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圍爐夜話（一）
週日，顧淵從睡夢中醒來，聽到樓下父母離開關門的聲音，擡頭看了一眼桌上鯊魚形狀的藍色鬧鐘，才七點一刻，腦子裡實在混沌得厲害，想着睡到十點再起來準備也不遲，於是便再次爬回了被窩裡。
半個小時不到，顧淵就再次醒了過來，房間裡已經被太陽照得通透明亮，他翻身起牀，下樓的時候抱起扒在樓梯扶手上的橘子，走進廚房，冰箱裡放着湯圓，這就是今天的早餐。關上門點上火，溼冷的霧氣裡，黃色的火光暖暖地籠罩着那些圓滾滾的白色精靈，看着就很有食慾。
等待水煮沸的時間，顧淵靠在廚房門口一邊揉着橘子的頸毛一邊放空着大腦，忽然一聲響亮的“砰”的聲音傳入了耳膜。顧淵的神經一下子拉直了，他小心翼翼地拉開廚房的門，向客廳走去，剛一走進就聽見了走動的腳步聲，將雙腿的肌肉繃緊，他拉開了客廳的大門。
一開門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棕黑色的頭髮梳成馬尾，高高的個子，是齊羽。
“原來是你啊。”
“對啊對啊，今天不是要給小穎慶祝生日嘛。”
“你這兒來的也太早了，才八點。”接女生進門時，顧淵看了一眼手錶，“吃早飯了沒？”
“還沒有。”
“在客廳等着。”
即使今天說好是五個人一起給小穎做一頓晚飯，爲了不出現老友記裡那種霍霍菜刀剁掉人右腳小拇指的慘案，顧淵也不打算對齊羽網開一面。
“滾！”
“你在嘀咕什麼呢？還有，那是鮮蝦魚板面。”
“你在家裡就吃這種東西啊？”
“這麼說，大家今天一起來做飯，相當於是給你加餐咯？哦~原來這纔是你提出這個想法的真正原因嗎？”
“不知道不知道！我是說你的語氣。”
“他們很忙的。”
“怎麼，不行啊？”
“不行，她家裡對這方面管得似乎非常嚴格，而且，”顧淵低着頭說道，“大家都是文學社的人，而她……所以，實際上也不太願意來吧。”
人緣不好不壞，成績不上不下，家庭不富不貧，個性也不是特別突出的類型，可以說是又一個沒有任何特點的學生的典型，唯一的特點大概就是比較摳門。比如曾經爲了撿回掉進下水道的十塊錢硬生生趴在操場的塑膠跑道上努力了半個小時，直到膝蓋磨破了才罷休。而班級聚會之類的活動她也從來不參加，即使有人邀請她，不管聚會的地點在哪裡，她也都是靠11路車走過去。
“紅燒牛肉麪，香辣牛肉麪，香菇燉雞面，鮮蝦魚極面……”
等到顧淵換好衣服從樓上下來的時候，門鈴響了，而齊羽還一個人站在廚房門口一動不動，男生只好自己去開門。
顧淵一邊刷碗一邊側過頭看着站在門口的齊羽，水流嘩嘩的泛着熱氣，碗碟在他手裡翻轉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女生靠在玻璃移門邊，左手握着手機，眼睛則是看着廚房邊的垃圾桶，嘴裡唸唸有詞。
“你爸媽呢？”
“那當然，我的辦事效率，難道你還不放心嗎？”齊羽若無其事地在旁邊的座位坐了下來，“都是些隨便問問就能問到的東西，太細節的沒有，不過，應該也符合你的要求了吧。”
不知道爲什麼，儘管每次池妤談起姜紫楓和柳卿思、齊羽她們的時候，眼裡總是閃耀着光采，可她在生活中卻似乎有些刻意避開她們的意思。
沒有特別值得關注的內容，顧淵的目光在掠過那張A4紙的時候只在學校那一欄停了下來，整個江南市一共有八所中學，其中以南華中學和東陽中學最有名，但這個學校不是那八所中學中的任何一所。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如果你願意叫我一聲父親，我也是可以欣然接受的。”
顧淵纔不會讓一個半個月前在柳卿思家裡試着做燉雞卻差點用高壓鍋炸了廚房的兇手再次進入案發現場，那次子秋和卿思兩個人費了半天勁，最後卻只從一堆黑黝黝的不明物質裡搶救出一隻勉強能用的鍋，然後四個人花了整整一個下午才把廚房打掃乾淨……這種事發生一次就夠了。
顧淵瞥了一眼桌上的紙，上面的內容活脫脫就是一份人口普查報告，從上到下分別是姓名、籍貫、民族……甚至還在左上角用鉛筆畫了一個美少女的頭像，的確是沒有什麼私密的內容，但那幾百個中文方塊字也已經足以將範依依的個人情況描述清楚。
“才八點，你以爲誰都跟你一樣精力旺盛到根本用不完啊？我是真不知道你的精神和活力到底是從哪裡來的。”顧淵靠在沙發上看着齊羽一口一口地把湯圓全部吃完，“既然你這麼有力氣，不如現在出發去趟超市把所有需要的東西都買回來吧。”
“我說，”把手擦乾淨走出廚房，顧淵說道，“齊羽，你有沒有想過，你父母這週末不在家，可能不是因爲要去外地出差，而是爲了躲避你的黑暗料理的迫害？”
“我這是在給你們兩個創造偶遇的機會啊，你這傢伙真是……哈欠……困死我了。”顧淵說着打了個哈欠，“喂，你們現在進展如何了？”
“因爲她要上補習班，據說是很好的老師。”
“不錯不錯，非常不錯~”
“如果用萬里長征來做比喻的話，大概是剛剛從瑞金出發的階段。”齊羽把塑料碗蓋合上，“謝謝款待！”
“你可以這麼理解。”
“蛤？你爸也知道這件事？”
“呼呼……冷死了冷死了。”馮子秋縮了縮脖子。
顧淵把碗和湯匙收了起來，走進廚房，洗碗的時候又聽到了門口有人一句一句地念着奇怪的單詞。
“喊了，但是，她不來。”
顧淵把碗碟裡的水倒乾淨，收回櫃子裡。
躍躍欲試的腿立刻被伸進來的鍋鏟阻擋了。
“咳！咳咳……”齊羽差點一口嗆死，“不是說交給馮子秋了嗎？”
“我的理想可是做一名優秀的家庭主婦，你這麼做是否定了我長久以來努力的全部價值！”
“啊？爲什麼啊？”
“完成了？”面對着齊羽遞過來的一張紙，顧淵問。
還有，據說她最近在試着開展一些“黑色業務”，比如抄課文、寫檢討、代替值日，或者是寄送情書……業務範圍相當廣，而她目前最大的客戶則是——
其實這幾個月以來，顧淵一直在努力試着讓池妤融入到文學社的大家庭裡，一個月前他曾想要讓她也加入文學社，可天文社和舞蹈隊那邊不想放人，又考慮到池妤本人的意願，這件事最後只好不了了之。
等端着煮好的湯圓走到客廳時，齊羽已經把電視打開了，身着西裝的男播音員將早間新聞的每一個字都念得清晰可辯。
請客吃飯這樣的詞在範依依的字典裡是從來不存在的，甚至沒有人見過她的錢包到底長什麼樣。
看起來她們兩個不僅僅是簡單的霸凌與被霸凌的關係，而是有着更爲“複雜”的糾葛。
“怎麼樣，很詳細吧？”
“那有什麼辦法嘛……喂，你怎麼說話越來越像我爸了？”
顧淵笑着把那份“人口普查報告”收進包裡，想着準備讓江雲做的事，心情好得不得了。
“那不是約等於零？合着這兩個月以來你啥也沒幹？”
“補習班什麼的，請一次假就好了嘛。”
“誒？”
關於陳穎生日的慶祝方式，在幾人分別出去尋找禮物無果後，文學社最後敲定的方案是所有人一起給她做一份晚餐，雖然什麼實質性的東西都留不下，但最起碼能夠保留一份留存在記憶裡的溫暖。
“誒？不懂，明明大家都是認識的嘛。”齊羽把手機放進褲兜裡，一隻腿試探着向前邁出一小步。
雖然顧淵知道這一點，但他也無可奈何，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力同時顧及到兩邊。
“Stand right there，no move.”
“今天的事都通知到位了吧？”齊羽一邊吃着湯圓一邊左顧右盼，“他們怎麼一個都沒來？”
“喂，你今天有喊池妤嗎？”
也就是說，是外地的學生嗎？人生地不熟的，難怪會被江璐那樣手段拙劣性格幼稚的女生欺負。
江璐。
“從現在開始，你必須與竈臺保持兩米以上的距離。”顧淵爲了活下去，不得不做出了明確的判斷。
受到打擊的少女瞬間石化在廚房門口。
推開大門的瞬間，視線裡蔓延開一片金黃，冷冽的寒氣裹着陽光鋪了一地，站在外面的馮子秋和姜紫楓，兩人的手裡提着裝有不少食材的袋子。
這次的活動也邀請了她，但池妤還是以要上補習班爲由拒絕了，不過，兩人也說好了平安夜週日那天一起去甘城光輝遊樂園，所以，也算是平衡了吧。
“那你還只穿一件單衣，十度的天氣，你擱着練北冥神功呢？”顧淵笑道，“進來吧。”
馮子秋快步走了進去，而姜紫楓卻留在了門口，意味深長地微側着身子看着顧淵。
上次虛報地址的事不攻自破，顧淵只好略帶尷尬地撓了撓頭。
“好小子，上次，謝謝你啦。”
“嘿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