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我們在那個冬天的回憶（六）
時至今日，顧淵回想起那個藝術節仍舊能想起來許多東西，有下個不停的雪，還有那道永遠都填不滿的地理題以及尹天他們做出來的，難吃到爆炸的棉花糖，除此之外還有一張偷偷用手機照下來的相片。
相片裡，顧淵所看到的，所聽到的，所感受到的，周圍的風景，全都被染成了多姿多彩的白色，世界在散發着光輝。
一張讓人捨不得刪掉的背影。
因爲雜七雜八的吃的東西實在太多，所以根本沒有人想吃午飯。喝了藥之後，池妤的感冒雖然看起來好了些，但還是沒有什麼食慾。和顧淵兩個人兜兜轉轉繞了一圈又走回到了大禮堂那裡，白雨萱和袁瀟似乎已經成功解決了一切問題，劇場裡井井有條，最後的校準工作正在進行。
一進門，兩人就被各自班級的同學帶去了化妝室，說是化妝，其實也就是簡簡單單地蓋個粉底而已，服裝都是租的，道具劍之類的則是從上一代畢業的學長學姐那裡傳承下來的古董，舞臺佈置則是參考的班長大人的手繪圖。
說來慚愧，明明應該是大家一起幹的活，實際上所有關於課本劇表演的準備工作都是班長大人一個人在負責，他們這些參演的演員做的不過是背熟臺詞而已。但當看到班長大人竟然能夠把那些平時不是戴着“啤酒瓶底”埋頭苦讀，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同學們全部整合起來工作的時候，又一下子陷入了感嘆和驚訝的情緒之中。
那是顧淵第一次發現，這個班級開始變得像一個整體了，而且，其實很多人也有着一定程度的幽默感與搞笑精神。
那場課本劇大賽一班大獲成功。由韓毅扮演的伍子胥將馮子秋飾演的吳王從墳裡面拉出來鞭屍的時候全場轟動，聽着臺下雷鳴般的掌聲，班長大人笑得嘴都歪了。
最後的評比結果，一班得了高一組的第二名，輸給了池妤和柳卿思所在的三班。沒有人對這個結果有異議，因爲池妤表演的狐仙之舞給在場的所有人都留下了無法磨滅的印象。
“那……”
真的。
丟下了掃帚和抹布，顧淵拉着池妤跑進了大禮堂，拉開了三角鋼琴的防塵布，肩並肩在琴凳上坐了下來。
鬧騰了整整一個下午，直到雪停了才終於結束。
司君墨兩手插在口袋裡，用力地吸了吸被風吹得通紅的鼻子，問道。
“沒什麼，錯覺吧。”
比起直接灌進耳中的聲音，存於自己心中的想象，從自己內心深處涌現的聲音，在不知不覺之中沒準便更加優先於聽覺了。內心的聲音，是心願封入了思緒的聲音。
陳歌停了下來，回頭看着街角。
“誒？！”
前面一本正經，後面一個輕飄飄的“哈”，全部破了功。
“到底幹嘛啊。”
她在收拾貼在牆上的海報，貼的傢伙恨不小心地用了劣質的膠帶，拆起來很費勁。顧淵握着掃帚傻傻地站在那裡，夕陽的餘暉像是一雙溫柔的手，從樹蔭的縫隙裡伸進來，輕輕地撫摸着少女的後背，塗抹上燦爛卻不刺眼的色澤，均勻地，一層又一層。
“噓——”
“那個……”
“我有禮物要送給你！”
心臟在怦怦直跳，他們奔跑在空無一人的禮堂迴廊上，緊貼着的手心，溫度急劇上升。
“會長大人？會長大人？白雨萱！”
“我覺得啊，不用想得太多啦，只要像平常一樣就好啦。”
現實世界撲面而來，擊碎了所有美麗的泡泡。
顧淵丟開掃帚，向前一步，拉住了池妤的手，轉頭就跑了起來。
她湊到顧淵耳邊，悄悄地說道，然後像是兔子一樣猛地向後彈開，聲音大了起來。
“我知道。”
池妤的手指再次豎了起來，只不過，這次貼上的是她自己的脣。
顧淵笑。
顧淵看着池妤，池妤也看着顧淵。肩膀頂着肩膀，能夠清晰地聽到彼此呼吸的聲音。
“我知道。”
白雨萱還沒從眼前的場景裡緩過神來，突然被驚醒，只好一臉茫然地半仰着頭看着身旁的竹馬。
白雨萱喃喃自語。
音符是看不到的，自然也就沒有顏色，可顧淵卻無比確信，它們一定是彩色的。
只要側耳傾聽，我的腦內就充滿着各色音符。我不是一個人，我們從與某個人相遇的一瞬間開始，就不再是孤身一人了，我們是相連在一起的。
手指觸碰到琴鍵前那一瞬間的寂靜，是和躊躇與猶豫宣告訣別的時刻，他的手指觸碰到琴鍵的那瞬間，某種東西就此決定。
不知道是不是身體冷的關係，彼此間的互動竟然如此暖心，令人更加感到對方近在咫尺。
“真好啊……”
池妤也很開心。
有了喜歡的人，一切都會看起來是色彩斑斕的。
顧淵忽然叫了一聲。
“我……”就像是幾個月前在操場上看夕陽的那個傍晚一樣，池妤微笑着，將右手食指輕輕地貼在了顧淵的脣上。
“怎麼了？”
但是成年人的自尊讓他收起了情緒，只是聳了聳肩。
顧淵試着想解釋，但一時半會真的很難找到理由，此情此景實在太過明晰，一眼便能看清楚事情的走向，再多的解釋也是徒勞。
“魂都丟啦？”
“是啊。”
“差不多吧。看傻了。”
“我喜歡你。”
“我們有可能會被人發現的！”
“這樣不好吧！”
白雨萱被他嚇了一跳，仰起臉，狂眨着眼睛看着他。
“喂！”
彩色的音符在空中流轉，將兩人的靈魂連接在一起。
“什麼嘛，我也要說。”
在這個屬於我們回憶的街角，你卻不見了啊。
“情書。”
結果看到袁瀟傻呵呵地在那兒笑。
對，不要用腦子想，要用心。
池妤轉過頭，好像沒有料到顧淵會這樣看着她，臉一下子紅了。
雪後初霽，恰到好處的溫度，風裡夾雜着雪的味道，顧淵站在亂七八糟的垃圾堆裡，右腳的足弓輕輕地踩着一個可樂罐，他不想發出聲音打破這份寂靜，歪着頭，靜靜地看着她。
能傳達的到嗎？能傳達得到嗎？我的心意……能傳達到嗎？
“跟我來！”
有了喜歡的人，世界都會變得多姿多彩起來。
“這句話只有我能說。”
小學到現在參加過那麼多的聯歡會，最最開心的並不是正在進行中，而是佈置會場的時候。就像旅行中看到的最好的風光永遠在奔赴目的地的路上。
“這首曲子叫什麼？”
就像在你的身邊一樣，我就在你的身邊。
陳歌搖了搖頭，眼睛有點兒酸。大雪過後的寂寥搭配着夕陽的煽情功力，有種溼漉漉的感情悄悄爬上他的後背，讓他覺得很沉重。
沒什麼，我只是想抓住點兒什麼。只是在我回家進門的瞬間再也不能放肆地大叫之後，在我想起過去心中就會涌起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卻又不能任性地放棄之後，我想抓住點兒什麼。也許只是你的袖子，真的沒什麼。
“啊？”
“幹嘛啊，嚇我一跳。”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但是我想這麼做，我一定要這麼做。
“所以……是用來告白的曲子嗎？”
“誒！去哪？”
是你讓我對我們共同度過的時光有所眷戀。
可是，爲什麼，爲什麼卻沒有按下去的勇氣。
“會長大人，這裡也沒有人啊？你剛剛是不是聽錯了？”
看到了雙手捂着嘴巴，眼睛瞪圓了站在舞臺邊的會長大人。
就在這時，袁瀟輕輕地碰了碰白雨萱的手臂。
他知道自己必須要做些什麼，這是要做些什麼的時候了。
顧淵作爲義工，低頭在大禮堂外的林蔭道上掃着一地狼藉，忽然袁瀟過來大喊了一嗓子，直接叫走了大量的學生去打掃操場，等他擡起頭的時候，這條路上竟然就只剩下了他和池妤兩個人。
但池妤和顧淵卻看不見袁瀟的笑了，只見兩人一前一後一路小跑，灰溜溜地跑出去清掃垃圾了。
就像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啓故事的小說家，對着這熟悉的八十八個琴鍵組成的鍵盤，顧淵忽然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
緊接着便聽到了綵帶和地面摩擦的聲音，聽到白雨萱抱怨現在的年輕人竟然連掃地這麼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聽到袁瀟嘲諷她說會長大人你自己不也總是把學生會辦公室弄得一團糟，聽到什麼東西掉落在地上的聲音，聽到紙片嘩啦啦地響。
池妤嗔怪道。
“池妤。”
“舞臺上一個人都沒有，對吧？至少在今天的活動記錄上，什麼都不會表現出來。”袁瀟拿着一本藍色的文件夾，將它平舉在胸前，雙眼含笑，望着臺上的兩人，“不過呢，外面那些垃圾卻是要花費上我們好長的一段時間才能處理乾淨，而你我的學業負擔又如此沉重……哈。”
爲了永遠銘記這一刻。
“爲什麼每當場景里人的數量小於等於二的時候，你的智力水平就直線下降呢？”
“……咚咚”
白雨萱氣得跺了跺腳。
到底是誰的智力水平直線下降了啊，笨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