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13-1-21
中午,姜彥明急匆匆回到府裡,屏退衆人,拉着李丹若坐到炕上低聲道:“胡太醫昨夜裡懸樑自了。\[\]”李丹若嚇了一跳:“出什麼事了?”
“沒怎麼打聽清楚,說是昨天正午左右,刑部轉了鄒皇后諭旨,責胡太醫到邊地從軍,當天夜裡,胡太醫就懸樑自了。”姜彥明陰鬱解釋道,李丹若眉頭蹙起,看着姜彥明道:“胡太醫曾得翁翁照拂,先寧氏太婆時候,他常到李府診脈說話,我從小就認得他,胡太醫和氣膽小,寧氏太婆常說他是那種惜命人,不過是到邊地從軍,怎麼會懸樑了?”
姜彥明眉頭漸漸擰起,握着李丹若手,煩惱嘆了口氣道:“咱們能聽到信兒太少,照你這麼說,胡太醫之死必有蹊蹺,是誰下手?”
“胡太醫死了,誰利益多?”李丹若暗暗嘆了口氣,垂下眼簾低低道,姜彥明握着李丹若手僵直了下,突然伸手攬過她道:“我早該想到,能從市井舞伎爬到如今高位,豈是簡單慈悲之人?看來鄒皇后……”
“嗯,我也這麼想。”李丹若輕輕嘆了口氣道:“胡太醫那麼和善人,他醫術,活人無數……”
“別想這些了,”姜彥明柔聲安慰道:“都說伴君如伴虎……”李丹若轉身將頭埋姜彥明懷裡,姜彥明輕輕拍着她道:“別怕,放心,等這些事了了,我就辭官,咱們回江寧住着去。”
直到午後,鄒後才幾個太醫驚恐忙亂中悠悠醒來,下身還緩緩往外流淌着細細溫熱,鄒後動了動手指,阿棠聲音裡帶着掩不住倉惶恐懼,低聲問道:“聖人,您醒了?喝兩口蔘湯吧?”鄒後想搖頭,卻發現頭沉搖不動,銀匙輕輕遞到嘴邊,鄒後煩躁閉了閉眼睛,卻張開嘴嚥了蔘湯,她得活着,好好活着,她有兒子。
連喝了幾口蔘湯,鄒後閉上眼睛喘着氣,下身溫熱還細細流淌,她從來沒這麼清晰感受到過這種流淌滋味,不是血,是生機,她身上生機,正這麼細細從身子裡流出去,雖慢,卻一刻不停……
“太醫呢?”鄒後氣若游絲,
“下官。”太醫正和幾名太醫抖着身子躬身應道,鄒後問了這一句,後面卻沒了吩咐,能銀針下去止了這生機流淌,只有胡濟深,胡濟深……死了!
鄒後突然急咳了幾聲,阿棠紅着眼睛盯着束手無策太醫正和幾個太醫,又急轉回身,跪榻前,輕輕拂着鄒後胸前,鄒後咳過一陣,睜開眼睛,目光淒厲盯着阿棠道:“去,取鴆酒,傳我旨,劉美人自裁!殺了她!去!給我殺了她!”
阿棠嚇臉色雪白,喉嚨咯咯了兩聲,指着太醫道:“聖人,您?”她要提醒鄒後,這殿內還有外人,鄒後連喘了幾口氣,用力氣擡手打到阿棠胳膊上道:“去!殺了她!她死了我才能死,去!”阿棠被鄒後拼力氣一巴掌打倉惶失色,急退了幾步,連聲答應道:“奴婢知道了,奴婢領旨,奴婢這就去!”
太醫正和幾個太醫個個臉白如紙,只恨不能縮到地縫裡去,聽到了這等皇室秘辛,說不定自己就是下一個胡太醫!
阿棠取了鴆酒,帶着兩個孔武有力婆子往劉美人宮裡急步趕去。
劉美人不宮裡,劉美人勤政殿侍候筆墨!
阿棠不過躊躇了片刻,就帶着兩個婆子,轉身往勤政殿急步過去,她侍候聖人二十年了,她是明白聖人人,聖人病極重,也許……真活了了,劉美人得死聖人前頭,劉美人死了,哥兒纔有活路……
勤政殿內,劉美人端坐榻上,轉身看過來,滿眼譏笑,好象她什麼都知道了一樣,阿棠直直站榻前,直直盯着劉美人,身後,兩個婆子跟她一樣直直盯着劉美人,劉美人笑如春花綻放:“阿棠怎麼有空到這兒來?聖人好點沒有?”
那春花般笑容裡藏全是毒箭,阿棠眯起眼睛,擡了擡手道:“聖人吩咐了,劉美人辛苦,喝杯酒解解乏吧,侍候劉美人飲酒!”
劉美人笑容不減,兩個婆子撲過來,侍候劉美人身邊丫頭尖叫着撲攔前面,和兩個婆子扭打一處,劉美人端坐榻上,好整以瑕端起杯子抿着茶,卻彷彿神思不殿內,阿棠鐵青着臉,正要過去幫忙,卻見劉美人突然將杯子砸几上一堆折裡上,伸手拉過護着自己丫頭往後倒榻上,驚恐哭叫起來。
沒等阿棠反應過來,後殿門‘咣’一聲被人踢開,皇上怒氣衝衝急衝進來,一眼看到榻前混亂和悽慘哭叫着劉美人,只氣渾身哆嗦,抖着手指,指着榻前,急氣之下,話也說不清楚了:“賤奴!滾!拉開,拉開!”
兩個婆子不等內侍撲到跟前,已經抖成一團跪地上,劉美人渾身驚恐,抖如風中樹葉,死死拉着丫頭,淚水盈睫看着皇上,委屈乾哭說不出話。
皇上幾步奔到榻前,伸手摟着劉美人溫聲安慰道:“別怕,有朕,誰也傷不了你!別怕,你放心!”劉美人依賴伏皇上懷裡,抽泣哽咽着點了點頭,皇上又摟着她柔聲細語安慰了一會兒,見她漸漸止了抽泣安穩下來,這才鬆開她,走到跪地上阿棠面前,擡腳衝阿棠胸口踢了一腳道:“你和你主子,眼裡都沒有朕是吧?好,朕成全你,你也給朕嚐嚐這酒!”
內侍悄無聲息揀起酒壺,將壺裡餘下不多酒倒了半杯,兩個內侍熟練卡住阿棠,端着酒內侍將酒穩穩倒進阿棠嘴裡。
“送回去!”皇上陰陰吩咐道,兩個內侍擡着還掙扎阿棠,一溜煙往鄒後宮中送了回去。
當天,鄒皇后留下了剛剛滿月兒子,撒手西歸了。
姜彥明跟班辦理鄒皇后喪禮,直忙了四五天才回到府時。
李丹若忙接進去,侍候着姜彥明沐浴淨了頭臉,姜彥明換了身家常舊衣,舒服嘆了口氣正要躺倒,彷彿想起什麼,又忙直起身子問道:“對了,那張摺子?這事來得太突然。”
“我已經替你理過一遍了,那份摺子已經燒了。”李丹若笑着應道,姜彥明這才輕鬆往後倒炕上,先前那封請立太子摺子已經用不上了。
姜彥明躺下不過幾息,呼吸就漸漸綿長,李丹若輕輕探頭過去,一禁笑起來,看來是累極了,這眨眼功夫竟睡着了,李丹若示意朱衣取了被子過來,輕手輕腳給姜彥明蓋好。
鄒皇后喪禮很就過去了,鄒家依舊煊赫,可進進出出卻沒了底氣。
宮裡那個剛剛滿月嬰孩抱進了劉美人宮裡撫養,劉美人升了婉儀,鄒後一直強勢非常,她爲美人時,是除了鄒皇后外品級高宮人,如今鄒皇后西歸,升不升婉儀,她都是宮內品級高那個,除了幾乎代批皇上九成摺子,她還一如鄒皇后產後那樣,兼管着宮內大大小小事,只是,如今沒了擎制……
從早到晚,她幾乎沒片刻空閒,可她忙碌中神采奕奕。
姜彥明經常被召到皇上身邊草擬詔書,偶爾也應對些政務,姜彥明謹慎讓皇上很是欣賞。
寬敞壽成殿裡,皇上作疲憊歪榻上,手指輕輕揉着眉間,看着恭謹端正坐圓凳上集賢殿大學士、門下平章事範文浦和中書平章事、司空魏仁樸道:“中宮空虛,劉婉儀溫柔恭順、明悟通達,曉書明禮,朕意立劉婉儀爲後。”
“陛下,臣不敢苟同,”範文浦欠了欠身子,沉聲答道:“劉婉儀出身卑賤,難當母儀天下之任,再則,”範文浦頓了頓,拱了拱手接着道:“劉婉儀乃再嫁之身,若立爲後,有損皇室體統臉面,臣以爲不可!”
皇上陰沉着臉,轉頭看向魏仁樸,魏仁樸欠了欠身子道:“劉婉儀生了皇長子,如陛下所言,性情柔順,知書達禮,若立爲皇后未爲不可。”皇上面色微善,魏仁樸看着他接着說道:“劉婉儀雖說出身寒微,卻纔智出衆,機謀過人,陛下若要立劉婉儀爲後,還要立了大皇子爲太子纔好,如此,與國與君,纔好穩妥些。”
垂手恭謹侍立魏仁樸身後姜彥明幾不可見打了個寒噤,都說魏仁樸是蜜裡藏毒,果然名不虛傳,這幾句話看似附和,卻直指劉婉儀立後後將生不臣之心,也是,如今政務多半數出自劉婉儀,若立爲後,只怕尾大不掉……皇上身體虛弱,性子疏懶,卻不是笨人。
“姚卿覺得呢?”姜彥明正思量着,只聽皇上問了上來,姜彥明忙躬了躬身子,沉聲應道:“臣也覺得不妥,皇后之位母儀天下,當自名門望族中挑選爲好。”
皇上陰沉了半晌,冷‘哼’了一聲,起身下了榻,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