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從小生活優渥,不瞭解勞苦大衆的艱難歲月和奮鬥歷程,她不問前因後果,任性和偏執地認定爸爸欺騙了她的感情。大媽的到來,對於爸爸來說是件好事,他不再是沒有根基的浮萍,與家鄉父老的淵源,又連結了起來。不幸的是:”盛極必衰,樂極生悲。”爸爸只顧的高興,卻忘記了媽媽的感受,沒有及時地化解突顯的家庭矛盾,這也就促成了爸爸媽媽高調閃電式的離婚。
柳樹林同情地說,水叔叔,對不起,我讓你難過了。我不明白的是,既然已成事實,大媽爲何要拆散他們呢?這不合常理呀!
水波回答說,後來我聽大媽說,她們並沒想拆散這個家,只是來看看爸爸,告訴他,他們還活着,然後回農村過自己的生活。
可是,爲何她獨自離開,不帶走你呀?難道她不喜歡自己的孩子嗎?
水波非常沉重地說,媽媽是個完美的愛情至上主義者,眼中揉不下沙子。她不問青紅皁白,也不給爸爸解釋的機會,執意要與爸爸離婚。當年爸爸雖然愛着媽媽,作爲一個領導幹部,怕影響黨的形象,便同意了離婚,條件是:不許帶走孩子。
柳樹林說,太殘忍了。
爸爸以爲媽媽只是一時負氣,等冷靜下來,會爲兒子回心轉意的。
柳樹林說,這一等就是幾十年,等到的是個死訊。
是的,爸爸看到了絮兒脖子上的項圈,那是他最熟悉的物件。當年結婚的時候,資本家岳父母爲表心意,送給女婿女兒每人一枚。身爲革命幹部的爸爸,哪肯屈就這些資產階級的東西,便由媽媽一人收藏了起來。媽媽臨走時,把這個項圈留給了我,裡邊鑲嵌了她的照片,自己帶走了另外一個。因爲那個項圈裡有我媽媽的照片,爸爸時常在沒人的時候拿出來看,無不神傷。如今他老人家患了老年癡呆,混淆了年代,可以看出他一直活的很沉重,他始終沒有忘記媽媽,只是礙於面子,沒有挽回自己的愛情和婚姻。說着他從懷中掏出一個項圈,非常激動地說,多少年來,這隻項圈陪伴着我和爸爸,如同媽媽就在身邊。
柳樹林驚訝地說,哇!那麼巧,和我媽媽的那個一模一樣。
水波說,其實,早在前幾年,我便看到了絮兒的項圈,聽她講述了媽媽的生活經歷。
柳樹林不解地說,爲什麼?爲什麼不相認呀?
水波旁若無人地說,媽媽離婚後,實際生活的很苦,爲了給他們交學費,經常去賣血,不幸死於賣血的路上,連個屍體都沒有找到。聽到這個消息,我悲痛欲絕,萬念俱焚。媽媽一直在我的夢裡,在我的心裡,我思念媽媽,嫉妒她享受了那麼多的母愛。我更恨她!她是殺人不眨眼的吸血鬼,吸乾了媽媽身上的每一滴血。
柳樹林以息事寧人的口吻說,這也許是生活所迫,無以維繼造成的。
水波痛苦地搖着頭說,明明頭天晚上媽媽有很多異常之處,卻沒有阻止她賣血的行爲,讓人無法理解。是她打碎了我的夢,阻止我每天續編與媽媽相遇的場景,讓我成了一個真正的孤兒,一個沒有幻夢,沒有念想,沒有期待的貨真價實的沒有媽的孩子。我執意不想與她相認,是我打心眼裡不想接受這個現實,也不想讓爸爸再觸及往事。多年的心路歷程,長期的思維慣性主宰着我,鄙視已經浸入我的肺腑,灌溉了我的靈魂,我無法瞬時削減和改變原有的看法。對柳樹和鳳絮兒的怨恨,也是由來已久了,雖然我從來沒有表現出來,醃製在每一個細胞中的憤懣,從來都沒有消失過。這來源於他們對葉子的態度,因爲他們的緣故,葉子才孤苦地行走陪伴在柳樹下,獨自唱着一曲沒有伴奏的柳歌。另外,我的確也做了對不住絮兒的事情,不知該以什麼面目和身份,來承接這份遲來的複雜而又沉重的兄妹之情。
柳樹林深表歉意地說,水叔叔,也許這都是命中註定,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我還要叫你一聲舅舅。如果不是媽媽留下的三封沾滿了血漬的遺書,我也會認同見義勇爲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