨子裡還算傲氣,但對上三皇子,卻不得不拜服!

用他老師的話說,三皇子賀軒是有帝王之氣的君主!

回憶起三皇子讚賞的眼神,楚尋不自覺的笑了一下,他低下頭,用嘴脣輕輕的碰了碰簡如的臉頰,溫聲說道:“如兒,待我爲你掙上鳳冠霞帔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