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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達坐什麼船是早在出發前就定下來的,所以齊達到的這天,張華早早就等在了合浦港口的碼頭上。

船一靠岸,張華就眼尖的看見齊達在一羣人的簇擁下出來,然後他的心就不由自主的激動起來。從接到信開始他就盼着這一刻,眼下再不能抑制,也顧不得他一方大員的身份了,揮手大聲道:“達子!”

齊達一行人果然很快就注意到了這裡,然後在齊達的帶領下大步向着這邊走來。“張華?”言語中帶有幾分複雜,不過張華欣喜中沒有注意到。

“你總算來了。”到底是在廣庭大衆之下,張華也只能按捺住自己激盪的心思,微微含笑的看着齊達。

齊達卻只是飛快的瞥了張華一眼,馬上又收回了視線,“嗯,害你久等了。”

張華微有些奇怪齊達的態度,不過也沒有多想,畢竟由京城到這裡這一路的旅途風雨,他是再清楚不過的,“沒什麼,我們走吧。”頓了一下,有些試探的看向齊達,“對了,房子什麼的,不知道你的意思,所以也沒收拾。你就暫時住在我那,怎麼樣?”

“嗯。”齊達低着頭應了一聲,微微蒼白的臉上幾分病色,讓他原本就偏於柔美的相貌越發的顯得纖弱。

張華終於不能抑制心頭的激盪,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拉住齊達的手,“我們走吧。”

齊達卻像觸了電似的,“啪——”的一下子甩開張華的手,而且人也一下子跳到了一邊,警惕的看着張華。

張華一下子愣住了,“達子——”

齊達也在跳出去的那一下子反應過來了,原本蒼白的臉頰變成了淡淡的緋色,尷尬的迎着張華指控的視線,不知道說什麼好。

幸而一旁的齊又解了圍,還帶着幾分稚氣的聲音插入了兩個沉默尷尬的大人之間,“華哥哥,哥哥在船上的時候生病了,還沒好。”

“你生病了?”張華這下也顧不得尷尬了,連忙指揮着身後的僕役架起馬車,“我們快回去!朱四,你拿着我的帖子快去請回春堂的吳先生過來一下。”

“不用了,沒那必要,我就是休息不好,精神有些不濟罷了。”齊達不樂意的側開頭,不願意看張華大張旗鼓的樣子。由於記憶感情什麼的剛剛回籠,他現在很容易受到記憶裡那些情感的影響。譬如現在,因爲記起了小時候張華對他的欺負,齊達就對現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張華很有些討厭。

不過,齊達也知道自己目前這狀態不對,因此,在看到張華由於自己的舉動而一臉怔愣的樣子後,齊達又趕緊補救,“我真的有些困了,我們還是趕緊離開這裡吧。”

齊又卻不知道齊達心頭的糾結,出於對自己兄長的擔心,他一臉嚴肅的鼓起有些嬰兒肥的包子臉道:“哥哥,不行,你一定要看大夫。”然後轉頭對着張華,“華哥哥,哥哥在船上的時候真的病的很厲害,都痛得哭了。一定要讓他看大夫。”

齊達臉頓時漲得通紅,被揭出了最狼狽的一面,他原本還以爲齊又不知道來着!再看看一邊的何西,也是一臉贊同的點頭,顯然當時他自以爲是的掩飾對兩個孩子跟本就沒有用。

再也不願意在兩個小孩子面前難堪下去,齊達一扭頭登上了剛好駕過來的馬車,粗聲粗氣的道:“快走了!”

張華有些好笑的看着齊達從未有過的彆扭表現,雖然心頭好奇齊達哭會是什麼樣子,但還是很識機的按下了好奇心,示意齊又趕緊跟上去,不要讓齊達一個人生悶氣。另一方面則是心疼,畢竟,能讓齊達疼得哭出來的痛苦,該會是怎麼樣的苦痛!於是吩咐僕役一則快點去請大夫,一則趕快回衙署。

在之前與士家的交鋒之中,張華雖然沒有堅持到最後,但是他卻在最開始的鬥爭中牢牢佔據了名義與事實上的絕對優勢,並且把南部幾個鐵礦銀礦從士家手中奪了過來,保證了後來士家再無翻身可能,可謂首功。因此,在馬維(原交州刺史)提升後,他便憑此功勞,以弱冠之齡,接替馬維成了交州刺史,

交州首府原在蒼梧廣信。張華接替馬維成爲交州刺史後,考慮到南交州初回天朝,吏治不穩,便將刺史府暫時遷到合浦,便於對南交州的治理,同時,也是有意發展這裡的海上貿易往來。

而合浦郡守府,雖然只是郡一級的府衙,但是由於合浦靠近沿海,平日裡多少也有幾個商人往來,所以當地的衙署較之廣信的刺史府除了規格大小,其他方面並沒有差到哪裡去。比起張華之前所在的交趾府衙,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一路**的進到府衙後堂,因爲這刺史府正在經由郡守府改建——畢竟是一州公府所在,該有的格局總是要的,所以內堂正房基本上不能住人,就連張華自己也是住在正房東邊的偏院裡。

所以,當齊達被張華引進偏院的某件臥室的時候,並沒有什麼想法。

至於齊又,他一進門就看上了後面花園子裡的靠着水池的一套名爲聽風的小竹樓,兩層的,他要了上面的一層,何西則順理成章的陪着他住到了那裡。

至於僕役,住外院吏捨去了。

所以,當晚上齊達洗洗準備睡下的時候,發現張華居然也進來了!

齊達剛開始時候還以爲張華是過來問候的,還很是爲中午對張華的無禮態度歉疚了一下,然後發現,張華居然就着自己洗臉的水也準備洗洗睡下!

齊達看了看這裡的佈置,明明就是偏院客房的樣子,詫異了!

“張華,這是客房吧?”

“是啊,但是我現在住這裡。”張華有些狡黠的勾脣,“正房後堂都在修整,現在就偏院和後面園子裡的幾間精舍可以用了。”

齊達呆了一下,“那,我去後面和又子一起好了。”

“這時候?”張華拉住齊達,“天已經黑下來了,何必去打攪他們?我們這麼久不見,抵足夜談不是正好嗎?”

提議很好,選擇的時機也很恰當。可惜,現在的齊達,最忌諱的就是抵足夜談四個字!

幸而拜最近強力梳理記憶情感的緣故,齊達還不至於把庾隱的事情遷怒到張華身上來。可是,有着記憶中張華對自己做過的種種惡劣事蹟打底,又有臨行前庾隱埋下的暗刺,再加上齊達之前倒在這四個字上面的前車之鑑,齊達臉色已經變了。

“我還是去找齊又吧,他一個人,我也不放心。”齊達採取了比較委婉的說法。

“愛之適足以害之。男孩子總得自己學着長大,你忘了我們這麼大的時候,已經幾個人結伴從茉陽走山路回村了嗎?”

“我在船上呆久了,晚上睡不安穩,會影響你睡眠。”

“沒關係,正好抵足夜談。”

“迷迷糊糊的,不能陪你說話。”

“一起睡覺也很好。”瞅着齊達臉色鉅變,趕緊補上一句,“有故鄉的氣息。”

……

齊達找了一條又一條的理由,應該說他還不夠狠心,不能撂下面子跟張華說狠話,所以都被張華駁回了。

最後,還是張華看齊達堅決又悲壯的樣子心軟了,主動退了一步,提出在牀前打地鋪——這邊天氣中年暖和,沒有暖閣這一說——纔算是結束了這個話題。

不過,看着就算這樣還是一臉警惕的樣子,張華暗自在心頭給庾隱記下了。