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波嚴肅認真地說,樹林,我們現在討論的是有關你的事情,與市裡的決定和媒體的宣傳,不是一回事。在這件事情上,不許你再胡鬧。大家看的是結果,尊重的是事實,政府和媒體沒有炒作,也沒有徇私舞弊。事實是鳳絮兒真的救了人,道路監控和行車記錄儀都可以爲她作證。但是出於影響,我建議你還是不要把遺書公佈於衆,這容易混淆視聽,擾亂人們的思維。此舉不管是有意識還是下意識的,她這次捨命的衝撞,的確是把一位老人從車輪下救了下來,而且恰好可能是她的親爸爸。我只是說可能,從媽媽出走時間與鳳絮兒的年齡上推算,可能她就是我的親妹妹。
柳樹林不禁失聲笑了出來,我應該代表媽媽感謝你,她太榮幸了。其實我媽媽是一個非常悽苦的女人,她活在漫長而又悠遠的孤獨中。這種孤獨頑固地長在她的內心深處,侵蝕了每一個器官,每一寸鮮活的細胞和皮膚,吞噬着她原本的生活激情和對命運的掙扎。孤苦成了她生命的主旋律,記憶在靈魂裡,就連笑聲中都帶有苦澀和無奈。她活着的時候,大家把生活中的過錯全部歸結於她,沒有人在意她的惶恐和無助。她只有把骨子裡唯一存在的孤傲和對尊重的渴望打入冷宮,放在無人覺察的犄角旮旯。她與爸爸的一路相伴,耗盡了所有的愛和熱情,她以報恩的心態存在着,到頭來夫妻之間的愛越來越少,心的距離卻無法丈量。如今,我說的是現在,還不等靈魂找到安息之處,卻都來扎堆的認親。
水波驚訝地說,樹林,你今天給我說清楚,什麼扎堆,什麼認親?
我是說,能讓媽媽安靜些嗎?你與鳳嘯,我的那位舅舅的口吻如此的相同,真的是讓人哭笑不得,莫名其妙。
鳳嘯?你是說我的姐夫。
是的,在急診室裡,我就看到了,你們兩個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和靈感,異口同聲地叫着妹妹。特別讓我注意的是鳳嘯,儘管媽媽由於車禍,面部已腫脹變形,而他卻一眼便認出了,眼前躺在病牀上,奄奄一息的人,是他私下尋找的妹妹。在他激動過後卻沒有演變成衝動,爲了進一步證實判斷免出紕漏,他鎮定的近乎冷酷,用古老的手段,實施了驗明正身。他用爲患者整理吊針來掩飾,讓人不易察覺地擼起媽媽的袖子,當看到那顆熟悉的硃砂痣,就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
水波像突然間想起了什麼,若有所思地說,是的,他幾乎與我同時叫着妹妹,我們相互看了看,但是沒有語言的交流。當時他叫了我一個愣怔,事後,我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以爲他是出於親戚間的禮節,隨着我的口吻隨意叫的,沒想到他們兩個之間還有什麼關聯。話說到這裡,這麼多年,姐夫從來沒有提及過他還有一個失散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