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龍擡頭,春雨貴如油,淅淅瀝瀝的細雨連成雨霧,夾雜着寒風一道打在人身上,更讓人寒到骨子裡去。
“這天也太冷了,你就不能過兩天再去?”陳氏蹙着眉從外頭走進來,忍不住往手上呵着熱氣。
“把手套也帶上,別漏了。”蘇柳指點着新丫鬟雪落收拾包袱,上前挽着陳氏的手。
“那邊已經竣工了,平素我已經是甩手掌櫃,現在竣工,自然要去查看一番,不然怎麼安心?”蘇柳笑着道。
曹奎讓人來傳話,阿膠作坊那邊已經竣工,讓蘇柳過去查看,所以蘇柳正準備着有空擋的時候過去呢。
現在鋪子的生意已經穩定下來,又請了掌櫃掌看,平素蘇小也會料理,她只是半月查一次賬,基本上不怎麼管這鋪子了。
而辣椒,因爲第一批並不多,所以暫時只能供給宋家的酒樓,剩餘的便是留了種子,也賣了好些種子給聞訊前來的人。
宋斐說她倒是大方,所謂物以稀爲貴,她卻將種子都給賣出去讓人種。
蘇柳失笑,她從來就沒打算要將這辣椒捂着做獨門生意,畢竟錢是賺不完的,她這回不賣,別人也會想法子得到,所以還不如大方的賣掉好些種子,讓更多的人能種植。等開春以後,這一茬辣椒成熟時,這種農作物就會被廣泛人知。
再說了,她的目標不僅僅是種植兩棵辣椒,她還想做辣椒醬,這些可都是銀子,要是日後也能開起一個作坊,單靠自己種植,這原材料是遠遠不夠的。
“真是搞不懂你們姐倆,你說你做生意吧,倒也罷了,偏小小那丫頭又跟着搗弄那啥粉,我看她都要瘋魔了。”陳氏嗔道。
蘇柳拉着她坐下來,笑說道:“她對這個有興趣,就任她搗弄唄,沒準還真讓她做出好粉來。”
蘇小對胭脂水粉的表現出極大的興趣,所以她除了料理家裡的鋪子,便是搗弄她那些瓶瓶罐罐的粉來了。
蘇柳覺得,一個人總要有些興致才行,所以她對蘇小是表示絕對支持的。
和陳氏說了一會子話,又交代了好些話,蘇柳這才帶着兩個丫頭出發前去曹奎所在的莊子。
這次出發,寧廣因爲得了風寒,就沒跟着一道前去,替她趕車的,是小五,並擔當保鏢。
好吧,讓一個當過兵的替自己趕車,蘇柳表示壓力山大,幸好小五不是小四那樣偏執的,爲人活潑機靈,話也多,路上倒也不覺得寂寞。
因爲頭一回去不認識路,蘇柳一行先取道前去昌平縣,在曹明珠家用了午飯,然後再由曹家的人帶着去莊子。
曹奎家的莊子在昌平縣郊二十公里左右,佔地約百畝,莊戶也有二十來戶,蘇柳他們到的時候,已是黃昏,房屋的屋頂炊煙寥寥,穿着棉襖的孩子們在田裡跑的歡,有些甚至追在她們的馬車後頭,嘻嘻哈哈的。
“最快樂不過是做孩提時。”蘇柳撩起簾子看了一眼後道。
“大姑娘這話說的可兒老氣橫秋,您也不過才十五呢。”一個梳着雙髻剪着齊劉海的穿着粉色比甲的丫頭打趣道。
“就是,旁人不知,還以爲姑娘都三十好幾了。”另一個穿着粉藍比甲的丫頭笑着附和。
這是蘇柳託宋斐買來的兩個丫頭,年紀都在十四五歲,和她一般大小,穿粉色比甲的便是霜凝,而粉藍比甲的則是霜落。
因爲知道未來的方向,也有心要培養得力心腹,所以這兩個丫頭都識字,霜凝性子活潑機靈,雪落則是機敏沉穩,兩人的性格正好互補,宋斐也是花了心思了。
蘇柳看了兩人一眼,笑道:“倒不是我老氣橫秋,而是覺得做大人想的事情太多了。”
“姑娘又在說喪氣話,人都是要長大的。”雪落搖頭笑道:“說不準孩子還羨慕大人呢。”
蘇柳笑而不語,該是這樣吧,做孩子的時候盼着長大,可以做許多許多的事情,而在大人時期,則是羨慕做孩子的時候無憂無慮。
“柳兒姑娘,到了。”小五的聲音在車轅上傳了過來。
馬車停了下來,雪落率先跳下車,然後再扶着蘇柳下來。
莊子門前,站了好幾個人,見了蘇柳,上前拱手行禮:“蘇姑娘,小的是這莊子的莊頭王三錢,你喊我王莊頭便是。”
蘇柳微微施了一禮,笑着道:“勞煩王莊頭了。”
王莊頭見她舉止得體大方,心裡暗贊,又看她年紀這麼小,卻是和自家東家合作做生意的人,不免咋舌,乖乖,這也太年輕了些。
“宋主管和衛主管已經等着姑娘了,姑娘請。”王莊頭笑着將她迎進去。
他口中的兩個主管都是曹奎和宋斐的人,也是百般挑選出來的,主管阿膠作坊一事。
王莊頭帶着蘇柳進往主屋裡走,一邊介紹着這莊子的情況,蘇柳時不時問幾個問題,更讓他收起輕視之心,因爲蘇柳問的,可都是問到了點子上的。
如這莊戶是本地人,還是外地人,都是些什麼人,這莊戶裡頭可有偷奸耍滑賴租子的人,平素可有偷雞摸狗大奸大惡的事發生?
他卻不知道,蘇柳這麼問,只是爲了作坊着想,畢竟阿膠都是金貴物兒,要是有人鑽了空子偷了或給他們作坊的東西加點什麼東西,可就完了,這些可都是入口的食物呢。
宋主管本名宋吉林,是宋斐手下的人,年紀不過四十,氣質溫和,只是眼中偶爾閃過的精guang讓人不敢小藐。
衛主管則是曹奎的人,本名衛振祥,年紀比宋吉林要大些,話也少,可處事卻極是老練。
顯然兩人都是宋斐他們精心挑選出來的,而對於蘇柳這個還沒及笄小女娃,幾句交談下來,兩人從最初的輕視到後來的驚訝,心中暗歎江山後代人才輩出,關鍵是蘇柳說起生意來太老練了,有些漏洞,便是他們也不曾想到。
夜幕降臨,蘇柳飯後又和兩人談了一下心得,再定下明日前去查看作坊,自歇下不提,卻不知,在她家,有人就不安分了。
十年無小病,一病病不輕,寧廣這次的風寒來的又急又猛,早在蘇柳出發之前,也不過是聲音啞了些,可到了晚上,卻是發起熱來了。
因爲感了風寒,寧廣便在新宅子的前院住了下來,既有僕從在,環境也好些,也能好好休養。
寧廣病了,蘇柳卻要去照看啥子生意,段忠表示十分不滿,首先認爲蘇柳拋頭露面便是不對,而在寧廣生病還要堅持出去,更是錯上加錯。
可寧廣沒說什麼,他也越俎代庖的去說蘇柳什麼,只是暗地裡抱怨幾句,而鍾彩娘這時聽了,趁機給蘇柳上了好些眼藥,段忠對蘇柳更不滿了。
“忠叔,你年紀大了,去歇着吧,這藥我親自來煎,再伺候寧大哥吃去。”鍾彩娘來到廚房,對段忠說道。
這天氣冷,段忠也是年紀大了,他知道鍾彩娘是寧广部下的一個妹妹,更知道那部下爲寧廣而死,對鍾彩娘自然是憐惜,而且又見她一心只爲寧廣着想,比蘇柳好多了。
“那就麻煩彩娘姑娘了。”段忠笑道。
“不麻煩,能伺候寧大哥是我的福分。”鍾彩娘臉紅紅的,羞澀一笑。
“我們大少爺就該有你這樣的貼心的人兒伺候,不像。。。哼!”段忠輕哼了一聲。
鍾彩娘心裡暗喜,卻是假裝惶恐地道:“忠叔快別這麼說,蘇姑娘只是着緊生意罷了,她對寧大哥是極好的。”
“好?一個姑娘家拋頭露面的像什麼樣,我們大少爺乃堂堂二品將軍,娶的正室夫人怎可拋頭露面,做這賤事?這像什麼話?”段忠很是不以爲然。
他這些天住下來,眼見寧廣完全沒有回上京的心意,又見他處處對蘇柳言聽計從,而蘇柳,不是去管鋪子,就是和一些商人賣些什麼種子,見外男時甚至沒有戴着幕紗,簡直就是一個鄉下粗鄙村姑,這樣的人,怎麼配得上他們大少爺?
段忠只當寧廣是被蘇柳給迷惑了,不然不會頭腦發熱的去和一個村姑子定親,村姑也就罷了,竟然還以堂堂女子身去學男人做生意,簡直放肆。
士農工商,商人是最末等的地位,蘇柳從商,日後要是讓人知道他家大將軍娶個這樣粗鄙的村姑商女,那該多擡不起頭啊。
鍾彩娘見段忠眼神越發不喜,便又道:“蘇姑娘也是窮怕了吧,也是,那樣的家境,也不怪得她。”說了這一句,又呀了一聲,似是失言的,忙道:“瞧我,就顧着磕叨了,這藥都要翻出來了。”
說着,便執起蒲扇往爐子煽起風來,真正的煽風點火了。
段忠站在那,抿起脣,雙眉都緊緊皺起來,鍾彩娘不說,他倒是真忘了這起子事。
他來這些天,可不是真就玩的,這裡蕩蕩,那裡串串,再有鍾彩娘說的,他可是把蘇柳的底子都摸清了。
一個天生六指丫頭,還敢攛掇父母和離,又對親人不孝,又去從商,這樣的女子,是萬萬娶不得的,不成,他一定要好好勸大少爺,還得讓老爺重新給大少爺定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才行!
想到這,段忠腳步匆匆地回房準備寫信,自然沒有看見他身後鍾彩娘那算計得意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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