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我們在那個冬天的回憶 三
“還記得大家在一起度過的第一個藝術節嗎？”
看着陳歌將滿天星花束輕輕地放在墓碑的前面，司君墨像是突然想到一般，隨口提起了與過去有關的話題。
“不是你說不要活在過去的嗎？”
“人嘛，總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而且一旦年紀上來了，就總是忍不住想要回憶過去那些無憂無慮的時光。”司君墨環視了四周一圈，然後用胳膊碰了碰陳歌，“喂，說真的，記得那時候雨姐做的那個超究極寰宇流星大煙花嗎？能夠想到往氣球裡充棉花糖的估計全世界也就只有她一個了。”
“我當然記得。”陳歌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因爲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包裹住了他，“君墨，你說，阿玲知道我們每年都來看她嗎？”
“知道？嗯……也許不知道，誰知道呢？”
“我感覺她就在附近。”
“啊？在哪兒？”
兩手插在上衣的兜裡，司君墨左右轉了轉身子，脖子上的圍巾在胸前一晃一晃的，然後看向面前的墓碑。
“冬天難道不就是應該吃火鍋的季節嗎？”
呼出的白霧於天穹之下飛舞飄散。
“去那邊看看？”
“不知道誒，嗯……應該是一樣的……吧？你覺得呢？”
“走吧，吃飯去，太陽都升到頭頂了，我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但是又有牙齒敏感，每次只能吃一口，然後就痛得哆嗦成一團，不甘心地丟在一邊。”陳歌笑着，“真是個笨蛋啊。”
“唔……”池妤靠得更近了些，視線在金屬架子上來回搜尋，最後選了紅豆和抹茶。
“誒，是這樣嗎？我不記得了。”
“看不到不代表不存在啊，在厚厚的雲層後面，太陽不就在那裡嗎？”司君墨伸了個懶腰，然後看向墓碑上女孩的照片，“秋玲，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都說了是如果了。”司君墨輕輕地抒了一口氣，吐出一片白霧，“我的話，肯定會問她想不想馬上吃一份水果撈，那個傢伙不是一直標榜什麼‘冷飲和冰鎮食品就是要在冬天吃才最合適’嗎？”
“好吃！”
“我們回活動室那邊找找吧，也許她在那兒。”顧淵看着池妤的眼睛說到，說完才扭過頭去對着白雨萱，“會長大人，你找紫楓姐是有什麼事嗎？”
“音響設備出了問題，而且燈光上也遇到了麻煩。唉，明明昨天都已經調試好了的，爲什麼在這個時候會出意外呢……不過，好在時間應該還來得及。”白雨萱輕輕地用秩序冊敲打着自己的髮梢，靠在茶色的牆壁上的少女今天穿了一件在領口和袖口都有白色絨毛的粉色上衣和看不出厚薄的褲襪，長長的頭髮被一根小小的皮筋鬆散地束着，“誒，對了，顧淵，你有看到你們社長嗎？”
兩人不約而同地將雙手，連帶着軟弱一起，藏進了口袋中。
“奇怪了……”白雨萱撇了撇嘴，“她雖然嘴上說着對這些事情不積極，但每次都還是會早早地到場的啊，今天是怎麼回事？”
“如果，我是說如果，秋玲她現在就在這裡，你有什麼話想對她說的？”
說完，兩個人默契地同時等了一下，就像是在等待着熟悉的朋友和自己說一句“下次再見”一樣。
似乎是遇到了什麼麻煩，兩人互相說了幾句話，袁瀟就立刻小跑出了禮堂的迴廊，看方向像是去了行政管理樓，
“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經驗。”池妤小聲地囁嚅着，“騙子。”
“……好吃嗎？”
男生用夾子夾起，裝進手掌大小的紙盒子裡遞給顧淵，少年說了句謝謝。
顧淵的視線掃過去，雖然本質上是糯米糰子，但這種點心的正式名字應該叫做雪媚娘或者大福。
“火鍋吧。”
兩個人同時沒忍住笑出了聲。
比起剛認識的時候，池妤的頭髮長長了不少，顧淵忽然想起自己曾經在某個晚上對池妤吐槽過齊羽的長髮讓他很難在上課的時候完全集中精神，因爲自己有一定的長髮情結，並因此感到苦惱。
“吃什麼？”
廣場的另一頭好像在表演雜技，人羣一陣接一陣地發出歡呼，顧淵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了少許，沒有聽清池妤說的兩個字。
“要吃點什麼嗎？比如那個？”
但是沒有得到石碑的迴應。
從禮堂出來，兩人一路走到了祈願樹前的大廣場，數百平方米的空地上鋪滿了各種各樣的彩燈，金紅色的鬱金香花海，和由十二星座組成的幽幻星空，還有光影閃爍的時空隧道……
等到她走遠，顧淵握住了池妤的左手，掌心裡霎時間一片冰涼。
她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起留長的嗎？
“你是說紫楓姐？沒有啊，你在找她嗎？”顧淵擡起頭看了看池妤，雙手捧着水杯的女生一臉呆萌地搖了搖頭，“我們今天沒見過她。”
“嗯。”沒有選擇熱氣騰騰的巧克力，池妤指向了擺在旁邊架子上的糯米糰子，“這個。”
與外面的世界這略帶傷感的氛圍不同，南華高中內部此刻則是充滿了少年人們的歡聲笑語，顧淵蹲在沙發椅邊，看着池妤一口一口地把褐色的沖劑喝掉，就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學生會長白雨萱歪着腦袋站在那裡，手裡捏着捲成了一束的秩序冊。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唉，住在這種地方，晚上一定很冷吧。”
一個男生正在做熱巧克力，但他的方法是用熱水去融化剛從包裝袋裡取出來的一整版德芙。
兩個人說着說着，眼裡面似乎泛起了淚光，但眨了眨眼，又不見了，對視的瞬間，只看到了彼此臉上那殘留的笑意。
“這個，好吃！”池妤揚了揚手裡空空如也的紙盒，一臉滿足地點了點頭。
“沒有啊，只不過從今天早上起就沒有看到她人，覺得不太像是她的風格。算啦，不用專程去找她，那傢伙說不定一個人在那裡靜靜地看書呢。我還要忙，你們兩個趕緊去玩吧，一年一次的藝術節，全天的自由假期，對高中生來說是很難得的寶藏。”
雖然隱約覺得剛剛聽到的並不是這個音節，但男生沒有多想，只覺得面前的池妤可愛得過分，從眼睛開始的微笑，和清涼的風融爲了一體。
而那個還沒吃到的女生也傻乎乎地回答了一句：“嗯。”並且用力地點了點頭。
“哪種味道呢？”
忽然就陷入了沉默。
在凜冽的風中，隱隱地感到些許寒意。
“又吃火鍋？你的世界裡是不是隻有這一種東西可以叫做食物？”
“司君墨，你腦子裡異想天開的幻想，比我還多啊。”
“可是我記得你夏天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
說完，白雨萱輕輕地笑了一下，然後就朝迴廊深處走了過去。
儘管隔着紙盒，握在手裡還是涼涼的一團，想到池妤正在感冒，顧淵這一刻有些猶豫要不要就這麼給她吃，於是他就這麼握在手裡，像是想要把它們捂熱一樣。
“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陳歌望着天空中飄落的雪花，笑了笑說，“所有的人和事和說過的話，我都記得。”
“這還下着雪呢，你跟我說太陽？”
“我也不知道啊，我又沒有經驗，誰知道別人是什麼樣的。”
“啊？”
“算你說的有道理，行了吧。”陳歌最後看了一眼墓碑，“阿玲，走了，我們明年再來看你。”
餘光裡看到池妤微微地低着頭，好像正在看着他手裡的大福，已經長到肩下的頭髮柔順地垂下，或許是因爲有些感冒且剛喝了藥的緣故，臉頰有些泛紅。
廣場上人頭攢動，熱鬧非凡，兩人因此走得很近，聽着附近的人聲喧囂，心裡面多少有些緊張。
兩個二十多歲的男人對着一塊石頭陷入了追憶。
“什麼？”
“走吧。”
袁瀟站在她身邊，比她高出將近一個頭的男生此刻微微地皺着眉，臉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凝重。
好像爲了緩解氣氛一般，顧淵指了指旁邊的小吃攤。
爲了打破沉默，一不小心就問出了這種傻問題。
按理來說，藝術節，或者說不只是藝術節，凡是大型活動都要有一個主題，去年是“泡沫冬景”，而今年的主題是“五彩繽紛的純白”，一個看似無厘頭實際上也真的很無厘頭的主題，實際上沒有對內容做出任何限定，也就是完全變成了一場由學生自由組織的狂歡。
“其他情侶也會像我們一樣嗎？”顧淵將大福遞到池妤手中，“總覺得我們這樣有點奇怪啊。”
“是啊，雨姐也不管她，就這麼讓她吃，說是什麼，反正她也吃不了多少，不會傷到身體的，其實就是想看秋玲她想吃又吃不下去的那副表情。”
隨着男生的視線看過去，池妤也看到了那片被人羣簇擁着的地方，她點了點頭。
附近的人，各種各樣的人，穿着運動鞋的，穿着帆布鞋的，穿着球鞋的……其他那些和他們年齡相仿的人，在這一刻的池妤眼裡，像是拉快的鏡頭，從屏幕的這頭，迅速走向那一頭。
只有他和自己的一切，變得很慢很慢。
並肩而行的瞬間，池妤的心裡忽然又充滿了信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