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林二奶奶那知道楚尋最近都回不來,而京城又正山雨欲來之後,簡如就琢磨着先回孃家躲一陣子了。
他們夫妻是雒陽逃回來的,家院下人一個都沒帶,而京城府裡也只有幾個留守的下人,他們不過剛回來幾天,什麼都還沒來及的預備,因此,府裡頭連簡如母子全算上也不到十個人,還都是老弱病殘,一個男人都沒有。
落霞郡主是她整進宮去的,她和楚尋是從漠北跑出來的,還帶出一封通敵信,這事簡如可沒忘了,要說靖北王不恨她們,簡如一點都不信。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雖然她不認爲靖北王那三百近衛能在京城,慶元帝眼皮子底下鬧出什麼事,但是,小心無大過,她們一家老的老,小的小,躲躲不丟人。
養了幾天,她的惡露雖是淨了,但到底還沒出月子,沒有跑到別人家去住的道理,太晦氣,就算林國公府的人不介意,簡如也不會不知好歹,連思棠那兒,地方太小,還住着個成年小叔子,好說不好聽的,至連誠那兒,她這養身子的時候,可不想看見容氏母女的嘴臉。
想來想去,簡如還是決定回孃家,簡府偏避,安靜,沒人打擾,再加上簡老太太去了,她這嫡長孫女即回京了,沒有不去添墳的道理。
於是,整裝待發,拖家帶口,簡如包的密不透風的出城了。
可惜,有句話叫:人倒黴喝口涼也塞牙,還有句話叫: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降。
本來是想躲災的,可沒想到不躲還好,一躲反而真把災躲來了。
當然,現在簡如還不知道,因爲有個絕世好妹妹,不遠處正有十幾條如狼似虎的壯漢,正眼冒藍光的往簡府這邊趕着‘打秋風’,她此刻,正坐在牀上,一邊哄着曦哥兒,一邊聽着連氏喜氣洋洋的哭訴。
不錯,你沒看錯,就是喜氣洋洋的哭訴。
“也不知是犯了哪裡的太歲,那路走了那麼多年都沒事,就今年出了岔,地上多了石子,硌了馬蹄,竟把老太太斷送了去。”哪天去拜拜路神,頭頂上壓了那麼多年的烏雲可是散了。
“還有你爹,好端端的大活人出去,轉眼就沒了影蹤,託人花銀子都找不着,這快一個月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可怎麼是好啊?”她根本沒用心去找,那個嫖貨,死吧死吧死吧,永遠都別在回來了。
“如兒啊,你說我們這孤兒寡母,一門老幼,以後可怎麼活啊?我這是什麼命啊,前半輩子沒兒子,只得了你這麼一個,讓人看低了一輩子,好不容易你出息了,家裡又出這事,我這命太苦了。”是苦啊,要不然怎麼到現在,老太太和那嫖貨纔出事呢。
“這一門的老幼啊!”連氏擦着淚,嘴角止不住的往上翹,以後就全歸她管了!
“娘,你要是這麼擔心爹的話,我告訴相公讓他派人去找,他人面廣,肯定能找着。”簡如無語的翻着白眼,她這個親孃啊,恐怕這輩子都不會長進了,就算在高興那都是死婆婆丟相公,裝也得裝出個樣來吧,這可好,眼裡的喜悅和幸福都快溢出來了,含蓄一點吧,屋裡還有下人呢。
簡老太太掌管簡府這麼多年,忠於她的僕人比比皆是,你這態度讓人傳出去,以後還怎麼收籠人心,主持家事啊,要知道,瑾哥兒才五歲,目測到能頂門立戶還得很多年呢。
沒有那些經年的老人兒們扶持,外頭那些鋪子,帳目,田莊,你能頂下來嗎?簡如捂着臉,實在不想承認眼前這個一點都裝不下事的人是她的親孃。
“這,呃,這,找找也好。”像是高x時被卡住一樣,連氏的臉色瞬間就紅轉青,她不安的搓了搓手,訕訕的笑着止住了話頭。
“瑾哥兒怎麼樣了?現下唸的什麼書?”簡如嘆了口氣轉移了話題,她對簡知洲基本沒什麼感情,不像連氏,人家好歹還十月懷胎生了她,她已爲人母,十月苦處她是受過,多少還能領點情,而簡知洲呢,不過流了身汗做了一會兒伏地挺身罷了。
如果今天失蹤的是連氏,她或許還會感慨莫名,百味陳雜,但是簡知洲,呵呵,她也只剩下呵呵了。
“瑾哥兒年歲小,身子弱,家裡事又多,還沒開始學呢。”連氏急忙開口,她巴不得趕緊把那頁翻過去,她好不容易得了當家做主的權利,可不想把那嫖貨找回來膈應自己。
“還沒念書?他都五歲了,一般的孩子三,百,千都該學了。”簡如皺眉:“現在簡府就這麼一個男丁了,你不好好教導他,難道想讓他長大之後變成爹那樣嗎?”
拜託,她可不想兒子長大以後多個紈絝小舅。
“嘶!”連氏倒抽了一口涼氣,簡如這個比喻真是太真實,太慘烈,一想到未來瑾哥兒有可能會跟簡知洲一樣,連氏的心都顫了。
感情這種東西是相處出來的,自從簡如出嫁,瑾哥兒就一直養在連氏身邊,而且,自含翠被白蓮花了以後,簡府的後院就一直在琴姨娘的帶領下百花齊放着。
琴姨娘,連帶着‘百花’基本都是連氏買進來的瘦馬和戲子,賣身契手裡握着,她也不怕這羣小妖精使什麼壞,因此到空下了大半心思在瑾哥兒身上,幾年下來,到是處出了幾分真情。
尤其是簡老太太死後,少了親奶奶在一邊有意無意的挑拔,瑾哥兒越發的粘着連氏,只把連氏當成親孃看待,一輩子沒兒子,盼兒子的連氏,其心態也從彆彆扭扭轉變成了心花怒放。
半年時間,母子倆的感情急速上升,比之親生的也不差什麼了。
“這,我知道你說的對,可是,咱家現在戴着重孝,我又是個女流之輩,也不好出外打探什麼,那真有學問的先生怕是請不來,若請個不着調的,可不是毀了瑾哥兒一輩子嗎?”她的後半輩子得靠着瑾哥兒呢,對這前程的事又怎麼會不重視,原本不提,不過是心疼孩子和沒找到合適的人而已,現下……連氏小心的觀察着簡如的臉色:“大姑爺是狀元,天下文曲星下凡,你就這麼一個親弟弟,他出息了對你也有好處,你看……”
意思挺明白,能不能幫着教教!
“哼,瑾哥兒才五歲,現在學的不過是識字,還用狀元來教,有個秀才就足夠了。”簡如把臉一虎,冷哼道,想讓她相公來教,想瞎了心,跟你沒好到那份兒上。
“這,”連氏臉上一急,忙想開口在勸,卻被門口忽然傳出的女聲給打斷了。
“奴婢給太太,大姑奶奶請安,奴婢有事稟告。”門口,琴姨娘嫵媚柔和的聲音傳來。
“含翠來了,快進來吧。”連氏把臉的表情一收,瞬間恢復成了當家主母的樣板模式。
“是。”一聲輕應,小丫頭打起簾子,琴姨娘緩緩起身,蓮步輕移的走了進來。
坐在牀上,簡如微側眼仔細打量着她,她是第一次見到這位據體說是戲子出身的琴姨娘,出乎意料,這位琴姨娘的長相併不算頂漂亮,但身材卻非常好,渾身上下散發着一種勾人的媚態,尤其是眼角下一滴淚痣,更是增加了她渾然天生的性感。
她的腳步輕盈,舉止風雅,一顰一笑都有種別樣的魅力,她穿着一身湖藍色的錦緞流風裙,荷花邊的擺袖衣,露出一截雪白修長的脖子,鬆鬆的歪梳着墮馬髻,上插着一隻水滴碧玉釵。
值得一提的是,這琴姨娘裹了一雙只有北寧那邊的女子才時興的小腳,真真實實的三寸金蓮,她款款而來,蹲身行了個福禮,嬌嬌怯怯,端是媚骨天成。
“安姐兒還好嗎?”連氏首先開口。
安姐兒就是琴姨娘生的女兒,當初如日中天的含翠就是被這個孩子白蓮花掉的。
不過,比不含翠的張狂,完成主母任務的琴姨娘就很老老實實的蟄伏了下來,在不出頭惹事,到是安穩的生下了一個女兒,現在已經兩歲了,因爲天生有些不足,所以起了個小名叫安姐兒。
“勞太太惦記着,四小姐剛從花園子回來,現在睡下了。”琴姨娘恭敬的回,聲音嫵媚婉轉。
她是守規矩的,就算這幾年來成了簡知洲身前第一得意人,也從不在連氏眼前拿大,不論是早晚問禮,還是伺候主母,她都從不缺席,或許,是她眼光準,早看清了簡知洲是個靠不住的。
“你是安姐的親姨娘,你照顧着,我是放心的,不過,安姐兒底子打的不好,別太累着了。”因爲是自己選下的人,又知恩圖報,事事以自己爲先,連氏對琴姨娘和安姐兒到有兩分關切,她囑咐了幾句,又見琴姨娘沒告退的意思,就追問道:“你是還有什麼事嗎?”
“太太!”琴姨娘猶豫了一下,才吞吞吐吐的說:“京裡靖北王府的妙蓮師傅剛進了府,還帶着十來個侍衛,奴婢瞧着他們的衣着神態不大對勁,就把她們攔在了二門上,可那幾位吵吵嚷嚷的要進內宅來,要見太太……”
琴姨娘不知道京城靖北王府的事,可是妙蓮師傅,就是三小姐跟府的關係她是知之甚深的,別說什麼親情,就差明着撕破臉了,現在,三小姐帶着十來個侍衛,氣勢洶洶的要闖後院,那能有什麼好事。
要知道,後院裡可全是女眷,那麼些個大男人闖進來,萬一出點什麼事絕對哭都找不準調兒。
她不知道簡玲是抱着深深惡意來的,但出於本能,她就做了主,插上二門,把人攔在外院裡,又命丫環小廝仔細看守,這纔來稟告連氏,畢竟,在怎麼着人家妙蓮師傅也是正經的簡府小姐,她不過是個姨娘,半拉主子而已。
聽到琴姨娘的話,連氏的臉都皺成一團了,當初老太太下葬時簡玲的表現她可還沒忘呢,剛想開口問話,簡如就插嘴打斷了她。
“簡玲帶的什麼人?侍衛?”簡如問。
“不是侍衛,都是做普通農戶打扮,不過一個個都體強身健,感覺不像好相遇的。”琴姨娘歪着頭仔細回想了一下,才認真的回答。
“簡玲怎麼會帶農戶來……”簡如抿嘴沉思,但還沒等她想出個一二三來,外頭寧香就滿頭是汗,滿眼是淚的着跑了進來,一邊跑還一邊大聲嚷着:
“不好了,三小姐殺人了,她帶來的人把外院的下人全殺了。”
一句話,驚掉了屋裡所有人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