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12-11-25
李玉紹差遣,和李玉靖兩人細細商量過,若這會兒留京進六部,一來他品級尚低,進六部也不過一個要緊些主事官,二來,他一直轉任地方,於部務不熟,一時半會,很難做出彩,京城豪門又多,他要六部出頭極難,倒不如依舊轉任地方,有李玉靖京城中樞做後盾,李玉紹地方只要稍稍勤勉些,再上下打點一二,這卓異就不怎麼難拿,下一個五年任上再拿上兩三個卓異,只要不出差錯,再升遷,怎麼也是一路大員了,縱不是整個封疆大吏,那也得是半個,那時候再轉遷六部,有李玉靖上下打點着,一個六部侍郎也不是什麼太難事。\[\]
兩人計議定了,分頭各處奔走,這差遣很就下來了,李玉紹升任了富庶大州——懷州知州,照吏部給行程,李玉紹五月底就得啓程赴任,可嚴氏正忙着四處走動,重拾京城諸親朋往來,相看李凌波親事,早先李玉紹地方時,上門求親地方世家望族幾乎能把門檻踏破,李玉紹和嚴氏也動了心,想從中挑家好給李凌波定下親事,還寫信給寧老夫人商量過這事,可這一趟回京,讓李玉紹和嚴氏心中已經模糊無比京城繁盛一下子清晰之極展現眼前,讓離京十幾年兩人同時一瞬間,就把讓李凌波嫁進地方望族世家念頭扔入雲霄,女兒,無論如何要嫁京城,他們和兒子們,也一定要回來京城。
李凌波和兩個弟弟,是對京城繁華目不暇接,從前地方上那些熱鬧和壯觀,和京城一比,竟是什麼也算不上了,
嚴氏和李玉紹細細商量了幾天,女兒今年十七了,這親事無論如何不能再拖,今年定了親,就得趕緊準備嫁妝,明後年也就到了出嫁年紀,忙完女兒親事,兒子也就不小了,也要說親了,除了這些,兩個兒子若能京城國子監讀書,一來國子監先生都是當世大賢,二來,也能結交些合得來世家子弟,可遠比地方上自己尋先生教好,嚴氏又不放心丈夫一個人赴任,又不能丟下兒女親事前程,左右爲難了小半個月,無可奈何之下,只得準備讓妾侍小錢氏跟到任上侍候李玉紹,自己留京城照顧兒女。
定下主意,嚴氏和寧老夫人說了,寧老夫人倒也贊成,把李玉紹叫進來,細細囑咐道:“……你媳婦不容易,你任上,旁倒沒什麼,只一樣,你兒子也有兩個了,又個個都好,那庶出孩子就算了,不能要,這開枝散葉,也得開出好枝,你看看……算了,咱們不提這個,你媳婦那脾氣,可容不得庶子庶女,你可謹慎些。”李玉紹連連答應,又聽寧老夫人絮絮叨叨教訓了一刻多鐘,才告退出來。
轉眼就進了五月,李丹若嫁妝和親事準備得早,這會兒就她這一件事,上上下下人手又充足,已經是萬事俱備,只等一樣樣走禮節了,楊氏卻慌亂而忙不知如何是好,一會兒打發丫頭去看看那件東西備好了沒有,一會兒打發婆子去看看這件事妥當了沒有,韓三奶奶是被她指揮腳不連地。
李丹若干脆守母親院子裡,和母親溫言慢語說着話,寬慰她心,李丹若知道,楊氏慌亂不是她婚禮準備好了沒有,而是她出嫁,女兒要離開她了,一腳踏進了一個不可知將來,她比女兒加惶恐不安。
楊氏歪榻上,又嘆了口氣,李丹若語氣安然和她說着閒話:“……三哥今年八月要下場了,聽嫂子說,三哥經常看書寫文到半夜,母親得勸勸,老這麼熬可不行,母親不是常說,這功名,一半學問,一半運氣?三哥一心要光耀門楣,可也不能把自己累壞了。”
“這話是,你嫂子說過這事?我怎麼沒聽她說過?”楊氏驚訝問道,李丹若笑着推着母親嗔怪道:“母親這顆心都女兒身上,這是什麼話也聽不進了?嫂子今天早上不還說過一回,還是母親問呢,母親說,昨晚上哥兒睡可好?嫂子說哥兒睡好,就是三哥又熬到了半夜。”
“你這麼一說,我影影綽綽象是聽到這麼一句,我這心裡,除了你,還有遠哥兒呢,遠哥兒過週歲那天,我讓人接你回來住一天,這孩子現真是好玩兒,不用逗,看見你就笑,笑那口水噢,人家是滴,他倒好,跟往外倒一樣,偏還愛親我,每回都被他親我這半邊臉都是口水!這孩子,親了我一臉口水,看我瞪他,他那個笑啊,我真覺得這孩子心裡又明白又懂事。”楊氏一提到孫子,眼睛亮着滿臉笑容,李丹若也極疼愛那個胖一身肉窩窩、不逗也笑個不停小侄子,和母親說着小侄子種種可愛處,不動聲色開解勸着母親。
楊氏心情漸好,長嘆了口氣,看着李丹若低聲道:“你說,你三哥竟想跟你三伯那樣,從外任做起,你說說!我看這不行!”
“母親,三哥要從外任做起,也沒什麼不好,母親就跟到任上去散散心,我記得小時候常聽母親說起從前,母親跟着父親赴任,一路上看到那些景緻啊人情啊,母親也是個願意各處看看,三哥做外任也沒什麼不好。”李丹若笑勸道,楊氏堅定搖了搖頭:“那怎麼能行?我不放心你。”
“母親!”李丹若心裡軟軟笑道:“那母親怎麼不想想,明年若是姜五爺中了舉,也外任了,母親怎麼辦?上回姜五爺過來看望太婆和您,太婆不是問過他,他可是說過想放外任。”楊氏一時呆怔住了,半晌才長長透了口氣,眼淚又涌了出來:“你看看,你這一出嫁,我就說……”
“母親別難過,這也是世之常情,人之常情,母親放心,我必定天天過好好兒,舒舒服服,只有女兒欺負人家,絕不讓人家欺負了女兒,您這麼一想,是不是就不擔心了?”李丹若忙又勸道,楊氏閉着眼睛,沉默了半晌,長長嘆了口氣低聲道:“可不是,世之常情,人之常情,連你外婆……都能捨下我走了,可不是,母親不難過,你過好好兒,照你太婆說,若姐兒到哪兒都能過好好兒,我放心,行,我聽你,你三哥若是求了外任,我就跟過去逗逗孫子,樂樂哈哈當個糊塗老太太去,我跟你太婆不一樣,你太婆是裝糊塗,我都不用裝。”
一句話說李丹若‘噗’一聲笑倒母親身上。
隔天就要鋪嫁妝了,傍晚,寧老夫人留下李丹若,滿眼不捨盯着她看了半晌,揮手屏退滿屋丫頭婆子,斂了笑容,看着李丹若交待道:“若姐兒,旁太婆都不交待你,太婆放心!只一樣,你聽好了,你那女婿是個極難得,才氣品貌俱全,人又風趣體貼,你可不能被他迷失了本心,這女人,一旦失了本心,那苦楚就說不了,這還不說,憑你再怎麼聰明,一旦失了本心,那昏招就都使出來了。”
李丹若震驚看着寧老夫人,愕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寧老夫人長長呼了口氣,擡手撫着李丹若面頰,傷感苦笑道:“這是沒法子事,不讓女人妒嫉,又讓你心裡只有丈夫,要敬他要愛他,要把他當天,又不讓嫉,呵呵,”寧老夫人乾笑了兩聲,眯了眯眼睛不屑道:“這都是男人做夢呢,都是混帳東西,男人做出來混帳東西,太婆活過大半輩子,才悟出這個理兒來,太婆啊,”寧老夫人俯身靠近李丹若,孩子般神秘道:“只把這話說給你聽,你這孩子,跟太婆貼心貼肺,你跟她們不一樣。”
“太婆!”李丹若還沒從震驚中完全脫出來,
“嚇壞了?”寧老夫人笑眯眯道,李丹若深吸了口氣,搖了搖頭:“沒有,太婆,不敢瞞太婆,我也這麼想過,太婆還記不記得小時候櫻姐兒養了只雪團一樣小狗?”
“記,”寧老夫人想了想道:“櫻姐兒走到哪兒抱到哪兒,你大姑可是煩不行。”李丹若笑道:“櫻姐兒極愛那隻狗,那狗也靈性很,只讓櫻姐兒抱,有一回,我拿了塊肉逗那隻狗,那狗就撲我懷裡了,櫻姐兒哭喘不過氣,說再也不要那狗了。”寧老夫人怔了怔,指着李丹若道:“你是想起了這事?”
“嗯,那狗不過讓我抱了下,櫻姐兒因爲心愛它,就傷心成那樣,若換成個男人,左擁右抱,又得傷心成什麼樣?”李丹若帶着笑,低低慢慢說道,寧老夫人立時就明悟過來,一把摟住李丹若,笑暢不已:“好好好,果然是我若姐兒,太婆再沒什麼不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