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13-1-29
隔天,忠勇伯夫人李綰過來,陪程老太太長篇大論說了好幾個時辰話,臨近午後,姜彥明遣人叫李丹若回去,說有急事,李丹若一去不返,李綰姜家也是常來常往,和程老太太閒話說過癮了,想起還有尋李丹若事,也不用人陪,自顧穿過角門去尋李丹若。\[\]
李綰甩着手,轉頭看着雖小卻收拾生機勃勃小花園,轉過正屋屋角,見院子裡空無一人,皺了皺眉頭正要揚聲叫一聲李丹若,隔着窗戶,卻聽屋裡傳出李丹若顯得有些惱怒聲音:“……這叫什麼事?!納小也不是不能納,可哪有這麼個納法?”
“……又不,唉!”是姜彥明聲音,李綰一顆心‘呼’一聲提了上去,這是說誰呢?怪不得院子裡沒人,李綰忙掂着腳尖往後退了半步,揮手示意隨行大丫頭悄聲後退,自己躲窗戶旁,支着耳朵聽話。
“就是永州再做一任,那還是得回來,到時候怎麼辦?”李丹若話裡透着火氣,姜彥明又嘆了口氣:“其實這妾永州以大婦自居倒不是大事,就是……準備讓她生孩子,若是女兒還好,這一任五年,真生幾個兒子出來,這事……”姜彥明一陣長吁短嘆。
“這話又沒法說……”
李綰聽到這裡,哪裡還按捺住,幾步衝過去,重重推門而進叫道:“誰要納小?誰以大婦自居了?”
屋裡,李丹若和姜彥明亂成一團,哐鐺幾聲也不知道咂了什麼東西,李丹若臉帶倉惶奔出來,看着李綰堆了滿臉笑容道:“姑母怎麼一聲不吭就來了?”
“我要是吭聲,還能聽到這些話?你老實跟我說,是不是你姑父納了小了?還讓她以大婦自居,還要生兒子?”
“姑母聽這是哪跟哪啊?”李丹若一臉哭笑不得道:“姑父那樣人……姑母還不知道,說有是……是別人……是一個偏將……五郎,你跟姑母說,不是姑父,是別人。”
“姑母息怒,真不是姑父,是姑父身邊一個禆將,姓……”
“你們兩個別跟我打馬虎眼兒!當我老糊塗了?一個禆將納妾管你們什麼事?你姑父納了幾個?”
“真沒有。”姜彥明苦笑着連連長揖不停,李綰只氣臉色發青,李丹若忙倒了杯茶奉上前道:“姑母平平氣,真不是姑父,是老……七,七郎來信說閒話,就說這個禆將做那些個荒唐事,姑母您坐,喝口茶順順氣。”李丹若彷彿語無倫次勸着:“真沒騙您,您要是不信,永州又不遠,一看不就知道了。”
李綰一下子聽怔住了,擡手推開李丹若手裡杯子,惱恨噴了口氣道:“永州就是遠,我也能去!要不是爲了孩子,我當初就該隨他一塊兒去!”
“可不是,就是這樣,大表哥和二表哥都成了家,家裡也沒什麼放心不下了,姑母過去,姑父日常飲食也好有個人照料……”李丹若忙殷勤無比勸道,李綰瞄着她氣惱道:“幸虧我聽到了,要是沒這個巧宗兒,你就準備一路瞞下去了?”
“我早就想勸姑母去永州陪陪姑父了,比起京城,永州怎麼說清苦得多,姑母去了,姑父這日常起居上也能舒心些。”李丹若避而不答李綰話,卻又話裡有話算是答了,李綰呆坐了一會兒,重重拍了下炕幾,站起來道:“我後天就啓程!”說着,轉身大步而出,也不理會李丹若和姜彥明跟後面一串勸這勸那。
李丹若看着李綰車子轉出了衚衕,擡手撫了撫額頭,長長舒了口氣,後天啓程好不過,就算路上知道確實是禆將納妾,可有了這疑心,這永州就是必定要去了,等這一任回來,宮裡事應該消停了。
“姑母氣惱得很。”姜彥明站李丹若身邊感嘆道:“都老夫老妻了,怎麼還這麼大氣性?看樣子,不說生幾個兒子話,姑母也得趕過去。”
“就是老夫老妻了才氣呢,”李丹若轉頭看了姜彥明一眼道:“姑母和姑父感情甚篤,夫唱婦隨了大半輩子,突然聽說丈夫納了小,眼看着自己夫跟人家卿卿我我,這心裡怎麼好受?”
“感情篤深不是該替丈夫……”姜彥明話說到一半,見李丹若似笑非笑斜着他,忙將後半句話嚥了回去,李丹若輕輕譏笑道:“聖賢之書你讀通透,都說做人要以直報怨,以德報德,人家敬你愛你體貼你對你好,你自然也要加倍回報,夫妻之間不也是這樣麼?女人也是人哪,算了,”李丹若說到一半,突然煩惱頹然揮了揮手道:“不說這個了,世情如此,多說何益!?”
“我知道你心意,你放心,我答應過你,必不會做出那樣事。”姜彥明忙笑着解釋道,李丹若神情微微有些恍然點了點頭,又失笑道:“君子一言是吧?若……算了,你還回衙門嗎?”李丹若轉了話題,姜彥明卻又將話扯了回來:“不光是君子一言,我不想讓你心傷難過。”
李丹若腳下彷彿滯了滯,沒接姜彥明話,卻笑道:“從前聽大伯孃說過一個譬喻,說好極了,她說這妾生女,就是硬生生扎進肉裡一根深刺,若是女兒還好些,忍着痛等她大了,要嫁人了,也就等於伸手拔了刺,那刺留下疤雖然還,可刺到底是沒了,可若是個兒子,這根刺就要你肉裡生根發芽,再從你身上肉里長出來,長大生枝生葉開花結果。”李丹若一邊往回走,一邊慢條斯理和姜彥明說道。
姜彥明聽打了個寒噤道:“這譬喻……血淋淋。”
“可不是,就是這樣,老祖宗不容易。”李丹若突然轉了一句,姜彥明臉色微變,兩人直沉默到進了屋,姜彥明接過李丹若遞上茶喝了一口,才低聲說道:“怪不得我做再好,老祖宗也不會打心眼裡高興。”
李綰行動極速,隔天一邊讓人收拾行李,一邊進宮見李賢妃和李凌波辭了行,又往李玉靖等幾處辭了行,果然是後天就啓程上路了,長子劉世揚哪裡放心母親獨自上路,親自帶了幾十個長隨跟着上了路。
李丹若十里長亭送走李綰,長長鬆了口氣。
十月中,孫先忠母親過六十六壽,孫先忠剛升了刑部尚書,正春風得意之時,母親又是六十六歲壽辰,這一場壽宴辦極是熱鬧喜慶。
李丹若和姜彥明車子剛轉進孫府門前大街,就看到前面車子一輛挨一輛,擠簡直水泄不通,好有十幾個一身嶄靛藍綢衣孫府下人精神十足來回跑着指揮着車子,就是這樣,兩人大門口直挪了將近兩刻鐘,才挪到大門口,姜彥明下了車,車子孫府下人指揮下繼續前行了一射之地,這才進了女眷進出偏門,李丹若也不等車子進二門,就扶着姚黃手下了車,從一輛輛車子旁邊步行進了二門。
孫先忠夫人邢氏帶着兩個媳婦和幾個有頭臉婆子正站二門內迎客,一眼看到李丹若,邢夫人忙緊走幾步過來,親熱握住李丹若手笑道:“怎麼纔到?你再不到,我可就打發人去接了。”
李丹若被她親熱詫異而意外,面上卻絲毫不露,忙笑着曲膝見了禮正要答話,邢夫人卻不等她說話又道:“今天來,可得好好樂一天,就當自己家裡一樣,千萬別拘束見外,來,我帶你進去。”
“哪敢勞動夫人,再說,夫人這裡還忙着呢,我自己進去就行。”李丹若忙笑道,邢夫人順勢笑道:“什麼勞動不勞動!咱們兩家又不是外人。”
“就因爲不是外人,不用講究那些個俗禮,這會兒夫人哪得半分閒空兒?我不能給夫人代勞招待諸貴賓,也只好替夫人照顧好自己,好歹給夫人省一點心。”
“就是這話,咱們娘倆可不用講那些個俗禮。”邢夫人被李丹若話說滿臉笑顏,招手叫了個婆子過來,囑咐她引李丹若往後園進去。
孫府今天賓客極多,後園分了四五處宴客,李丹若一路行一路度着主次,看來正中軒敞大花廳應該是主席了。
婆子引着李丹若轉過花廳東面暖閣,暖閣門口正遇上三伯孃嚴氏,嚴氏忙親熱招呼李丹若道:“四姐兒也來了,尋到座次沒有?這孫府真請了不少人,我看頭都暈了。”李丹若忙見了禮笑道:“還沒呢,邢夫人讓這位嬤嬤帶我過去。”
“姚五奶奶大花廳裡頭。”婆子忙恭敬笑應了一句,嚴氏面色微變,掃了眼身後暖閣,又看了眼大花廳,哈哈了兩聲道:“你們府上這座次排有意思,竟讓人看不出門道來,怪不得這麼亂。”
婆子陪笑沒接話,李丹若瞄了眼暖閣,三伯孃必定是這暖閣中,這孫府座次排是有意思,三伯父雖說品級低,可李凌波畢竟是宮裡美人……孫先忠走可是劉賢妃路子,李丹若心思轉了數圈,臉上溫和笑着,緊了緊斗篷道:“也不知道大伯孃來了沒有,我這一路過來一路尋,竟沒看到。”
婆子是個機靈,見李丹若將斗篷裹緊,忙笑道:“外頭冷,太太、奶奶到裡頭暖和暖和吧。”李丹若趁機曲膝辭了嚴氏,跟着婆子進了前面大花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