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太郎和你有深遠的關係,狗、猴子、雉雞這三種動物,也深受你的部下——『風之王』的影響。它們同樣動作靈活、具備飛行能力、有擊退惡鬼的強大力量,以及『外形並非人類』。”
面具風神堅持隱藏的,不是人類的肌膚——而是白色的毛皮。
這下秘密被揭穿了,驚訝的『風之王』趕緊朝後方大大一躍,站到主人身後。他的主人將神刀插在地上,換上了鋼鐵的長弓。
“你要說出我們主僕的來歷嗎,安潔莉爾?”
『最後之王』的表情沒有憤怒或悲傷,他只是懷抱一種豁達的心情,接受即將發生的事,因此俊俏的臉龐冷靜伶俐。
看到他的表情,安潔莉爾領悟了一件事情,這個傢伙和另一個他果然不是一個人呢,要是那個傢伙的話,可能就會因爲褻瀆王威直接提劍砍過來了吧。
“那麼,你就道出我的真名吧。我將以這記箭矢迴應,如果你有辦法掌握真實——”
英雄的右手,憑空出現一支白色箭矢,箭矢上傳來濃郁的太陽氣息。
對方架起太陽之箭的瞬間,安潔莉爾朗聲說道,並沒有因爲對方的動作而防備,畢竟雅典娜她們也不是吃素的。
“長久以來,你的名字一直是很大的謎團。你是帶給東西方神話極大影響的英雄,但源流出自東方圈,甚至還成爲佛教傳說。解開謎團的提示正是佛典——亦即佛教。”
『最後之王』的體魄飽經鍛鍊,整體來說卻十分削瘦。
但是他輕易拉開鋼鐵製的強弓,悠揚射出手上的太陽之箭,弓弦也發出了銳利的破風聲響。
攻向安潔莉爾等人的,可不是什麼箭矢。
箭矢飛出後,轉眼變成巨大的火柱,幾乎等同太陽表面噴發的烈焰。
不過,安潔莉爾氣定神閒地說着言靈。
“你的故鄉和佛教發源地相同,都是古代印度。”
化爲烈焰的太陽之箭,勢如熔岩逼近安潔莉爾。
閃耀金光的言靈,達到前所未有的數量,成爲大型宇宙星雲的規模,所有的光球經過壓縮後,造出一頂金光閃閃的天蓋。
強烈的太陽火焰,還沒有接近,就被一層層石牆阻攔,無法燒破天蓋分毫,跑到石牆上銀白色的光芒,明顯是雅典娜……不對,應該是阿爾格爾·雅典娜出手了。
原初之星的神力鑄就的石牆,就連『最後之王』的神箭都無法完全突破。
“過去,人間降臨了一位神子,來討伐衆神不敵的羅剎族魔王羅波那。這個神子是拘薩羅國的王子,更是與溼婆、梵天並列爲最高神的毗溼奴所擁有的轉生體之一。”
“啊啊——”蒼髮英雄發出短促的嘆息,他大概也有覺悟了。
他知道自己隱瞞的真名要被揭穿了。
“記述他傳說的史詩《羅摩衍那》意爲『羅摩王的故事』。換言之,最後之王——你的真名是羅摩,羅摩佔陀羅。”
攻擊石牆的太陽火熄滅了,周遭的景物全被火焰燒成灰燼,裸露的海底也被完全改變了地形,島國的陸地面積就此延伸了不少,不過他們也不會高興就是了——臨近的沿岸已經被餘波徹底摧毀了。
齊天大聖因爲圓盤失效暫時失聯,戰場上只剩下一對主僕天神和安潔莉爾四人對峙。
蒼髮英雄凜然佇立,安潔莉爾對他身後的『風之王』詠唱言靈。
“哈奴曼是羅摩王的眷屬,擁有自由飛行的能力。也可以說和齊天大聖·孫悟空同族,都是翱翔天際的猿猴。哈奴曼是風神之子,也兼具不死之身和怪力。”
鐵風軍神身上的白布鬆開,面具也碎裂了。
底下現出一隻雙足站立的怪猿,身高約一百八十公分左右,和齊天大聖很相似。不過他全身都是白毛,身上纏着紅色的腰布。
另外,他的表情很老成,甚至有種知性的智慧神采。
古印度有一部史詩叫《羅摩衍那》。
當中描寫大英雄羅摩王子,和羅剎族魔王羅波那決戰的長篇故事,撰寫時間可追溯到紀元之前。
在現代,羅摩被視爲主神毗溼奴的化身之一。
這是在時代演變下的附加要素。在還沒有毗溼奴的穿鑿附會之前,羅摩依舊是羅摩。他是非常古老的流浪故事主角,身負討伐魔王的命運,是一位充滿仁德的王者和偉大的英雄。
由於他的人氣高絕,民衆纔將他和最高神連結。
“羅摩王子的宿敵,羅剎王羅波那是非常特別的存在。羅波那歷經漫長苦行,擁有『天神和羅剎也殺不死的特權』。這個羅剎也是讓許多天神吃盡苦頭的魔王,而且他有十面二十臂——亦即十個頭和二十條手臂的恐怖外型。”
安潔莉爾在詠唱,『最後之王』和風神的神秘被揭露,他們的神性和力量也在衰減。
“有一次,衆神在合議後決定,派遣一位既非天神也非羅剎的對象——也就是人類英雄來討伐羅波那。衆神請求毗溼奴化爲人類降臨世間,完成殲滅魔王的使命。”
“於是,毗溼奴轉生的羅摩王子就此誕生了。”
拘薩羅國的第一王子羅摩,是「受盡一切恩寵的英雄」。
他外表俊美、智慧超絕,溫厚的仁德深受衆人喜愛,更是技冠羣倫的武者。
不過,羅摩的異母兄弟陰謀篡政,害他流亡國外十四餘年。
陪伴悲壯王子流浪的,只有妻子悉多和弟弟羅什曼那。
後來,隱匿在森林裡的羅摩,和犯下諸多惡行的衆羅剎展開戰鬥。
當然,英勇的羅摩接連擊退了衆羅剎。
最終輪到最強的羅剎王羅波那登場了。連衆神和羅剎也殺不死的魔王,垂涎羅摩的妻子悉多的美色,悉多就這樣被抓走了。
羅摩再次踏上旅途,趕往羅剎王的城池。
他要打倒邪惡的十頭魔王羅波那,搶回自己的妻子——
“你的妻子悉多是大地精靈。”
裸露的海底中,救世天雷不斷落下,但是穿過安潔莉爾言靈光點構成的防禦後,甚至都不用瑪修去主動防禦。
“悉多是遮那加王的女兒,卻不是他親生的孩子。當遮那加王建造祭壇挖掘大地時,土裡冒出了一個女孩……她就是悉多。”
隨着安潔莉爾詠唱的繼續,雷擊不僅無法造成傷害,連數量都開始減少。
“遮那加王決定將這個特別的女兒嫁給勇者。唯有拉開王族家傳的溼婆神弓,纔有資格娶到悉多。這一柄沒人拉得開的強弓,你——羅摩王子不但成功拉開,甚至還展現強大的力量拉斷神弓。”
不知何時,上空的曼茶羅方陣停止射擊雷電。
地面的羅摩也不再射擊箭矢,他只是默默地聆聽護堂口誦言靈。
彷彿甘受言語的鞭撻來制裁自己——。
羅摩的身影帶給護堂這種強烈的印象,護堂直視着他說。
“你娶到的妻子被羅波那搶走。展開魔王征伐之旅的羅摩王子,歷經漫長旅途後打倒了宿敵,奪回了妻子悉多。其後,羅摩王子回國繼承王位,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
“可是,國民懷疑長久被羅波那俘虜的王妃貞節不全。羅摩只好下達王命,要她證明自己的清白,畢竟這也是王族的義務。爲了達成這道命令,悉多她——”
安潔莉爾說到這裡,第一次出現了猶豫,不過這也是型月世界的羅摩和弒神者世界的羅摩走上不同結局的分叉路口。
“悉多向大地女神祈禱『若我實屬純潔,請重新接納我』,說完就前往地底世界……也就是冥界了。你爲了成就王的使命,捨棄了自己的妻子。”
“沒錯,安潔莉爾。”羅摩神情痛苦地承認了。
當然,這是神話中的一段故事,應該用神話學的見解來解讀,而不是用男女情愛的角度來詮釋。
悉多最後成了【犧牲自我換來大地豐饒的女神】。
這一類的神話歸根究底,屬於「被殺害的天神長眠大地,大地產生豐富的作物供人類飽食」的故事。
有些犧牲的天神被火燒死,也隱喻着火耕的農業方式。
另外,悉多在前往地底之前,也曾被灼火焚燒來證明自己純潔。
理解這些要素,就該以神話學的角度來考查羅摩的行爲。
從一個男人的角度來評斷他,這是不公平的,然而,這個貴公子懷抱着承認一切罪行的磊落心境,面對安潔莉爾的指摘。
單從人性角度來看,他是個有點太過誠實的男人,這點和型月的持斧羅摩一樣,相反的,一旁也有人目光銳利地瞪視彼此。
他們分別是風之白猿哈奴曼,以及羅濠。
“要談論吾主的言行,聆聽其豐功偉業的話……”哈奴曼在安潔莉爾等人面前第一次開口。
“你們人類該心存憧憬和敬畏之情纔對。但你們竟用卑鄙的言靈爲武器,對吾主如此不敬,這樣的舉止實屬荒唐。”
“你才該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哈奴曼。”羅濠嬌豔的美聲,反駁知性的白猿神。
“一介家臣插嘴王者之間的對話,這才叫僭越無禮。呵呵呵呵,你何不像之前一樣用面具封口,謹守僕從的本份呢?”
“沉默了將近兩千年,難免有些厭倦了。”魔教教主微笑挑釁,多毛的猿猴故意裝蒜迴應。
“說白了,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吧。”雅典娜譏笑道,但是這次哈奴曼並沒有吱聲。
他們的交談表面上平穩,實則夾雜了強烈的殺氣與戰意,羅摩和安潔莉爾隨時準備偕同自己的夥伴攜手作戰。
在雙方一觸即發的時候,羅摩先開口了。
“先來交談一下吧。”
“交談?我和你嗎?”
“沒錯。”
羅摩向忠臣便了一個眼色,表情老成的雪白哈奴曼點點頭,迅速跳到後方,沒有多說任何一句話。
“你說另一個世界的我沒有妥協,那他是怎樣做的?”羅摩雙目直視着安潔莉爾。
“他拒絕交出悉多,並且對着強迫他人和諸神發起了反抗。”安潔莉爾平靜地訴說着,“但是因爲力量相差懸殊,他失敗了。”
“失敗了……嗎?”羅摩呢喃道。
“嗯,他被神罰的天火集中,而悉多則抱着被天火焚燒的他,兩人同時消失在時間。”安潔莉爾回望着羅摩,“最後兩人被諸神詛咒,死後則不允許相聚,所以就算升格爲了英靈,他們也不會現世。”
“違背神意的他也沒有成功嗎?”羅摩自嘲的笑了一聲。
“一開始是這樣。”安潔莉爾聳了聳肩,“但是後來,因爲遊星的入侵,諸神被驅逐,詛咒也消失了,而成爲英靈的羅摩和悉多不斷地積累功績,得到了世界的特許,到現在還成天膩在一起。”
說到這裡,安潔莉爾記憶中咕噠子被兩人喂狗糧的場景浮現,不自覺的感到被狗糧噁心起來。
“是嗎?那就好。”羅摩臉色一陣變化,最後露出了釋懷的笑容。
“那你怎麼樣,就這樣結束嗎?”安潔莉爾玩笑般的問道。
“這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這次,我耗費近千年躲避殲滅魔王的使命,結果還是被召喚到人間了。”
雙方都動用了必殺武器,談話氣息卻溫和無比。
“況且,聖盃的精氣讓我的力量一口氣飆至頂點。結果造成了什麼現象——你現在也感受到了吧?”
“是啊,非常熱呢。”安潔莉爾回答略微苦笑的羅摩。
實際上,戰鬥一開始,安潔莉爾就有這種感覺了,人間的氣溫簡直和夏天沒兩樣,原因正是眼前這位悠揚佇立的貴公子。
如今,羅摩的身體散發出火焰般的高溫。
光是和他對峙就好像身陷火場,長時間在他面前可能有脫水的風險,體力稍差的人搞不好會暈倒吧。
羅摩望向不遠處的地面,引發異象的灼熱之王嘆氣起身,再次轉身面對護堂。
“如你所見,我繼續逗留人間的話,將有許多生命迎接類似的命運。屆時狂風呼嘯,海洋與大地蒸騰,火山爆發和天地鳴動也是免不了的。”
“確實是這樣啊。”
安潔莉爾已見識過房總半島的大地和自然遭受的傷害了。
“我體內的熱度到這個地步,已經無力控制了。這股熱能總有一天會擴散到世上的各個角落,嚴重改變這個世界。這種狀況也許就是人類所說的『末世』吧,要阻止末世發生有兩個方法。”
羅摩——在末世降臨的王者靜靜地說。
“第一個方法,是我殲滅君臨當世的所有弒神者以及身爲異數的你。完成使命後,我就會再次變回神刀的外形休眠。」
“另一個方法呢?”
“你們之中的某人擊敗我,我同樣會化爲神刀休眠。這種情況下的休眠是暫時性的,時間短則數月、長則數年。但終究能爭取到一段時間。”
“難度有點高呢,不過應該還有第三個選擇吧。”安潔莉爾輕笑了起來,眼神中光芒閃爍,“直接徹底擊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