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了她,甚至未曾告訴她,他的名字。
幽禁的日子,對於母親來說,唯一能做的便是折磨自己,這會是對父親最好的懲罰。她每時每刻都在期望着可以逃出這個幽暗的牢籠,回到她最心愛的人身邊去。她一直在心底都還存在着一絲最後的希望,她會想起那個焦慮等待她的戀人,依舊在滿城的尋找,縱然是上天入地。
她,終還是昏倒了。她所有的倔強只是爲了與父親進行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她的柔弱,根本無法打敗父親絕世的神功,然而,她可以絕食啊。只要能回到自己的親人身邊,哪怕是死亡,哪怕再回去的時候已不再是一具完整的軀體,哪怕她的心臟不會再跳動一分。
大夫說,夫人的體質太弱了,要想保住胎兒,就必須要多燉一些補品。
這對於母親來說,是個晴天霹靂。
她恨腹中的那個孽種。
如果有了這個孩子,那麼這一生,她再也回不去了,這一生,她註定要在這個可惡的男人身邊,永世不得超生。
她,恨。好恨好恨。
所以,她不要這個孩子。
父親早就已經撤走了房間裡任何危險的東西。房間裡的丫鬟從原先的十個增到了二十個,還有苑中的那些高手,圍了密密地一層又一層。除非母親變成蝴蝶,那麼,她是永遠也飛不出去的。
產婆,穩婆,大夫,時時在旁邊待命着。
十月的時間,母親終是生下了我。
產婆說,只要夫人見到了自己身上掉下的那一塊肉,總會心疼的,她終有一天會爲了自己的親骨肉而甘心生活在這裡。
父親笑了,給了產婆十兩銀子。
母親似乎沒有再像以前那樣的鬧騰了,她開始喜歡對着東邊的窗臺發上半天的呆。
父親說,那個方向,是母親曾經的孃家。
不,那應該是母親眼裡永遠也回不去的唯一的家。然而破壞這美好的一切的,只是父親,那個霸道而且無力的男人。
再後來的時候,母親連東邊的窗也不再去遙望了。她不再去梳頭,不再把自已打扮得清雅,不再照鏡子。
她趕走了房中所有的丫鬟,一個人靜靜地關在空空蕩蕩的房間中。有一次,父親也曾試着進入房間。房間里根本沒有絲毫的燈光。厚厚的紗幔遮住了全部的光。這裡,根本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白天,黑夜,完全沒有什麼差別。
父親在昏暗中找到了蜷縮在一旁的母親,然而,母親只是抓着他的手,重重地咬下了一口。父親終是嘆着氣離開了的。沾滿
沒有人知道母親到底在裡面做什麼。也沒有人會在意,這樣一個已經瘋了的女人,還能做些什麼。
可是,所有的人都錯了。
母親在用她所有的生命下了詛咒。當年,母親不愛習武,但卻學會了家族當中最毒的噬親咒。以親人爲咒,以已爲咒身。
終是帶着我離開了那個她最不願意去回想的地方。可是,她並沒有如全天下的母親一般疼我,因爲,她帶走我的目的,只是爲了讓父親更痛苦。
我的身子,我全身的血液裡,全都是毒液。每一天,我都要忍受如萬蟻噬身般的痛苦,每一天,我都會重新變成一個五歲的孩童,每一天的時候,這都會是所有父親當年的仇人殺我的最佳時機。
對於他們來說,我是個孽種,一個不能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多餘的東西。
這就是母親所想要看到的,所以,五歲那年,她完成了她一生的詛咒之後,便已經離開了。
我永遠記得她死時如釋重負的表情。她終於讓她的恨延續在她最恨的男人身上,然而,這會是生生世世。
大夫說,這樣的詛咒因爲太深了,所以必會造成遺傳。
所以,今天的滄際,是不是很可笑呢?
滄際說這些話的時候,並沒有多大的波動。也許那些殤在他的心底早就成了一種不可磨滅的記憶。
突然間,我對這個男人,有了種奇妙的感覺。我不知道,那算不算作憐惜。
可是,我不喜歡小妞如此地看着她,僅是不喜歡罷了。
然而就在不久以後,我才知道,所謂驚仙居的老闆長得傾絕天下,指的本就不是女子,而是這個名叫滄際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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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杜鵑追着自己的丫鬟滿園子瘋打的消息如流星一般地傳播着,傳着傳着自然也就到了我的耳朵裡。
我就是這樣親眼見到了這樣的場景。
銀杜鵑拿着一根粗粗厚厚的枯木枝,提着裙子追着銀翠。
飛花榭中,一路圍了不少人,銀杜鵑似是心無旁騖,很用心地在追趕。
銀翠的身上是有傷的,至少從她蓮花裙裡印出的血漬可以看出。她一邊跑着,一邊哀求着,小姐,您饒了奴婢吧。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銀杜鵑冷笑着,本是豔麗動人的百花髻,此時早已破敗不堪,凌亂的幾根髮絲飄蕩在嘴邊。對於銀翠的哀求,她是沒有反應的。
好你個小妮子,若是今天我不把你打殘,我就不叫銀杜鵑!
銀杜鵑發起狠來的時候,還是讓人有幾絲畏懼的,否則,銀翠怎麼會癱軟地趴在地上,不敢有絲毫的動彈。
低低的哽咽之聲,繞在清竹園裡。
圍觀的人多得去了,只是沒有人吭一聲罷了。也對,在驚仙居這樣的地方,除非你非常的有地位,不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一個女人在撒潑的時候與在發嗲的時候,總是能成兩個完全不同的人。一個讓我情難自禁,一個讓我心生厭惡。
銀杜鵑手中的樹枝,又在銀翠的身上打了好幾下。每一下,銀翠的身體都在發着劇烈的抖動。
“她只是你的丫鬟,不是你的奴隸!”
小妞就是這樣衝出人羣,護住了銀翠,也順勢推開了銀杜鵑。
銀杜鵑是一屁股登在地上的,然而她口中的叫喚聲應該比她落地的聲音要響得多。
“你以爲你是誰,她是我的丫鬟,也是我的奴隸!”銀杜鵑慢慢地起身,濃豔的香妝之下,帶着修長的指甲,杜鵑的圖案在指甲間綻放着。
赤火從人羣的外圍稍稍走出幾步,扯了幾下小妞的衣服。“驚仙居的規矩是,每一個姑娘都有絕對的權力去管束自己的丫鬟。”
銀杜鵑整理着自已垂於胸前的青絲,這個道理,她自然和赤火一樣的清楚。
銀翠仰着頭,看着這個爲她打抱不平的女子,勉強撐起一個微笑,說,謝謝姑娘的好意,你錯怪小姐了,小姐對我很好……只是……只是……只是銀翠不聽話,做錯了事。
銀杜鵑是得意的,她趾高氣揚的看着小妞,這一場戰爭裡,她還沒有開始出招,就註定勝利。
“死丫頭,你還知道錯嗎?我看你就是故意把請柬給弄丟的!”話還沒說完,銀杜鵑又泄憤着打了幾下。
“不就是一份請柬嘛,我還你十份,你不要再打了。”
銀翠落着碩大的淚珠,懇求着小妞,“姑娘請別再說了。那不是一份普通的請柬。這份請柬,原本是小姐寫給蘇雲公子的。可是,我給弄丟了……是我的錯。”
我以爲,銀翠說請柬丟了銀杜鵑會生氣只是一句玩笑話,沒想到卻是真的。
“請柬是我弄丟的!”
銀杜鵑看到我的時候,語氣柔和了許多,甚至帶着些許的欣喜,流天,你來了……
我自然是來了,而且來了很久。
銀翠的臉上潮溼一片,本就單薄的身子,似乎此刻已經更加的消瘦。真是個笨丫頭,何必要把所有的錯都往自己身上擔去呢,請柬本就是我弄丟的。更何況,請柬在與不在有那麼重要嗎?很少會有女人會這麼用力地維護我,沒想到第一個這麼維護我的人,居然是驚仙居一個不起眼的小丫鬟。
銀翠拼命地搖着頭,蘇雲公子,你不要怪小姐,因爲你還不曾知道里面的真相。這幾天,小姐平時的那些死對頭都來數落小姐,說是不相信蘇雲公子與小姐一起。而那份請柬是唯一可以證明的東西,卻……
“原來你是想借蘇雲流天爬上高位啊!”赤火笑得有幾分譏諷的味道,她拿着手中的絹絲,在銀杜鵑的面前飄過。
衆所周知,一年一度的飛仙大會迫在眉睫,對於只處在不上不下飛花榭的銀杜鵑來說,總是需要接下些顧客,特別是能夠讓她的聲明大振的男人,只是我沒想到,她選中的人會是我。據說,一個姑娘擁有怎樣的人氣,也是飛仙大會所考量的一個標準。
衆人自然跟着都笑了,對於那些姑娘來說,少了一個銀杜鵑,便少了一份競爭力。
銀杜鵑是窘迫的,在她精心的計劃被不經意的一場戲徹底攪亂以後。
她氣憤地又要打銀翠,可是這一次,攔在她前面的是我。我抓着她白皙的手臂,沒有任何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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